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珩一直未出手,在那个战场外,他亲眼见证那个人,发泄自己近十年的怨和悔。
雨,浸泡在尸体周围,血汇流成河,流淌所有人的恨意。
信珩看着信璨,他的实力因那把折断的剑大打折扣。他忽然想到,在十年前,他方下山时,意气风发的以剑挑战他的刀,夜雨千刀的飞刃,也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这般轻狂了。
“十年内,这江湖,还不一定有谁的名号排在先呢!”
他记得信璨那时,何等的光明无限,他亦应了他的挑战,“今日,我做你第一个对手。”
信璨的剑,信珩是承认的。哪怕当初他还有无数空间,信珩却已然断定,这江湖中,再无人可与之比肩。
可他第一个对手,也是他的剑,唯一指向的人。
“信璨。”祁唯颓然倒地,信珩回过神来,见他的眼中充满讽刺,“杀了我,你也回不去了,时隔经年,那场屠杀,终究是你逃不开的梦魇。你以为放弃这把剑,你就能逃避?所有的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信璨苦苦支撑至今,他试着以剑支着站起,当剑柄立向身前,他却因手腕无力,虚浮着就要倒地。
信珩只是看着,一动不动。
“那又如何?”这场雨夜的厮杀,带着陈旧的仇恨,应当结束了。信璨坐在地上,将那把染满鲜血的剑搁在地上,砸出一圈涟漪,“你输了。”
祁唯早在信珩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所有的困兽之斗,便如信璨一般,不过是两个人借循亲自动手的理由罢了。
“成王败寇,我有什么不甘?今日未能报仇是我实力不济、草率行动。如今,我唯一悔的,就是让文羡卿,认识你。”
“我输了。但是日后,倾尽所有,我也不会让她,为你所用。”
信璨终于看了他一眼,近乎冷漠,毫无生机:“她是我的,今生再与你无关。”
信珩拿起地上那把短刀,强压下不甚明显,一如信璨一般的战栗。
他只出了一招,白电当空,一剑万物止。
“嘶。”信璨活动着手腕,看着那些暗卫收拾残局。信珩与他在檐下躲雨,他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充满了嫌弃。
“你光在那站着!还嫌弃我!”信璨不经意瞥见他的目光,顿时怒了。
信珩低头上下扫视他的伤口,有几处较为严重的早已皮开肉绽,在大雨的浸泡下周边泛起一圈白,“这几年的历练,愈发没出息了。”
信璨没想到得了这么个评价,跳脚地和他反驳:“他武功很高哎!”
“我只一招。”
“他都快半死不活了。”
“便是两个完好的他,我也只一招。”
信璨没有继续抗争,因为他想了想,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说错,他甚至还低调了许多。
信珩尤为不够:“我这几年还并没有练功。”
“昂昂...”信璨一边敷衍,一边给自己找理由:“下雨碍事。”
长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夜深人静,这场波及不大的杀伐,悄然来,又风波渐消,一往如常。
信璨觉得这个话题差不多就揭过去了,实在不放过,手还疼着,要不卖卖惨?
“要不......”信珩考虑着什么,信璨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怕他又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再将你送回你师父那历练......”
“别!”刚说了开头的话被信璨应声打断,他将头摇得山响:“我不。”
信珩没再
逼他,只是在浓厚的夜色里,悄无声息地弯了弯嘴角。奇快妏敩
“哥。”不知隔了多久,信璨忽然唤了他一句。信珩看向他,见他望着那片水洗后的长空,眼神没落。信珩随他一道看向那晴夜,隔了许久,才听他道:“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晓得。”
似自责,又似挫败。
信珩看向那把,他弃在手边的剑。这把剑,在当年信家惨遭此劫后,便一直跟在了他身边。他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也无法原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当年信珩在江湖上意气风发,自然也招惹不少仇家。可他惯会隐瞒身份,信家的两个儿子,也早在出生时,便送外求学。因此,京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信珩和信璨的真实情况,而那些江湖侠客,也只是知道武林中,例无虚发的夜雨千刀而已。
信珩厌倦功名,志在江湖。信家在京都早已权势遮天,皇帝及一众党羽对信家虎视眈眈,信父有心不让二人沾惹官场之事,故而并未勉强他,只道一句莫要搅得天翻地覆,便也由着他去了。
志得意满的信珩,全然忘了敛其锋芒。
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信珩的身世,终究还是被处心积虑的仇敌所悉。
只是江湖势力,又如何匹敌亦在江湖占据一席之地的信璨?于是,朝堂与武林勾结,内外夹击,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悄然而至。
朝堂的人,提供了兵力,江湖的人,担了恶名。自此,盛极一时的信家,只在齐国,留下一场骇人听闻的千古血案。
信珩没能来得及救下信家。
他当初得了消息,紧赶慢赶,却只看见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他再也不愿提起自己的飞刀。
当年信璨,也不过是个初下山的毛头小子,满怀期待的一遍遍擦拭自己新承的宝剑,想着再有一日,便能回到许久未归的家中。
路上有个人问了他一句,“小兄弟,京都信府,怎么走?”
那时,隐藏身份的信璨,只道是慕名而来的门客,随手点了路,又随手做起了心慕已久侠客,在半路耽搁了些时日。便是因此,那帮有备而来的刺客,率先赶在信珩先前,要了他全家的命。
信璨只看到烈火废墟,灼热了他的眼,百年信家,只有一个信珩,孤身站在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他的刀下,那位问路的杀手,带着信家所有人的血,满目狰狞的倒在他的家中。
知晓一切的信珩,折了他的剑。
是什么时候开始,信珩拿走了他的那把断剑呢?信璨都快忘了。只记得当初刻着金蛇纹饰的短刀,被他破烂一般丢在眼前,五寸的长刀,被信璨磨成四寸长短。所有的纹饰,就像两个人的过去,被打磨消失在了粉尘下。
于是这世间,再无夜雨,只留下一个无甚存在感的替代品,和那把锻造得随意的四寸短刀。
京中没了信家,在所有人等着看戏的时候,满朝廷的人都知道,信家的长公子,回来了。
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坐上二品的官职,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大为惊骇。
这是,他们才发现,不是信家倒了,青出于蓝,稚虎归山。
然而信珩没有让信璨入仕。
这京都,困住一个就够了。
信璨晃了晃脑袋,状似无意道:“你查到了多少。”
没有回答他的话,信珩宽慰他:“慢慢来。”
信璨着实有些累,他也不知道,自己挣着那口气,非得拳脚和祁唯斗个你死我活,又是为了什么。信璨甩了手腕,溅落一串血渍,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方绿色的帕子,看了眼,又将它塞了回去,然后伸手对信珩理直气壮道:“给我你的帕子。”
信珩不解地拿出自己的丢给他,见他毫不可惜地在伤口上一阵乱擦,然后包扎在手腕上,勉强用牙打了个结,见雨停了,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那人给你了,你安排。”
“你要去哪?”信珩在身后唤他。信璨摆了摆手,“我去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关系。”
看到他怎么对待文羡卿的信珩,见他的动作,在背后笑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信璨走远了,这长巷中,只留了他一人。信珩似才回了神,看了眼四下无人的街角,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他长叹了一句,转身也走了。
“晕晕晕——”文羡卿哀嚎着晃悠悠地转醒,昏睡前的片段忽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文羡卿登时所有的迷蒙全都消散,她猛地坐直大吼了一句:“信璨!”
信璨并不在身边,只有一个李七,被她的尖叫下了一跳,缩在床边瑟缩地看着她。
“你咋在这?”文羡卿不解,“哎不对,我咋在这。”
画面逐渐清晰,文羡卿看向眼神躲闪的李七,乘他准备拔腿就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裙。李七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拽着他的衣服往回拉,“祖宗,饶了我吧。”
“我发生了什么事?信璨呢?”文羡卿看出他定有隐瞒,不依不饶。
李七往外飘。
文羡卿手腕一带,李七没站稳,直接栽倒在了床上。“我真不知道,我就只负责把你带回来,他什么都没说。”李七顺势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装死。
“真的?”文羡卿不信。
李七尝试着露出脑袋,眼睛转了转,“反正,我这没什么。你,你要是见到他,就说我把你安全带回来了。”然后,他看着他的脸色,趁她不备一个翻身就往外跑,“我大概率要出去躲些时日,后会有期。”
“哎哎哎!”文羡卿对着他的残影呼唤,可李七走得急,硬是没将他留下来。
躲?躲谁?文羡卿叠坐在床上:信璨定然有事瞒她,既如此,左右现在也无事,不如去找他!
心下既定,文羡卿掀开被子就要走。刚穿上鞋袜,等在外的管家捧着一沓纸张走了进来,“小公子,这是祁爷留给你的。”
“哦什么?”文羡卿头也不抬地整理衣衫,管家表情冰冷,开门见山道:“祁家在外的所有房产地契,以及祁爷将生意变卖的存下的票号。”
“什么!”文羡卿顿住,她快步走近,粗略地翻看那一沓凭条,果真如管家所言。她没有细看,逼问向管家:“祁大哥呢?他在哪?出了什么事?”
管家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祁爷说了,以后祁家全部交给小公子,我等亦会跟随小公子。所有的账目都在这了,请小公子核对。”
“我问的不是这个!”文羡卿有些怒,可不论如何,管家守口如瓶。她直觉出了什么事?昨天,难不成和昨天有关?
既然他什么也不说,文羡卿随意披上外衫转身就走。
信璨,对,他一定知道什么。祁大哥,祁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定,一定和昨天有关,信璨一定知道他的行踪!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昨夜小楼又东风(be)更新,第 65 章 既恨生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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