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见她气色差,“小姐,你再休息会吧,此事我去说。”wWw.qikuaiwx.Com
沈若筠确实有些精力不济,叮嘱他道:“你与他们说,庄子咱们可以再建……只要人都在,等风波过去,就还在这里。”
狄枫道:“若想装得像,还是得放火。”
沈若筠也知道,辽人所过之境,都是烧掠一空。沈家庄子里东西倒是已经收拾了,只是要放火烧自己家园,实在是下不去手。
“小范围烧。”沈若筠沉吟片刻,“别大面积的,若是控制不住火势,反而坏事。”
沈家庄子大,辽人便是放火烧庄,也不能将此地夷为平地。
“二小姐放心便是。”
“你与沈力他们商议,看看哪家房屋不好的,愿意烧了的,一户补贴六十两银子;不愿烧的,叫他们破坏一下,一户补贴二十两……以后等辽人走了好再重建。”
狄枫问她:“你如何知道辽人不会接管汴京呢?”
“辽本就地广人稀,耶律璇又刚在临潢府建都,便是打下了汴京也不会迁来此的。”沈若筠摁了摁额间,“他们攻打汴京,会将汴京的财物扫荡一空,将宫殿房屋都烧毁……但你若要叫他们管这里,他手下的人是不是这块料他还不知么?还不如叫大昱人来管,每年继续给辽纳岁币。”
“所以只要等他们走了,我们还可以再在此建沈家庄的。”
沈若筠说着,又叫早园扶自己起来,“去将地下工事的地图拿来我看看。”
若要在其中生活,还得改建一番。
只能趁着眼下,辽人还未打来时,抓紧修改增建了。
晚间饭后,沈若筠因着卧床休息半日,终于停止了宫缩反应。她这才放心,孩子若是早产,身体会比足月的孩子虚弱些,还是足月再出生好。
她又见外面火光冲天,沈家庄里多处房屋已被烧毁。苍筤过来扶着她,慢慢踱到外面看。
见是沈若筠来了,众人都凑到她身边。
“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可好些了?”
“二小姐别担心,我们晓得轻重的。”
“……”
沈若筠见众人虽是如此说,但面上却都有不忍神色,与他们讲道:“我小时候读《山海经》,觉得这书可吓人了,就去问陆蕴,这书里为什么人总在死呢?简直遍地是尸首,什么帝女之尸,舜之尸,祖状之尸,死状还极其可怖……”
“陆蕴与我说,此书里的死亡并非结束,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故才有颛顼的鱼妇,盘古的大地。”沈若筠道,“我家先祖沈煁伴太宗皇帝开国,后在汴京城外划了这片地,来安置从战场退下的亲兵。当时这里只有这一片土地,什么也没有,可我们的祖先还是在这里建了房屋马场,又一代代去冀北打仗……先祖如此,我们如何不能?只要大家都活着,我们也能在此地,重建沈家庄。”
众人都高呼是。
沈若筠细细安排着。虽是要去地下工事暂住,但白日里巡逻还是要有的。沈家庄附近只有一些零散住户,故无多少人认得他们。大人仍事生产,若有人问,只拖说是之前雇的帮佣,非此地人。孩子们白日里都去小院读书。
沈家庄的火烧了半夜,庄内众人收拾着地下工事里的新住所。
等差不多了,沈若筠叫林君与沈力去汴京府呈报此事。为显逼真,还将他们打扮成受了重伤的样子。
八月十七,满汴京自汴京府开始疯传,说汴京城外的沈家庄子遭了辽人烧杀抢掠,竟是阖庄无人生还,与辽人同归于尽了。
一时汴京城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周沉知道此事前,正在整肃城内守军。他想调冀北军来守汴京城,可惜当时沈听澜卸了兵权,冀北军划归各城府充作守军了。
汴京城里,守军不足两千。周沉对着饷银发放单,陆陆续续凑来五千之数。可临时凑在一起的人,哪有什么作战的意识?便连有些有军衔的也没好到哪里,躺在祖上的功勋得来的,连甲胄都嫌重。
周沉正烦着,安东惶惶然将汴京府府尹的手书递给他。
“辽人……真去了沈家庄。”
周沉还记得上次跟沈若筠去庄子里的情形,那时还下了雪,庄子里银装素裹,便如一个脱离尘世的世外桃源。
他缓了缓才敢去看那份手书,问安东道:“你可去看过了?”
安东来之前,便已经打听过了:“汴京府的兵丁去过了,说整个庄子几乎都被烧没了……不过辽兵足有三队,倒是都死了。”
辽人都死了,想来庄子里的人也多半是牺牲了。
周沉静默半晌,“可惜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安南来报,说是包湛来了。
周沉眼下实是无空见他,但包家与沈家的关系在那,沈若筠与他和离后,便去见了艾三娘。多与包家接近,也许能打探到她的消息。
包湛面色匆匆,拱手与周沉道:“知道澄隠兄忙,本不应前来叨扰,只家中有些急事,不得不来……”
周沉心下一动:“不知勉之所遇何事?”
“不瞒澄隠兄知,我家母、长兄经营一医馆,前些日子一直在城外照料一病患,前几日方归家。听说城外遭了辽人洗劫,正是乱的时候,可家母家兄却执意要前往城外……我有些不放心,想与澄隠打听一二。”
周沉耐心地听他讲完,多少有些失望,他原以为会有沈若筠的消息的。
“还是不要出城了。”周沉道,“辽人在城外已经烧掠了好几个城乡庄子了。”
包湛不敢置信:“这么说……城里的那些谣言,并不是假的?”
周沉点头道,“辽人恐是要打过来。”
包湛紧皱双眉,看着周沉问道:“不知澄隠兄可知沈家庄?”
周沉道:“昨夜正是沈家庄出的事,可惜庄里那些人了……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
包湛闻言,脸上血色尽失,安东见状忙上前搀扶他。
等包湛走了,周沉又将手书看了一遍,与安东道:“你亲自带人去那处打听打听……若还有活着的人,多给些银子,助他们将庄子重建了,还叫沈家庄。”
安东问他:“若是找不到活着的呢?”
周沉冷冷看他一眼:“那便记他们是被辽人所杀的,好好安葬了便是。”
遣走安东,周沉觉得脑袋胀疼。他觉得里面似有一根烧烫的钢针,剧烈跳动,将他好不容易理清的条理,搅成一团浆糊。
他记得阿筠临走前,还将家里许多东西运去那处了,想来也无存了。
嫁妆估计也给烧光了。
周沉想着,不知她为何这般行事,便是她不在汴京,他也会照拂沈府的。
沈家庄如此……她若是知道,必又要掉眼泪了吧?
周沉又有些担心,这些辽人竟真是打算要寻她的,也不知她在冀北如何了?到底去了哪个州府,难不成是自冀北去了辽国?
周沉派去沈家庄的人只被允许去了一趟,还是林君看在与安东之前有些交情的份上。林君带安东在烧得一片狼藉的庄子里逛了圈,又与他道:“小姐之前不许周家的人来,你看完便走吧,银子什么的都不必了,我们剩下的人在此慢慢收拾便行。”
安东回来报给周沉,周沉遣人去送木材等物,也都被拦了不让进。
周沉也不知,为何沈家的人都是一般固执。
又练了二十余日兵,这下各府官员不敢再不报给朝廷知了,耶律璇的二皇子耶律鸫正集结了两万辽军,直奔汴京而来。
周沉在殿中看了军情奏章,又见赵殊问他如此凝重是何消息,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劝官家先行离开汴京。
“官家,辽人……”
他见赵殊眉头皱起,却只能如此说,“往汴京来了……”
赵殊身形一晃,狄杨忙上前扶着他。
“官家,眼下战事要起,若不去寿春府避避?”
“如何能弃民而走?”赵殊闭目,“遣人去问问,辽人这次想要什么?”
周沉自福宁殿出来,见狄杨一脸焦急,正叫小成内侍去宣太医。
“可是官家犯头疾了?”
狄杨反问他:“汴京真要被围了?”
周沉点头:“是呢,故烦请狄都知替我劝劝官家,还是莫要留在汴京了。”
狄杨正色问他:“若是官家离开,那些后妃、皇亲必是要一起的……汴京守兵本就少,周大人是想要弃城而逃么?”
周沉想的是,叫赵殊自己悄悄离京。可被狄杨一说,他又想到赵殊性格,确实是他若离京,那他那些后妃并皇亲必是要一起离开汴京的,守卫必须要分出大部分乃至全部来保护他们。
辽人来了,汴京城便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周沉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眼下保汴京城和保皇家,确实已成对立局面。
思来想去,周沉还是想叫赵殊只带两位未嫁帝姬悄悄去寿春府避避。不然若辽军兵临城下,朝廷又要去议和和亲,那么作为官家未嫁女的赵多络,必会被推出去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周沉想到这里,不由感慨,朝廷眼下是再无赵听澜了……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为大昱披红和亲,都再无一个沈听澜可解汴京之围了。
赵殊犯了头疾,第一次顾不得休息。叫了中书平章事周崇礼、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严贲、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刘章等三省首相及几位参政副相,还有濮王赵殆来此商议。
周沉站在福宁殿内执笔,听他们争论是否是要南下。
其实不听过程,周沉也知道他们这样争论并没什么意义。
濮王主战,可眼下一无训练有素的兵马二无将领;以父亲为首的文官主和,可眼下国库空虚,拿不出令辽人满意的银钱。
赵殊是个无主见的人,所以他们根本讨论不出结果。
周沉叹一口气,正待此时,忽见福康殿的女官匆匆而来,跪地哭号道:“太后娘娘仙去了。”
周沉一怔,似是不敢置信,刘太后竟在这个时候崩逝了。
刘太后这两年身体确实不好,只是没想到竟是在这个节骨眼没了……这样一来,赵殊要给太后治丧,更不能南下避祸了。
周沉听到自己的父亲继续规赵殊道:“太后娘娘的丧事不能草草了事,眼下实不宜再起战事,不若派使臣去议和……也好叫太后娘娘得以安宁。”
濮王听闻太后去世,已语带哽咽,“不管皇兄如何择定,臣弟自请送娘娘归陵。”
赵殊点头,“眼下时局乱……路上有你护着,也好。”
等濮王出来时,周沉看着他。他也看着周沉,拍了拍他的肩道:“都交给你了。”
周沉没说话,濮王便去福康殿奔丧了。
周沉跟着自己父亲回府,轻声问道:“父亲,议和一事……”
周崇礼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窝囊,便是兵临城下,还要求和?”
周沉低头道:“儿子绝无此意。”
周崇礼喟然,“若兵强马壮,那谁又愿意做个千古挨骂的佞臣,叫后世的子孙唾骂,将大好的山河拱手让人的?旁人不知,你不知汴京守兵底细么?这些兵不过有个样子罢了。若真打起来,丢盔弃甲,丑态百出。到时候战事一起,议和之事才是难于上青天,若处理不好,恐有亡国之险……”
说着,周崇礼拿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你也别动什么去带兵打仗的念头。”
周沉欲言又止。
“远的不说……”周崇礼拿沈家劝他,“沈家的教训还摆在眼前呢。”
周沉:“……”
周崇礼想断了儿子的念头:“沈家在冀北支撑时,朝廷内外可有人念着他家好?哪年不克扣冀北军月余军粮?沈家还不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家补上?便是你,不也打过沈家粮食的主意么?”
周沉听他父亲这番话,十分意外:“父亲不是一直不待见沈家么?”
“待见不待见是一回事,”周崇礼道,“可若沈听澜在,议和一事便只会在战后……你比不上她。”
周崇礼理了理玉带大澜袍:“已然打不赢辽人了,打仗后也要赔上一笔,还不如去与辽人谈判……文臣退兵,更是佳话。”
“可若辽人要得太多,国库拿不出这些银子,又该如何?”
“银子这物件,总是有的。”周崇礼对此事胸有成竹,“国库没有,但是汴京有。”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85 章 战起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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