走进屋来,见仪福正在弹琴,夜合也不去叨扰她,走进耳房收拾东西,一夜无话。
仪福自住进依兰院,经常弹琴,就是希望能将兀术引来,她弹了几天,金兀术倒是来了,不过略坐一下,或是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就走了,并不多停留。仪福心中筹划着,他这般疏远自己,又如何实现她的目的。她得主动出击,想了一想叫夜合去积香厨,准备一桌晚上用的酒菜。
夜合听了刚要走,仪福又道:“姐姐办完了事,就不必回来了,去什锦院吧!”说罢,将头扭向一旁,不敢看夜合。
夜合愣了半刻,沉吟半晌,才道:“好,既然你希望我去,我就去。”仪福望着夜合的背影,热泪盈眶,喃喃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能连累你。”
日落时分,水秀提着饭盒进来,道:“夫人要的酒菜来了。”一面说,一面摆放,摆好收了,提着盒子就要走,仪福道:“夜合可去了你们哪里。”
水秀道:“去了,和珠秀姐姐说话呢?这一盒子酒菜就是她让我送来的。”说罢,又要走。
仪福道:“你若不着急回去,可否坐下说说话。”
冷秀回身将仪福冷盯了一会,搁下木盒子,道:“夫人要和我说什么。”仪福微笑道:“姑娘的本名是什么。”
水秀听了,微愣片刻道:“我没有本名,我就叫水秀。”
仪福道:“我听夜合说过水秀只是你的艺名。”
水秀冷笑道:“你既然听过我的名字,也该知道我的为人,我做的那些事,人人都躲着我,唯恐我玷污了她们的名声。你怎么还敢和我攀谈,就不怕辱没你吗?”
仪福听了,不答反问道:“想必你也听过我,也风闻过我的为人,也知道我的身份地位,从前是帝姬,现在是阶下囚,你敢和我亲近吗?”
水秀冷笑道:“我看人只内质,不看表面,若我认定你是好的,就算你是一堆臭狗屎,我也不嫌臭。”
仪福道:“这话说的好,话粗礼不粗,只可惜我没有这话福分和你相交了。我只拜托你和你珠秀,好好待夜合吧!”
水秀闻言诧异,笑道:“你为什么要说这般伤感的话。”仪福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道:“替我交给夜合!”水秀接了,又拿起木盒,走至门槛又回头道:“我本姓袁,单名机,小字素文。”
仪福道:“袁机,素文,好名字,配的上姑娘。”水秀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是第一个问我名姓的人。”说罢,扬长而去。
仪福看了一眼可口的酒菜,起身坐在琴架上,开始弹起琴来,二三曲过后,隐约见门口有人,也不抬头,只道:“王爷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兀术笑道:“夫人是等本王吗?”抬腿走进殿内,见前面桌子放着下酒菜,两副碗筷,两副酒杯,又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诧异道:“你的丫鬟呢?”
仪福道:“我将她撵走了。”兀术道:“为什么要撵她,她可是跟了你很多年。她虽然外表丑陋,对你还算忠心。”
仪福道:“她对我是好,可在她心里有比我重要的事,她原是我娘的丫鬟,见我落得好去处,便主动提出回什锦院,为我娘守孝三年。”
兀术听了叹道:“她对你们母女也算有情有义了。”仪福走上前来,道:“不提她了,仪福敬四太子一杯酒。”
兀术诧异道:“这桌酒菜是夫人,特意为本王准备的?”
仪福笑道:“我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来,又怎么备好,不过我自己寂寞,想要小酌几杯罢了,既然王爷来了,一人独饮也无味,不如请王爷一块饮酒。”说着,将银杯递上,兀术接过只看不喝。
仪福笑道:“酒中没有毒,这银器就可以试毒的。”说着,又将头上银簪子取下,朝酒杯中点了一下,一面道:“王爷请看,这银簪子没有变色,王爷可以喝了。”又一面将银簪子插在头上。
兀术倒不是怀疑仪福下毒,只是他一直猜不出仪福的忽然转变的原因,越是猜不出来,就越想找答案,越想找答应,就越是觉得仪福可疑。仪福同样也知道,她忽如其来的变化,一定会让心性多疑的兀术疑惑她,但她仍然决定孤注一掷,因为她觉得她要为大宋做些什么,就算是死,她也无怨无悔。
兀术将信将疑的将杯中酒饮了。仪福连连斟酒,却发现金兀术的酒量好的惊人,一连喝了两壶酒,依然面不红气不喘,倒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心道:“看来想要灌醉他是不可能的。”又见金兀术的酒囊饭饱,起身就要走,仪福忙道:“王爷要走吗?”m.qikuaiwx.cOm
金兀术笑道:“怎么,夫人还想留我在此过夜吗?”仪福听了脸微微一红,低头想着若是不留下他,她的计划又要如何实施,踌躇片刻,正不知如何开口,只听的轰的几声雷,轰隆隆的传来,仪福望着门外道:“打雷了,雷过后就是雨,王爷且避过雨再走吧!”
兀术想了想,笑道:“也好,夫人弹首曲子听吧!”说罢,走向靠窗的花梨炕上,捡了石青色八答晕孔雀缂丝靠背枕着,半眯着眼,静看仪福坐在琴架旁。
仪福刚弹了几下,只听的外面一阵哗哗的雨声,兀术索性闭了眼,一耳朵听曲,一耳朵听外面的雨声。
仪福见他紧闭双眼,以为他睡了,离了琴架,悄悄走向兀术,心道:“他睡了,我正好可以趁机杀死他。”
仪福蹑手蹑脚的走进兀术,正要抽出袖中暗藏的短匕首,手还没挨到袖子,却忽的听兀术,道:“怎么不弹了。”一睁开眼,见仪福站在跟前。
仪福恐怕兀术生疑,忙扯开一块毯子盖子兀术身上,笑道:“我还以为四太子睡着了,怕琴声打扰太子休息,又看外面雨下的大,怕太子着凉了,过来给王爷盖毯子。”
兀术半歪着,握住仪福的手,深情眸子紧紧的盯着仪福,疑惑道:“你为什么忽然之间对我这么温柔。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仪福浅笑道:“这样不好吗?太子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兀术笑道:“喜欢,自然是因为喜欢心里才觉得发慌。”仪福重复道:“慌,你慌什么。”
兀术道:“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不安。”又看仪福道:“你身上有一种魔力,想让人靠近也不敢靠近的魔力。”
仪福道:“太子说笑了,仪福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女子,哪有这种魅力。”兀术道:“你有,对我而言你就是这样的。”
仪福听了不以为然,浅笑道:“看来我在太子心中还有位置。”
兀术笑道:“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有位置,我心里一直都有你。从前我为难你,讨好你,皆是你在我心中有位置的缘故,后来与你分开的时间长了,我对你的感情以及思念也渐渐淡了,只是那个属于你赵仪福的位置一直都在。让我有这么微妙的感觉,这么多年想着一个女人的,你赵仪福是独一个。”
仪福听了,虽有片刻的感动,可她心中的声音却更坚定,不为兀术深情软语所迷惑,因为她太了解,金兀术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心道:“你心中虽有我,我也只是你众多心思中一小部分,与你的雄伟霸业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你不懂我要的,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良人,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你,你我志不同道不和。”
兀术又道:“赵仪福,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仪福浅笑道:“自然是我的美貌了。”
兀术摇头,笑道:“是,我承认我最先看上你美丽的容貌,若你没有美丽的外表,也许本太子也不会主意你。喜欢上你的容貌之后,我更爱你的气节,你的聪慧,你的气魄,你的远见,你虽是小女子,却有男子一般气魄与见识,你身上有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不放弃的固执,你一点你和我很像。”
仪福淡然一笑,道:“四太子谬赞,仪福怎么当的起。”
兀术又道:“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见过女子的千千万万,活泼的、温柔的、娇媚的、妖娆的、多情的、温顺的,娴静的、泼辣的、刚烈的,比你貌美的也有,只是没有一个能比的了你。”
仪福抽出被金兀术紧握的手,转向一旁道:“仪福没有四太子说的那般好,我也有缺点。”
兀术笑道:“你当然有缺点,你的缺点就是你太执着,可恰恰也是你的优点,也是本太子欣赏的。”
仪福闻言,沉默不语,兀术亦不说话,只听的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的下着,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夜深了,沙漏在不知不觉之间滑走。仪福转头看兀术,却发现金兀术也在看他,许久,兀术起身,靠近仪福,笑道:“夫人打算陪着本王坐一夜。”
留下金兀术,仪福早就想过会发生什么,定定心神,笑道:“仪福替四太子更衣。”
兀术闻言微愣片刻,半惊半喜道:“好。”一面抱起仪福道:“本王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和你有片刻的温存。”将仪福抱进内室,除去仪福外衣,见仪福胸口有一个深深的刀疤,俯身下去吻了吻,撤下帘帐,两个各怀心思之人同享鱼水之欢,遗憾的是身体在一处,心却不在一处。
半夜时分,仪福见金兀术熟睡了,趁着月光蹑手蹑脚的下床来,在床地板上摸索金兀术的宝刀,自金兀术一进来,她就一直注意他那把宝刀,在地上摸索了半日,也没摸到那把宝刀。
最后还是在金兀术的头枕下摸到了刀鞘,仪福心道:“他可真谨慎,睡觉刀也不离身。”又想着他那把刀锋利无比,我只要一刀砍下去,管教他完颜兀术人头尸体两段,只要他一死,金朝的主战派就失去主心骨,即使不能阻止金人的南伐,也为宋人除去了一大害。
仪福打定了注意,大着胆子去拔那把刀,仪福的手刚碰到刀靶,只露出一点锋韧,兀术立马睁开眼,一个翻身坐下起来,翻手将仪福擒住,道:“你干什么,你碰我的刀做什么。”
仪福心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忙道:“太子先放了我,仪福自有话说。”
兀术松开了仪福,冷喝道:“你说。”
仪福道:“我原是口渴了要起来喝水,见四太子的枕下有东西闪闪烁烁的,仪福一时好奇,想要拿出来看看,谁知是一把刀。”
仪福想了想又道:“仪福不解,四太子枕头下面为什么要放刀,难道是为了杀人。”
兀术收起警惕,道:“本太子的刀不为杀人,只为防人。”仪福冷笑道:“是为了防我了。”
兀术想了想,笑道:“不是为了防你。这是本太子的习惯,我生前杀人太多,防阴魂的。”仪福道:“我倒是不信,四太子也会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兀术似有所悟,拉着仪福坐下,搂住仪福道:“越是虚无缥缈的越是可怕,因为没人能看到,人也是活生生的东西,可若是猜不出肚里所想的,也是可怕的很,夫人说对吗?”
仪福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仪福只知道人不会那么邪恶,就算变坏也是有原因的。”
兀术笑道:“说的好,万事皆有因。就像你我,就是有因才有果。”仪福听兀术话中有话,心道:“莫非他察觉了什么。”
兀术又道:“夫人不是说口渴要喝水,怎么不去。”仪福起身问道:“四太子可要水喝。”
兀术笑道:“夫人乐意端来,本太子就喝,不愿意端来,也罢了,本太子忍一忍就过去了。”仪福原不渴,只因谎话说出去了,不渴也装着渴了,点了灯,走到客厅到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坐下椅子上想心事。
正想着,见兀术从里面走出来,穿戴整齐,腰间挎着那把镶金嵌银的宝刀,仪福看了外面天气,道:“才五更天,四太子就要走。”
兀术接过仪福用的杯子喝了一碗茶,道:“不早了,本王的将士们都起来了。”走了几步,又止步道:“天还早,夫人可以睡一会。”说罢,急冲冲的去了。
仪福望着金兀术急急的背影,暗道:“真是一个战争狂魔。实在令人可怕。”
此后,兀术虽时常来依兰院,却不多待着,或是坐一会,或是听仪福弹一会琴,即使晚间留宿仪福这里,也从不会睡到自然醒,每次都是半夜三更,或是更早就骑出城,返回点将台训练士兵。
又因兀术极其谨慎,睡觉时刀不离身,又因他平时吃饭饮食又极其小心,锅碗瓢盆、酒杯、茶杯、筷子、皆用喜用银器。
兀术睡觉不离刀,并不是针对仪福,而是他多年的习惯所致,他长年征战,早就习惯了战场上裹刀披甲,时战时休的生活作息。纵然离开了军营,多年养成的习惯,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上次仪福拔刀,兀术猛然惊醒,是因为银色刀锋一闪,让金兀术想起战场上冲锋杀敌的场景。他喜用银器物是因大金风俗所致,在女真人的观念里,金银器是身份地位象征,只有贫苦人才使用木碗、瓷碗。
这一日,屋外黑沉沉的,屋内却只剩下仪福一人,仪福倚在炕上,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发呆,她遥指一想,她接近金兀术已经两多月了,这一两月以来,她竟然无从下手,仪福感受到,金兀术对她虽然不错,隔三差五也来她这里,却对她总是怀有戒心。仪福一向镇定沉稳,可眼下她却焦躁起来,因为她听金兀术话外的意思,他的骑兵快要训练好了。
仪福想着他骑兵训练成功之日,就是南侵之日。一想起金人南下那些历历在目的惨状,她的心急的如在火上烤,在针扎,忧虑不已,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见夜色渐渐淡了,隐约露出些微黎明的曙光,仪福不由叹道:“再黑的长夜都会过去,黑暗之后就是黎明,可是属于我的黎明又在哪里呢?”说罢又是一阵叹息。
第二日雨过天晴,空新明朗,金辇的丫鬟清儿给仪福送一件白貂皮裘,仪福见那白狐狸毛一顺雪白,心道:“金辇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必有原因。”
仪福道:“回去告诉你家公主,多谢了。”
清儿道:“我家娘子想请夫人过去一趟,娘子有话和夫人说。”仪福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随着清儿去见金辇,金辇将双儿打发出去,只剩下她和仪福两个。
仪福道:“公主有话,请说。”
金辇笑问道:“我找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知道那件白貂皮裘你喜欢吗?”
仪福闻言,微愣片刻又笑道:“那样一件珍品,又有谁不喜欢,倒叫公主破费了。”
金辇又笑道:“你可知,那件白貂皮裘是也是我心爱之物。”
仪福听完更是不解,问道:“即是你心爱之物,为何又要送给我。”金辇含笑不语,片刻又道:“夫人冰雪聪明,怎么不知。”仪福想了想道:“你是为他。”金辇道:“是,也为你。”
仪福微笑道:“为我么,我倒是不明白公主的意思了。”
金辇道:“我记得前一段时间你曾经说过,你只愿此生与他河水不犯井水,怎么忽然之间河水又犯井水了呢?”
仪福笑道:“原来你担心我抢走他,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金辇道:“他心里一直都有你,又岂是一个“抢”这么简单的。”顿了一顿,又望着仪福道:“我与你相处的日子虽不多,你的性格秉性我还是知道的,你忽然一反常态亲近他。不是十分可疑吗?”
仪福道:“公主多想了,我松柏林的屋子失火了,没地住,才要依附他。”
金辇摇头道:“这不是你,这不是那那个高傲的赵仪福所能做出来的。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但愿是我猜错了。”
仪福见金辇一双伶俐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的她十分的不自在,心道:“这金辇公主好一双火眼金睛啊!”忙道:“你有了身孕,该好好休养,我先走了。”说罢,抬腿刚走了几步。
金辇又道:“他现在不为难你了,你的日子也平静了,你何必又惹风波。”
仪福闻言,身子一僵,回头道:“娘子说错了,我一小女子又怎么惹起风波来。”
金辇冷笑道:“你我都是在深宫大院长大的,岂不知许多风波都是由女子挑起来的。我知道你忧心什么,你听到了南下的风声,你的心又不静了。可是你要明白,军国大事、兴亡战乱是天下人决定的,不是你赵仪福单凭着一己之力能够阻挡的,兴旺衰败自有一定的定数,纵然你有能力改变一人,改变一事,也挡不住千千万万的事情的发生。你又有何必太执着,非得拿身家性命做赌注。我不求你看开,只求你面对现实。”
仪福叹道:“看开又谈何容易,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我羡慕你的洒脱,敬佩你敢于面对现实的气度,可是我做不来。我要的和你要的不同。”说罢,飘然而去。
金辇急急道:“你会后悔的,会付出血的代价。”金辇看仪福的走的那么坚决,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她虽然猜不出仪福究竟要做什么,可她感觉到仪福像飞蛾扑火一般孤注一掷的危机。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帝姬传之红颜劫更新,第186章 风雨夜仪福起杀心,晴天日金辇说暗语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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