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天儿渐渐热起来了,以后每一日换着花样煮一些汤或者粥什么的,万一皇上来了,还能吃一点儿。”
红袖闻言笑开了,欢欢喜喜的应下来:“是。”
回来的路上她便试探着问了崔公公皇上的近况,除了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以外便是最近的胃口也变得不大好了,轻歌便默默记下来回来嘱咐着红袖给厨房里头的人说每日煮一些粥。
其实红袖也意外,没想到去了一趟章华殿太后娘娘不但没有罚自家主子,反而还开导了主子一番,让主子从去的时候对皇上百般怨恨到此刻关心备至。红袖想:主子嘴上不说,心里总还是惦念着皇上的。
轻歌想的却是:这样好的东西,往后却要被她拿来糟践,只是为了下毒用。wWw.qikuaiwx.Com
不多时轻歌闻到了一阵甜香,放下手上的书卷抬眼一瞧却是景铄,景铄跟着对她露出个虚弱的笑来:“听见厨房里头说你想日日熬些粥,给你熬了点儿来。”
她伸手接过碗,用汤匙在里头边搅动边吹,红豆粥随着她动作散发出一阵甜香,热气慢慢从碗中腾起。
她舀了一口尝,红豆被熬煮得软糯,粥也入了红豆的香味。
吃着吃着她动作加快,开始埋着头只顾吃粥,看着她这样景铄心里才觉得安慰了些:“知道你喜欢甜,特意多放了糖,煮的也久,应当都入味儿了。”
可是粥里面一滴接着一滴掉进去泪珠,景铄看着不忍要给她擦去,轻歌只是先一步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然后怪他:“粥太甜了。牙齿都要甜掉了。”
“怪我。”景铄蹲在她身前用指腹给她擦去泪痕,安慰她。
她伸手搂住景铄的脖子哭得无法自抑,景铄身子僵了一瞬,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没有抱住她。他记得自己亲口说的那句“身份有别”。
但凡是了解前情的,没有人愿意相信景铄如今如此的境况。轻歌记得从前在向家中,爹爹时常拿她同景铄作比较,言语间溢满了赞赏之词,对着景铄简直是满意至极,只因她少时顽皮不爱读书,诗词歌赋都不怎么会,可景铄是个好苗子,有十足十的读书人的模样,学问做得十分好。她的爹爹也曾是个读书人,对景铄是格外看重的。
景铄来到向家之前还不姓向,是他们家乡后遇洪水,庄稼颗粒无收,一家人不得不四处流浪。后来亲生父母染了疫病死在途中唯有他一人幸运地活了下来,孤身一人流浪到了渔村遇上了那时恰好是渔村县令的轻歌的爹,她爹于心不忍便将他带回了家抚养。
从此轻歌便多了个哥哥,景铄有了姓,和轻歌一样姓向。
好在景铄也明事理很聪明,没有辜负他的栽培。景铄还曾说过自己的爹娘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将来能考取功名,能有出息。轻歌她们自然都是支持的。
向父也格外看好他,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景铄定能不负众望。可是如今的他,因为她,连考取功名的资格都失去了。
前尘往事再忆起,一时间竟然恍如隔世。
故乡那样远又那样近,可山水迢迢前路漫漫,别处的风光总比不得故里,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有如轻歌,这般骄傲风骨的女子,一旦牵动心底的柔软,灼痛的滋味总会漫过头顶,淹没似水流光。
恐怕是这一碗红豆粥太甜,这一日之后,轻歌再不喜欢吃甜的了。
尝到甜头的代价太大了,她宁愿永远记着那些苦头。
“轻歌,莫要做傻事。”景铄停顿了一下,“已经发生的,不论怎么后悔我们都改变不了了,能做的,唯有接受。”
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说服轻歌,可他们为了麻痹自己自我安慰,只能这么说这么想。像是说给自己,又像说给他人。
轻歌没有明明白白的答应他,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从景铄因为景清沦落至此的时候,她心中萌生的恨意就开始恣意疯狂生长,再也不可能原谅。她不想骗别人,更不想骗自己。
“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值得。”景铄跟着说。
轻歌趴在他肩头,已经不哭了,心里想的唯有:即便挽回不了,哪怕互相折磨,我也定要让我们所遭受过的痛苦让作恶者悉数受一遍。这世上,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恶者必要自食恶果。
我的伤痛无法被抚平,那你就和我一起沉浸在痛苦中。我坠入地狱,那你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大厦将倾,俞是满门折损,俞是为来日筹谋。
晚些时候景清来了容华殿,他是因着听了底下的奴才所说的太后召见轻歌一事才匆忙赶去章华殿的,太后无端召见轻歌必然有异,他心里忧心,到底还是忍不住去瞧瞧。
只是到底去晚一步,并未在章华殿瞧见轻歌,只好与宋雯华匆匆寒暄几句便离开了。晚些崔盛回了偏殿中,说起白日的事,透漏了向景铄被处以宫刑一事,试探着问他是否知晓。
他也是才听闻,只是崔盛既然说起,想必宋雯华也已经知晓了,面上便不动声色的应下来,话里话外暗示着那命令是自己所下。
这么一来,轻歌必然对他心生怨恨,可眼下这样一个机会到了他面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也只好将计就计。
那时候段琛也在暗处,听了他的话,待崔盛离开后才现身:“这样做,她定然会对你死心,毫不顾及昔日情意伤害你。你从前所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
“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死心,怨恨我,这恨意越深切越好。这样她陷害我才会毫不心慈手软,我们的计划才不会出现纰漏,演的戏才能更逼真。”
段琛嗤笑:“为了她,你倒是当真什么都不怕了。”
“阿琛,或许你应当说,自从我知晓宋雯华不是我的生身母亲,反而是我的杀母仇人之后,我便清醒了,什么都不怕了。”
段琛的笑意一下子收住,这件事一直是扎在景清心中的一根刺,段琛知晓,只是当初追查到此线索便全断了,至今没法拿出有力的证据来,两人心知肚明这个真相对于知道的人来说有多危险,故而很有默契的没有光明正大的谈过此事。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段琛想劝景清放下,但是怎么可能放下。便不再说话。
“我晚些时候去瞧瞧她,你万事小心。”景清叮嘱了一句。
他这明摆着还是放心不下轻歌所以才想去看看,嘴上还是用这些旁的做借口,段琛没有拆穿他。
到了容华殿,景清刻意避过了景铄的事情,他不提却在等轻歌提起,只是轻歌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应当也已经默认景铄所遭受的一切应当都是她暗中授意的,轻歌知晓帝王心狠手段残忍,却不想无情至此,轻易就断送人的一生让景铄从此以后就活在生不如死的境况下。
事情发展至此虽说确实超出了景清的计划,但他宁愿她如今恨他,将来才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景清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不消有人提前通传,轻歌也料到景清会来,只是她先前以为景清是为了景铄一事来向她致歉求取谅解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景清对此反而只字未提。
粉饰太平这一出,只要景清乐意,轻歌也能配合他演得天衣无缝。
“皇上怎么这么晚来了?”轻歌一边招呼着景清,一边让下人去拿东西。
殿中香烟袅袅,若有似无的一股香味勾着人的鼻,景清嗅到了,隐约觉得熟悉又不确定:“似乎和你从前燃过的香很像。”
“皇上好记性。就是从前燃的那一味。”景清听了兀自笑了下,笑里面的情绪有些复杂难懂,像是嘲讽像是释然又像是纵容。
今日的香轻歌还特意在燃之前在香炉里头洒了点水,想着让味道不至于太过浓重,免得景清闻过后觉得浓郁日后再不允她宫中燃香。
“不是朕记性好,是唯独所有与你有关的,朕都记得。”景清这话是真的,不止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他也指的是曾经发生的那些,尽管他不知为何轻歌意外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却曾未想过一定要强迫她想起。
轻歌打趣他:“皇上何时变得如此会哄人了。”
有人叩门,浅浅淡淡的声音,又格外温润的好听:“轻......”
这一个名字还没喊完,急忙转换了口气,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娘娘,红豆粥来了。”
“进来吧。”景清拽过轻歌坐下,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头也不抬,一手捏着她的手在手中摆弄,一手又捻着轻歌的发尾把玩,眸中笑意澄澈真切。
推门进来的景铄看见的是这样一幕,步子顿了下,帮着关上门将红豆粥端了过去。
轻歌这才微微坐直身子端过来,用汤匙边搅边吹,再凑到自己唇边碰了碰试了试温度递给景清。
本以为只要能陪在轻歌身侧,哪怕自己做什么都行,没想到如今仅仅是亲眼见着这样一幕都无法承受,景铄拜了拜行了礼便出去了。
红袖恰巧从门前经过,看着里面灯影烛火,再看外面的景铄,却像一副落荒而逃的匆匆模样深深在那里呼气走了过去将他拉到一边。
对于景铄,大抵是轻歌愚钝,又或她是真的懂装不懂,以为是保护别人其实是平白伤人的心。红袖却清楚的知晓,轻歌对景铄言辞之间最多只是久别重逢的欣喜罢了,只那一声声“景铄哥哥”中饱含的兄妹情谊是真的,也是他们之间所能拥有的最多。
“而今你可懂,若是当日出宫,总比如今好得多。”
“可要是我一人走了,不能看见她喜乐平安,我也不会心安的。”可能世间情深的人大都愚笨,一心只落在情爱上,无私的可怕,明知没有结果偏还一往无前飞蛾扑火。
天上有星子在闪动,时而灿然时而黯淡,总是轮换,晚间的风稍微吹走了一点白日的热气,清凉了许多。
景清闭上眼,任由风拂过去,就想着:总能习惯的。
屋中之人,景清没有接过碗,轻歌把碗往他面前送了送还是不见他有动静,最后景清握着轻歌的手腕捏了捏带着人的手舀了一口粥喂到自己嘴边:“上次的伤还没好,多有不便,不如宸妃亲自喂我。”
“都多久还不好?”虽是一边埋怨,手上倒是乖乖喂了粥过去。
就在粥要喂到景清嘴边时,景清握着她的手忽然一停,神色间将温柔盛满,只那口气略微认真,看了一眼汤匙上的粥然后继续看着她:“是轻歌想让我吃这粥吗?”
“是特意让小厨房为皇上备下的,日后皇上若是来这里,每日都能换着新花样尝尝养养胃口。”
景清看着粥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和认可,就着这个姿势由轻歌喂了自己一口:“只要是你想让我做的,我都会做。”
哪怕你将袖中的药往碗中下的动作我都尽收眼底,只要是你,毒药我都甘之若饴。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愿为裙下臣更新,第 33 章 下毒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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