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周家与周沉往日种种,沈若筠稍放心了些,只是听周沉口气,今年似是不能和离了。沈若筠在心下叹气,不至于真的要在周家待三年吧?这也太长了些,只不过三日,她已经觉得很是无聊了。
因着车上的不愉快,自下了车,气氛也有些尴尬。
周沉放缓了步子,等故意落在他后面的沈若筠:“我去父亲那里了,晚上不必等我吃饭。”
沈若筠嗯了声,自回院子去了。
陆蕴临走时,沈若筠心心念念想要送行。谁知人没送到,陆蕴反交代林君,给她这送来了五大本脉案手札。
叠起来厚厚的一沓,还额外编了本目录,倒是很细心。
沈若筠自不去女学读书,便不怎么觉得读书苦矣,可眼下看着,又生出几分惧意。索性只拿了第一本,剩下的都先收了。
她翻看了几页,又快速将后面翻着看了,这脉案竟是陆蕴自己整理编写的。
沈若筠一直知道陆蕴会医术,最早学医,便是他替自己开蒙的。她又细想了想,这事也符合他作风,陆蕴很喜欢整理编纂书籍,他那书房里除了书,还有许多自己整理的札记。
沈若筠想到此,觉得若有闲暇,还可以将他写的手札都看一看。
翌日,沈若筠在东梢间逛了圈,虽说屋子也不算小,但远不如明玕院大,她打算重新收拾一下。
首先是将带锁扣的大衣柜清理了一扇,把沈家带来的账簿、物品与常用书籍逐一放好。又将贵妃榻换了长条书案,兼做书房,忙乎到下午才收拾停当。
沈若筠睡了会,起来便在案上看陆蕴给的脉案。
许是自艾三娘走后,沈若筠有好一段时间无人教导,又无作业,竟觉得这脉案看起来很是吃力,许多名词都不大理解。
沈若筠拿着炭笔逐一记着,凝神想了会儿,又查了两本医书,才想明白里面应是有一些陆蕴自己独创的词汇。
许是陆蕴整理这个时,没有那么多时间逐一标记说明。
她费劲地看了一会,不秋进来报:“二小姐来了。”
“来找我么?”沈若筠有些意外,放了笔,又去净手。
“是,我说了二爷不在,她也没走。”
“没人跟着吗?”
“没。”
周家大房的长女周妱并二房的四个女儿都裹了脚,只周妤一个未缠足。沈若筠想着估计是因为她出生在广南东路,那里或许不兴此道,周家回来汴京又发现她有呆症,所以没有缠足。
周妤扎着双鬏,穿一身杏色交领襦下系柳色裙,见沈若筠掀了帘子出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顿时一亮。
沈若筠见状还有什么不懂的,刚好她也想探一探周妤脉息。忙带她进屋里,又叫早园把六安瓜片换了果茶来。
沈若筠柔声问:“你是来找我玩的么?”
周妤眨眨眼睛,伸手给她看。
沈若筠见她小手里还攥着那只九连环,解得七扣八绕的,明白她这是解不开了。
她将九连环接过来,自己拿着先复了原,然后一步步地解给她看。
沈若筠先将前面两个环一起从手柄的前面绕出来,周妤也会解前两个,但总是卡在第三个上。沈若筠晃着第四个环给她看,将第四环绕过手柄的前端,从手柄缝中落下。
沈若筠把解开了第四个环的九连环又递给周妤:“避开要解的环,去解它上一环,便是解法。”
见周妤听不明白,沈若筠手把手教她解开第六环与第八环,然后又去解奇数环。等最终全部解开时,周妤小小地咦了声,声音软软糯糯的。
她惊喜,沈若筠也惊讶。
周妤会说话呀。
沈若筠拿了个手枕,哄周妤把手放到一旁桌子上,扶了扶她的脉。
周妤倒也十分配合,一点也不似有呆症不好哄的孩子。沈若筠细细地摸了会,从脉象看周妤确实有些先天不足之状,但也不能确定是呆症。
沈若筠想起陆蕴给的脉案,去翻看目录,还真有记录。她拿出来第三本,翻过去细细比了,越发确定周妤不是呆症。
思来想去,估计是小时候身体常有不舒服,听不进大人的话,才会被当成患了呆症的孩子,反倒是吃了更多矫正之苦。
得出此结论,多少有些轻松感,呆症药石无灵,不是呆症自是幸运的。
早园端了盘新蒸的牛乳糕来,香气扑鼻。
沈若筠接过放到周妤面前,叫她不用拘谨,自己吃。
周妤目光一直看着那糕点,却是听沈若筠讲完才去拿的。
不一会儿,周妤院里的刘婆子找来了。见她要回去,沈若筠又拿了块牛乳糕给她:“下次若来寻我,不必这样偷着来,大大方方的便是。”
周妤怯怯地看着刘婆子。
沈若筠便明白了,估计这刘婆子平日不许周妤出门。
“那你想来这里吗?”
未等周妤给什么反应,刘婆子却插嘴道:“自是不能来这里的。”
沈若筠故作听不出这婆子语气中的不敬,只问:“你们不许她来嘉懿院?”奇快妏敩
刘婆子笑道:“这是哪的话,我们也是听夫人的吩咐,小姐不能随意出院门。”
“那夫人院子去得么?”
“自是去得。”
“哦?那是夫人亲自吩咐你,夫人院子去得,老夫人院子去得,只不许小姐来嘉懿院找我么?”
“这……”
沈若筠淡淡道:“既是如此,那明日我便去当面问一问夫人,这是何道理吧。”
刘婆子一窒,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慌乱的神色:“夫人没有如此说,是因为二小姐她身子弱……”
沈若筠不再看她,因注意到周妤见到这个刘婆子时面露惧意,叫不秋送周妤回去了。
见周妤还似那日饭桌上一般盯着她看,沈若筠蹲下些,替她擦了擦手,“无事的,不必怕她,下次再过来玩吧。”
周沉这几日跟赵殊去了趟行宫,回来后去了周崇礼那里问询朝事,又被周夫人拉着说了两句闲话。
等回院子时,已是掌灯时分。他进了院门,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在东梢间窗边,走近些,透过半掩着的窗,就见沈若筠正端坐在案前。
也不知在做什么。
廊下有个她带来的丫鬟,别别扭扭地叫了声二爷。
周沉嗯了声,荷瑛便从屋里迎出来,询问可要摆饭。
“等会吧。”
周沉往东梢间去,自己掀开绣着山水图的门帘子,便见沈若筠穿了件银灰色的箭袖罗衫,正低头看着什么,手边还放着一只小巧算盘,散着许多纸张。
见周沉来,沈若筠头也未抬:“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阿妤来找你了。”
“哦,她九连环解不开。”
沈若筠本想今日将下一批入库粮草的打包开支一气算完,忽见周沉又走近了些,忙把账本合上了。
“你有事么?”
周沉目光落在她书案上,停留片刻便移开,走去窗边,将窗给关了。
“今日晚上比白日凉了许多,你也不怕吹风生病。”
“无事的,屋里太闷,我反而不怎么清醒。”沈若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嗯,要用晚饭么?”
沈若筠看了他两眼,自去净手了。
许是周沉回来,晚上摆的菜都比前两日精致许多。
可沈若筠对着周沉,就好似怎么也吃不香。
见有豉汤,节青替沈若筠盛了半碗汤,可汤里用了荤油,沈若筠不喜欢这个味道。
住在人家,寄人篱下,生活难免不易。
她不由作此想,又将汤喝完了。
用完饭,周沉却还不走,与沈若筠说周妤的事:“阿妤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也没有同她同龄的孩子,所以内向些,难得她愿意找你玩。”
“我瞧她有些不足之状,是不是小时候生过什么病?”
“冬日里在雪地摔过一次,险些没救过来。”
“我见她不是呆症。”沈若筠思量片刻,还是与周沉说了,“她若是呆症,便不能耐心听人说话,便是怎么矫正也无用。”
周沉四下看了看,见无旁人,才小声道出原委:“阿妤小时候并不如此,只是因着缠足一事,被吓到了,自此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回京,是宫里太医断出的呆症。”
沈若筠小时也在宫里经历过此事,心下顿时对周妤多了几分心疼:“你若不反对的话,我可替她配些药调养调养的。”
“这些你看着办便是。”周沉哪有不应的,“她若来找你,便烦你多费心了。”
沈若筠嗯了声,“这是自然,想来在这宅子里没有玩伴,也是挺寂寞的。”
周沉看着她:“陆蕴之前交代的事,你就放心吧。”
沈若筠有些想笑,周沉这是又与她做交易呢。
“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你告诉我也行,我不怵他们的。”
沈若筠刚要回自己屋里,又转身问周沉:“说起来,你以前总是不许周三郎与我太过亲近,怎么换成妹妹,就区别对待了?”
“这不一样。”周沉想起周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哪不一样?”
“有个人与我说……说你是个极好的人。”周沉看着她,斟酌着用词,“以前有些事,也是我的不是。”
沈若筠不敢置信,周沉这是在跟她道歉么?
“你认识的人里,还有夸我的,也是不容易。”沈若筠问:“是谁夸的我?”
周沉不说,反倒是勾起沈若筠的好奇心,瞪着一双秋水眸追问他:“难不成是卫先生?”
以前在女学读书时,卫先生时常给她的文章写点评,虽有批评,但总比旁人的字数多。
周沉嘴角勾了勾:“是孔先生。”
沈若筠嘴角下撇:“骗人。”
围观了沈若筠的光速变脸,周沉忍不住笑了出声。
在周家住了些日子,沈若筠只能将每日日程排得不得空,不然便觉得周家的生活属实无趣。
方方正正的院子,无甚特殊的花园,还有种令人胸闷的严肃感。沈若筠有心想带周妤玩,可周家又着实没什么好玩的。周妤连磨喝乐是什么都不知道。能称作玩具的也是些小摆件,金玉之物,都被几个婆子都妥帖收着。
好在早园与节青都会许多游戏,今日周妤来,沈若筠不得空,便叫节青带她玩。
两人玩了会推枣磨,又吃了牛乳茶并几样鲜果,周妤都不愿回自己院子了。
沈若筠伏案一整日,也想活动活动,便牵了她,打算亲自送她回院子去。
正待出了院子,忽见院门处跪了一青衫女子,脸上有掌煽痕迹。沈若筠多看了两眼,问早园道,“此人是谁?”
早园道:“是我们院的,小姐一点印象也无么?”
沈若筠与周沉本就是假成亲,哪有心思管他院里的事,只问:“犯了什么事跪在此?大暑日的,又掌嘴又跪在院门口,有些过了。”
沈若筠不管事,却并非不懂。嘉懿院正经论起来就她与周沉两个主子,眼下周沉不在,旁人只会以为是她罚的。
早园小声道:“是西边那位罚的,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我听了一耳朵,似是早上给二爷送过东西。”
节青与荷瑛有过几次小摩擦,几个丫头便都同仇敌忾地讨厌她,管她叫“西边那位”。沈若筠倒是觉得正常,她与周沉成亲,一院里有两个主子,自是各为其主。沈家的人在自家舒服惯了,哪能适应有时连热水都要等的日子呢。
沈若筠也不怎么介意这些,她自有要忙的事。又给自己的丫头们都涨了月银,叫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日缺什么都列单子,叫林君采买了送来。
她送周妤回去,周家大房现只周妤一个未嫁女,住在怡景院,院子虽然小可靠花园很近。沈若筠又在花园略逛了逛,回院子时见那丫头仍跪在那里,身形晃动,有强撑之态。
齐婆婆往日在沈家管丫头们也严厉,可却从不这样罚人。沈若筠终是心下不忍,当下叫她起来道,“不必跪着了。”
她跪得太久了,又水米未进,此时根本站不起来。沈若筠顺手扶了,又吩咐早园给她端绿豆汤喝。
“……不敢的。”
“这无什么。”沈若筠问她道,“你叫什么?”
“菡毓。”
“好名字呢。”沈若筠摸了摸她脉息,已有中暑之状,忙叫节青自屋里取些仁丹丸给她。
“你还是休息两日吧。”沈若筠嘱咐,“都跪了这般久,有什么事也不必再跪了。”
晚间,周沉没有回来吃饭,沈若筠乐得在自己屋里摆了饭。早园等她用完饭,才敢小声与她道:“菡毓刚刚又被罚了……西边那位说她偷懒。”
沈若筠有些不解,心道她不找荷瑛,荷瑛却上赶着要来膈应她,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39 章 琐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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