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再去膳房时,只有红袖一人,她这才一下子坐下去,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一串接着一串的滚落,一边用手背抹去,一边又不停地掉,好像这泪珠儿不断线,怎么都掉不完似的。
“这样下去,可怎么好,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红袖一边哭诉,最后便只顾着抽泣了。
哭着哭着,就听到什么东西被放下碰到桌上的声响,红袖抬头,脸上还带着深浅不一的泪痕,脏兮兮的,又显得几分可怜。
景铄从怀里抽出来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故作嫌弃又无奈到:“一个姑娘家,这么狼狈坐在地上哭像什么样子,赶紧擦擦。”
红袖坐在地上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觉出自己的丢丑,赶紧接过帕子擦了擦,准备递回去又想着不合适便塞进了自己的衣袖想着浆洗干净再还给他。
只是景铄不提倒罢了,一提,红袖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己狼狈大哭的模样,一想到这样的境况还叫景铄瞧见就更觉得难堪过不去。
“放心,我又不会轻易往外说。”瞧着红袖低着头在那里怎么也不说话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这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像一张白纸一样,一样看过去就能知晓她的想法。景铄时时又觉得,她才是这深宫中难能可贵的简简单单的人。
“我没哭!”他一而再再而三咬着此事不放,红袖面子上过不去,最后又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一般补了一句,“我只是担心往后我们在容华殿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此话一出,景铄也难免跟着沉默下来,这个问题确是他们目前最大最应该考虑的。
其实在红袖担忧之前他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不论何时,皇宫里多得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那些人惯是墙头草,见着你好了就朝向你,百般巴结你将你捧上天,见你不好了境遇困难了,又赶紧远离你,更甚者还要落井下石,离开了也不忘踩你一脚,巴不得见你被他践踏进脏泥里翻不了身。
他们如今便是如此。
月俸被层层克扣,有时甚至直接不予以发放,每每去问便是各种理由搪塞推脱。月俸倒也罢了,最重要的其实是各宫每月按照位分所给的供给,像是一些衣裳用品食材什么的。
如今轻歌被打入冷宫软禁起来,那些人自然也就不再将容华殿放在心上,更别提按时发放物品月俸了。一个主子和她底下的宫苑奴才都是相互连着的,也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随着轻歌如此,连带着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不仅克扣东西,对她们说话也是毫不客气。常常冷嘲热讽,背后各种乱嚼舌根。一切的一切搅合到了一起,让他们如今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不过景铄和红袖总顾念着轻歌,见她好不容易从往日走出来些许,不愿再拿这些事情去搅扰她。
其实所有人都不过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粉饰太平罢了。
景铄只兀自查看了各处的储粮,发现早已不多了,他们几人平日里吃的不多,最加上最近的境况如此亦是能省则省,尽管如此还是对付不了几天了。
他将那对好看的眉拧起,眉头皱得很深,复又将盖子盖上。
轻歌正在庭院里头躺在椅上晒太阳看书。
等到景铄去瞧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只将书展开搭在脸上一挡便沉沉睡去。只有这时候的日子,可以让人暂时的忘记平素的烦扰,在片刻的平静里偷一点点闲,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景铄就坐在轻歌身侧瞧她,直到她动了动身子书不小心掉下去,太阳又透过枝叶缝隙将她的眼皮晒得微微发烫的时候轻歌才皱了皱眉头缓缓掀开眼皮。
“唔。”她呢喃了一声,一手揉着眼睛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我睡了多久,怎么不叫我?”
“见你睡得香。”景铄给她捋了捋碎发别到耳后,又揶揄她,“不是说要看书?看得太用功累得睡着了?”
轻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我向来不是个读书的料。”爹从前倒是没说错。
可能因着二人想到一处去了,都极为默契的不再做声。
将书收至一旁,轻歌指了指屋中某个包袱:“将它想个法子递出宫变卖了吧。”
其实虽然景铄和红袖什么都不说,她也全都知晓。她看得懂她们眉目间的隐忧,也看得懂她们故作轻松下的沉重疲惫,更看得懂她们的欲言又止。知晓她们如今的日子多么举步维艰,也知晓旁人如何落井下石。
“宫里头的东西有印记,也是为了防止宫中不怀好意的奴才拿出去变卖,我挑的都是些没有印记方便典当的,至于还有些碎银,方便用就换些吃穿用度回来,大抵还够我们撑上一段时日。”
“往后......往后便再说吧。”她说得轻松,其实自己眼下也只能想到这些拙劣的法子延缓维持着一日又一日的生活,然而又难免对景铄和红袖怀着愧疚。
景铄的心思细腻,性子温软,轻易就能看出她的想法,便在她身前蹲下握着她的手捏了捏:“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他盈着笑意的眼,轻歌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但又没什么资格相信。
“嘎吱”一声。
很久没被打开过的殿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轻歌瞧见崔盛带着另外几个太监来了此处。
许是因着殿门许久未打开,又只有她们三人住在此,未通过太多新鲜气息。连带着殿里的气息都沉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还有浮在各处的细小灰尘一般。
当然,这是崔盛甫一进来所最直观感受到的。
因此他将搭在臂上的拂尘取下来在空中胡乱挥了两下,又像怕灰尘吸进口鼻一般极度嫌恶的一手翘着个尾指掩在鼻子前。
“见过崔公公。”轻歌如今身份不比从前,见着任何比她位分高的皆应行礼。更何况从前对着崔盛时多少也要礼让三分,更遑论如今。
崔盛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而后将拂尘往身后一甩吊着嗓子,尖声:“去把人带走。”
话音落,两个侍卫就上前架着景铄的胳膊将人钳制住动弹不得,随后又很快跟上来两个小太监走在景铄身边两侧。
即便摸不着头脑,轻歌还是觉出不妙,下意识就挡在了想要将人带走的崔盛面前张开双臂揽着,好声好气问:“崔公公这是何意?怎么平白无故就要从我宫里将人带走?”
“娘娘,”崔盛皱了下眉头,细声细气地,故作为难,“这是圣上的旨意,咱们做奴才的也不好违背呀做奴才的,不就是唯命是从吗?还请娘娘不要过多的为难奴才了。”
说完他对着身后招了下手,后面的人就架着景铄又跟上来。
可是轻歌仍旧挡在他身前毫不退步,崔盛抱着臂:“娘娘还不知道吧,皇上下令让娘娘的兄长长伴娘娘身侧,为此皇上给娘娘想了个好法子。”奇快妏敩
他的话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很清楚能感觉到其中的嘲讽之意,似是提醒着她自求多福。
轻歌将自己腕上一只名贵的血玉镯拽下来塞到崔盛手中,崔盛略低头瞥了一眼推给她:“娘娘这是做什么?”
接着就让人推开了轻歌将景铄带走了,临走,景铄还在对轻歌道:“无妨,我去去就回。”
的确是去去便回,轻歌和红袖二人从早等到晚也不见人回来更没法打听到他半点儿消息,只是夜幕时分才有人敲了敲殿门。
轻歌“蹭”得一下就站起身推开了门——
只瞧见景铄奄奄一息靠在门上,下半身全是血迹,鲜血浸染了下半身的衣衫,红了一大片......
景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血色,轻歌强忍着将眼泪憋了回去,红着一双眼唤红袖:“红袖,来帮我将人扶进去吧。”
红袖紧跟着也瞧见了这一幕,只哽咽了半天,却连应一个“好”字也做不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赶紧过去帮着搀扶回屋。
怎么白日里还是好好的会说会笑的人,到了现在就变成了这样?
看着伤势,轻歌隐约猜到发生的事,手伸出去又收回几次,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掀开景铄衣衫下拜瞧一眼。
景铄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昏睡过去了,轻歌和红袖二人轮换着照顾了一天一夜人才转醒。为了将他照顾得好些,二人将宫中各处搜刮了个遍也没找出什么好的物什给他补补身子。
最后轻歌将景铄没来得及典当的首饰金银悉数提前带去四处贿赂了一些下人百般辗转费尽周折才换回来一点吃穿。
只是打眼一瞧便知比之她给出去的那些,换回来的东西的价值根本不对等。可是眼下她们没有法子,只能先将就下去。
红袖看着,一时也不知该心疼谁,一个是翩翩温润的少年郎,如今却病重卧榻难以起身,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却要被千人踩万人踏奚落嘲讽欺辱,干这些粗活。
想着想着就接过轻歌手中的药碗,那碗里面只飘着可怜的一些药材的边角料:“我来喂吧。”
一勺一勺喂进去,也只喝进去一小部分,大多都流了出来,红袖喂药轻歌就拿着帕子给景铄擦干嘴边的药汁。
直到景铄转醒,尽管还带着虚浮的笑意看着她们。二人一直悬着的心才也算稍稍落下,只是这厢还没来得及开心起来,却发现了一件更难以置信的事。
醒来后的景铄被轻歌扶着吃力的起身,只带着笑意一瞬,笑意却忽然僵在他的唇边,而后带着懵懂,小心翼翼的问:“我的腿,怎么动不了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愿为裙下臣更新,第 43 章 偷生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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