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士子顺利入朝，南部战报频传。朝野内外一片和乐。李敬安因科举有功，升任礼部侍郎，朝臣们又是一番庆贺。
晚间，皇帝过来陪张锦华用膳。她道：“如今皇后与贤妃入宫时日不久，皇帝也该多多照看才是。“
皇帝笑道：“儿臣自会照看。只是今日军报大喜，儿臣想与太后一同用膳。“
张锦华淡淡一笑，又道：“南部大好河山，哀家竟从未见过。“
皇帝道：“若是太后想见见南部河山，也并非不可。“
张锦华抬眼看了一眼皇帝，又低下头去：“书中可见便好。“
皇帝离去之后，紫烟上前，不解道：“太后何不就顺了皇上的话？”
张锦华轻轻摇头：“如今朝政平顺，乃因皇子未成。若他日皇子长成，势必又是一番争斗。皇帝忠直，却始终不通权谋。哀家放心不下。”
“那若太后一直放心不下？”紫烟不忍开口。
可张锦华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殿外忽起一片喧闹之声。
“出了什么事？”张锦华皱眉。
阿合跑了进来：“回太后，是一个小宫女，声称求见太后。”
“小宫女？”紫烟皱眉，“我们宫的？”
“也不是。”阿合摇头，“也不说是哪宫的，就一直说要见太后。”
既然如此，紫烟便道：“给两个钱打发去了便是。”
“哎。”阿合才要转身，却被张锦华喊住了：“罢了。带进来见一见罢。”
阿合略一迟疑，却还是跑出去了。不一时，便带了个小宫女进来。
那小宫女见着张锦华，也不怕生，扑着跪在张锦华脚边，大声道：“奴婢见过太后。”
张锦华倒是被她的胆识逗笑了，问她：“你是哪宫的宫女？”
那小宫女道：“奴婢哪宫的都不是。”
这便奇了，张锦华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又道：“他们叫奴婢阿奴，可奴婢不喜欢这个名字。”
张锦华摇头：“你既有名字，那便有个去处。”
此时，那小宫女才面带愤色道：“也没个去处，就是被年长的宫女指使着干粗活儿。”
张锦华不禁好奇：“那你来见哀家，是为喊冤？可是他们欺负了你？”
那小宫女微微抬头：“日日都欺负，这也不算什么。”
“那你来见哀家，是为何事？”张锦华又问。
那小宫女抬起头，一张眉眼细长的娟秀面庞暴露在烛光之下：“奴婢来见太后，是因宫中不正。奴婢虽穿着宫女的衣裳，干着宫女的活儿，但奴婢并非宫女。”
张锦华见着那张脸，不禁挥手让阿合将灯拿近。那张脸，像极了某个人。她伸手抬起那宫女的脸，低声道：“若你并非宫女，那你是谁？”
那宫女见状，一张眼睛瞪得似牛眼：“如奴婢所说，奴婢并非宫女。可奴婢也不知该唤何名。可太后知道奴婢的生母。奴婢的生母，便是故去的郭珍霓郭才人。”
阿合拿着灯的手一抖，一道阴影立刻出现在那女子脸上。
“是了！”她的话与张锦华的猜想合上了。张锦华看着那张因阴影更显秀美的脸，笑道：“你这张脸，与你生母相差无异。你今日来找哀家，是希望哀家恢复你的正统身份？”
“是。”那女子应声答道。
寂静占据了片刻。
“你如今多大了？”张锦华问。
“回太后，奴婢今年六岁了。”那女子道。
“六岁？”张锦华有些困惑。她分明觉得那是前世的事了。
“但如你所言，你一直被使唤着做些宫女的活儿，你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的？”张锦华又问。m.qikuaiwx.cOm
那女子毫无惧色：“上月初，宫中放出去了一批年纪大的嬷嬷。一嬷嬷临走前，告诉了奴婢此事，并且嘱咐奴婢来找太后。她说，奴婢生母与太后同年入宫，且出自同州。太后定会念及旧情，善待奴婢。”
“可这宫内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张锦华继续问道。
那女子神色躲闪了片刻，答道：“今日奴婢守在宫门外边，见一群宫女朝宫内跑，奴婢便跟在她们身后进来了。”
张锦华眼中明暗一变，开口道：“既然如此，哀家恢复你天家身份，赐名清平。从此以后，你便留在哀家身边。”
那女子愣了片刻，立刻磕头谢恩：“清平谢太后恩典！“
“带她下去！“张锦华低头吃茶，”给她好好梳洗，换身衣裳。明早，再派人去回皇帝。“
“是。“阿合答道。
一行宫女将清平带下去之后，紫烟才道：“难为她，受了那些屈辱，还活了下来。只是察其性子，却不像郭珍霓。“
“性子不像，那张脸却像得很。“张锦华冷冷道，”她那一生，自幼便须看人脸色过活。如今去了，留下这女儿。哀家便也尽点心，替她养着，不枉相识一场。“
只是这一夜，毕竟未完。张锦华才欲起身，便听外通报：“安公公求见。”
张锦华不知何事，便将他唤了进来：“公公此来，可有急事？”
安忆怀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自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道：“奴才来，是有一先帝遗物，呈给太后。”
张锦华眉眼一挑，接过了那锦囊。打开一瞧，里面塞着一张纸条，掏出一看，果然是昭德帝笔迹：诛杀孟言文。她微微一笑，问道：“这锦囊，是何时留下的？”
安忆怀答道：“这锦囊，乃当年二皇子私通外敌一事暴露之后，先帝便留下了。先帝曾与老奴讲，留着二皇子，是因朝廷还用得着他。可二皇子为人狠毒，必会对新皇不利。待新帝继位后，应立即诛杀二皇子。”
此事张锦华自然也想过。孟言文之为人，世人皆知。留他于世上，恐养虎为患。因此她道：“可新帝仁慈，必狠不下心来。”
“所以老奴来找太后。”安忆怀的声音如烛火一般明亮，“若是新帝铁血，老奴便会将此锦囊交与新帝。可新帝心仁，因此老奴便来找太后。”
若是赵王继位，怕是等不到昭德帝的锦囊，便会除去孟言文。
张锦华依旧只是一笑：“哀家知道了。多谢公公深夜跑这一趟。“
安忆怀离去之后，紫烟欲扶张锦华前去休息，语带无奈道：“安公公在宫里一辈子了，操劳了一辈子。如今先帝去了，还不得安生。“
张锦华却摆了摆手，道：“先前楼氏一案，先帝才察觉这宫里，早就是以安公公为首。如你所说，他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了，宫内未平，他也不得安心。“说罢，她起身缓缓朝寝殿走去。只是走了一半，又问：”方华在哪儿？“
紫烟答：“遣回风荷轩了。“
张锦华回忆起此事，道：“是了，的确是遣回风荷轩了。闹过一场，倒忘了她了。扔去宫刑局罢。“
紫烟领命，微微咬牙道：“是啊，她也活够了。“
是夜，灯火映亮桂宫。
夕雾院被惊醒，尺素往外瞧了瞧，见亮光朝着风荷轩去了，便进内对米蓉道：“姑娘想得不错，太后果然对方华下手了。虽然晚了些，但终究还是来了！“
米蓉卧于暗中，无惧无忧：“先前宫内人杂，出了事便是无头乱查。如今宫内干净了，一眼便能看出谁忠谁奸。树叶子有阴阳，日头有明暗。她要做阴阳明暗之人，却未想到，一旦失去其中一面，另一面便会疯狂反噬。新朝新帝，也有会新的后宫。正好腾了院子给新人居住。“
“那我们……“尺素听了米蓉这一番话，不禁心惊肉跳。
“太后不会为难我们的。“米蓉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
张锦华自然不会为难米蓉。不仅如此，她心内感激米蓉。因此，她仍派人日日前去查看米蓉，预备着等清扫完宫廷，便将她接出桂宫来。只是不过一日，宫刑局来人回话：“招了，都招了！“
紫烟未进去回报张锦华，只是道：“她招与不招，无甚差别。小心点下手，别弄出人命。三日后再来回话。“
那人依命去了，果然三日之后才来。
“如何？“紫烟问。
“依照姑姑的吩咐，不曾下重手。留了一条命，只是人差不多是废了。“那小太监道。
“嗯。“紫烟淡淡应了一声。
将近仲夏，天气炎热。宫内各处早早供上了冰。紫烟打赏了一把散钱，而后才进去。
张锦华正卧于榻上午歇，听见其脚步声，也不睁眼，只是问：“如何？“
紫烟答：“人还留着。“
张锦华微微点头：“待晚间凉快些，把人带过来。“
“是。“紫烟领命而去。
张锦华依旧闭着眼。方华的面容在她心里一再浮现，可她竟无法将仇恨倾述。原来痛得太深，便成了麻木。
晚间，人带了过来。的确如那小太监所言，人已废了。方华浑身血污，被捆在一竹椅之上。几日的拷打，呼号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的眼皮子垂着，眼睑下是泪水从血污里冲刷出的一道浅浅痕迹。曾经秀气的鼻梁已破，干枯的嘴唇被血水糊住，将她仍旧不甘心的悲哀卡成短暂的哽咽。
见了此情此景，张锦华竟也于心不忍。她吩咐搽干净她的脸，给她喂了凉水。她就在她面前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凉水缓解了混沌。方华渐渐回过神来，看清眼前人的面容。紧接着，她的眼泪再次滑落。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她已经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是急切地吐露着这几个字。
那一声声黄鹂鸟受伤后般的哀鸣撞击着张锦华的心子，撞得她硬生生地疼。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方华还在重复着，只是愈发急促，愈发短暂。
悲愤痛心交织，张锦华挥了挥手：“都下去！“
紫烟依言带领众宫人退下。
“太后！“方华的求饶声逐渐演变为悲号。
两人这般僵持良久，终是张锦华忍不住先开口道：“哀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待哀家！“
听闻此言，方华悲伤更甚：“太后饶命！妹妹不想的！”
这并非张锦华第一次遭遇背叛。只是每一次，都叫她难以承受。她盯住方华漆黑的双眼道：“当年你连同废后设计毒害哀家，哀家都可原谅！这多年来，在宫中，哀家真心待你！除了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位分，其余的哀家都不曾亏待过你！即便哀家有不妥之处，那也是哀家的罪过！你若痛恨哀家，对哀家下手便是！泰儿可是比哀家还要真心！你如何能对泰儿下手！”
“是妹妹听信奸人之言，害了九皇子！“方华眼中的绝望渐浓。
张锦华缓缓起身，走至方华面前，道：“哀家低估了女子对心爱之人的心意！“
方华抬起头，看着张锦华，嘴角的嘲讽里尽是无奈：“妹妹比不得太后，即得陈少帅全心全意，又得先帝宠爱。一年年地呆在宫内，妹妹又能如何呢？他说，待他做了皇帝，便将妹妹改籍他处，重新入宫，他会给妹妹想要的一切！妹妹当然知晓这不可能。妹妹也知他并非良人，也并未心存妄想。只是不知为何，见了他，便将平日里所有自己的心思都忘了。眼见他忧，妹妹心里也装满了愁。那一日，妹妹回去，见他在院内坐着垂泪。仔细一问，才知鲁王一案，乃周王从中作祟。他说，这天下，原本是鲁王的。鲁王不能完成的大业，由他去做。他唯一担心的，便是九皇子。他说，为母之心，天下皆然。太后必定也是想着立九皇子为新皇的。只是，若是先帝还在，一切便都好说。若是先帝没了，这朝中一切，不都是唯太后是尊吗？九皇子年幼。若是太后执意册立九皇子，届时必把持朝政。昭德一朝的历史又将重演。先帝一生的心血也将白费！妹妹不知为何，被他这话蛊惑，迷失了心智，混乱之中，将先前宫女于殿内偷听到的消息告知了他。可才说出口，妹妹便后悔了。太后待妹妹不薄，妹妹也是真心疼爱九皇子。妹妹后悔，问他会否伤害九皇子。可他否认，他说，只要他顺利继位，九皇子便会无恙。那一晚，九皇子被送出了宫。妹妹心内惭愧，多次想将此事告知太后，却又心存侥心。如今看来，他的确心藏奸恶。可是当时，他领兵出征，他入朝议事，件件都是为朝廷效命。更何况，先帝也曾立下密诏，立其为新君。妹妹……妹妹……太过天真……“
她的声音再次落了下去，仿佛山谷里渐行渐远。
张锦华缓缓扬起的巴掌，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第一巴掌，为你勾结外臣，陷害皇嗣！“张锦华咬牙流泪道。
方华哼了一声，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肮脏面容。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巴掌，落在了方华的左脸。
“这一巴掌，为你背叛旧主，不忠不义！“落手过重，一丝疼痛逼落了张锦华眼角存续已久的泪珠。
方华仍旧只是哼了一声。她等待着剩下的羞辱。
可房内只是寂静。
再次等待片刻，她轻笑一声，道：“太后可知，当日，妹妹为何会听从废后之命，陷害太后？“
张锦华转回身，重又坐下。
方华嘴角仍旧是笑：“妹妹与太后不同。太后出身高贵，凭借家世便无往不利。妹妹不同。妹妹出身低微，家父虽也是个州官儿，但在长安城内，也就是蝼蚁一般。虽也是个大小姐，可家里人，从未拿妹妹当过大小姐看待。家母眼里，便只有胞弟。好在妹妹从小也不爱争宠。他们爱什么，拿去便是了。妹妹喜爱花草，日日都与花匠在园子里。有一日，家中来客，送了家母一盆越州出产的兰花。听闻那兰花由匠人培育多年而得，清雅质朴，极为珍贵。那样的好东西，自然是不会给妹妹的。可是妹妹多想近身观看啊！因此，一日，趁家母外出，妹妹偷偷去了家母房间。见着兰花，妹妹心内欢喜，一时忘了外面动静。待回过神来，院内已有人声。妹妹一时惊慌，转身不慎打破了那兰花。听闻动静，家母入内，见妹妹身旁的兰花已然破损，便罚跪妹妹。妹妹自知有错，跪了便也就跪了。可胞弟心疼妹妹，偷偷给妹妹送来了吃食。他那时还那样小，却甘愿为了妹妹去厨房偷东西。可是那样好的弟弟，却早早夭折！进宫时，妹妹思念胞弟，随身携带着胞弟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是家母专程去城外的寺庙里求的，大和尚开过光的，极为灵验。可这样好的玉佩，也没能保住胞弟！可不知怎么的，废后得知了玉佩之事。她要挟妹妹，若不从她，便会揭露妹妹携带晦气之物一事。届时，不仅妹妹要受到惩戒，恐还连累家人。妹妹当年年幼，自然不知废后之话多不可信。因而，为了活命，妹妹只好听她吩咐！“
张锦华听她这一番话，低头心痛道：“哀家知你为废后挟制，所以不曾怪你！“
“太后自然不会怪妹妹！“方华眼中重又聚起泪花，”太后貌美，一进宫便得先帝宠爱。而后，废后揭露太后身份，却也弄巧成拙。废后不仅没能扳倒太后，却居然将太后一手送上了皇后之位！而也因着太后乃张梁遗孤，诸皇子夺位之时都要顾虑太后的立场！说起来，太后一生顺遂，即便有些磨难，也因上天眷顾，不曾伤了性命。太后自然会原谅妹妹。可妹妹一生，处处受人挟制，便就是个笑话罢了！“
张锦华冷笑一声：“你这一生，已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一生。若将哀家的一生给你，怕你只是走了个开端，便会弃之。“
“谁不会顾影自怜？“方华冷笑，”仅仅是太后那一张脸，便是世人求而不得的！“
张锦华冷眼看她，细想，原在外人眼中，她张锦华的一生，也算“顺遂。“至此，她已经丧失了责备方华的力气，再次麻木。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看过了太多事，岁月一年一年地也跑得愈发快了。只是她能察觉自己的白发，却忘记了这深宫之内，仍有岁月停驻。这方华，虽与她同年入宫，却仍满怀少女心事，期待梦中人手持绚烂花束，为她将整座春天关于院内。
可她今日找方华来，并非只为问罪。虽知无大可能，她却仍要一试：“你与他相好，他可曾与你谈起过，他要将泰儿藏于何处？“
此事，也算得李敬安逼迫她所为。李敬安入宫见她，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王这人颇为奇妙，他似乎并不愿取人性命，尤其是弱小之辈。先前，他将太后掳去汕岛，却留了太后的命。而后，他本可将罗桑女子全数灭口，不想，却也都藏了起来。即便九皇子至今没有下落，臣也还在寻着。不仅仅是臣在寻，孟言文也在寻着。赵王已死，方华想必也没了指望。为了活命，或许能从她口中套出些许线索，或也有用。“
可方华无力摇头，垂眼道：“此事机密，他怎会轻易告知妹妹。若是妹妹知晓九皇子身在何处，一早便告知太后了。“
果然无用。
既然如此，张锦华便不想再看见她那张脸。只是在她即将走出去时，方华叫道：“太后！“
张锦华没有回头，仍旧缓缓朝外走去。
背后，方华的声音混合着哭意，断断续续：“太后！九皇子被送出宫前，妹妹将带进宫的那块玉佩给了九皇子了！若是他日寻回九皇子，便请太后告知妹妹一声。那样，妹妹泉下有知，也便算瞑目了！“
张锦华的眼泪绊住了脚步片刻，却仍旧推门出去了。
她本不应来问的。见着方华，她的心便狠狠痛了好长一段日子。无数汤药灌下去了，却总不见好。清平几番想要近身服侍，都被她以“读书要紧“为由给打发了。她心思烦乱，不想再为她分神。她命人去了品州方华所指的那座寺庙，求了那玉的样子。而后，她命画师将那传回来的图样翻样，然后交给了李敬安。
“臣这便去办。“李敬安收好了那图样，又问：”安公公所言之事，太后思虑如何？“
张锦华撑着额头问他：“孟言文近日可还有动静？“
李敬安摇头：“除了寻找九皇子，并无动静。“
张锦华眼内尽是疲惫：“再留他一些日子。“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209 章 清平公主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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