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宫女嬉笑着打好了洗澡水，又往水里加进了各色花瓣以及波斯国进贡的浴盐。紫烟试了试水温，赶走了捂着嘴笑着的小宫女们，替白芪宽了衣，扶着她进了浴盆。
“这水温才人觉得可还好？”紫烟问道。
“挺好。”白芪回答道。
夜晚越近，白芪心里便越发不安。她从未想过这一日这么快便来了。即将到来的那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心中愈发难忍。
她脱下了颈间的那块玉佩，吩咐道：“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玉佩，从今以后就替我锁在匣子里，不要再拿出来了。”
紫烟只当她是怕睹物思乡，便接了过来说道：“奴婢一会儿就收起来。”
此时一股幽香从屏风后飘来，白芪闻见，问道：“这是什么香？”
紫烟望了望外面，说道：“这是沉桂暖阁香。皇上特意赏给才人的。”
那股香清淡优雅，闻之心安，十分像她娘年轻时喜欢的东瀛香料。
紫烟替她梳着头发，羡慕地说：“才人的头发真好，墨黑里竟然透着绿来，难怪人常将头发唤作‘青丝’。”
白芪无心答她的话，只是看着水波荡漾，想念起白芍了，想念曾经两人同浴的快乐。
此时外面的小宫女们已经打扫结束，里里外外干净透亮，一丝不染。
紫烟扶她在镜前坐下，笑着说：“才人生得本就很美了，就无需多做装饰，只需抹一点点胭脂便艳不可当了。”
白芪微微点着头，看着窗外，说道：“你决定吧。”
紫烟见她一直闷闷不乐的，便也不再说话，细心给她梳了头，又少擦了些胭脂。然后她拿过一颗乌黑的药丸给白芪：“这是食膳局送来的，初夜前服用，可缓解疼痛。”
白芪依言服了，却还是坐在那里，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心跳也越发快了起来。
“之义，若你知道了此事，你会不会怪我。”她闭上眼，一滴眼泪砸了下来。
终于到了快亥时，紫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皇上的銮驾已经快到了，才人准备接驾吧。”
“好。”白芪的心突然猛跳起来。她抹去了那滴眼泪，扶着紫烟自身走到了院内。
果然皇帝的銮驾已经到了院门口。皇帝带着安忆怀走了进来，白芪便要跪下去迎接：“参见皇上。”
可她还没跪下去，皇帝便走上前来扶住了她：“寡人说过，你见寡人，无需这样大礼跪迎。”
此时，一阵风动，幽香入鼻，皇帝赞叹道：“好轻的甜香。”
白芪微笑着回答：“这是皇上赏下的，便命宫人们点上了。”
皇帝微微点着头：“此香配你甚好。”说着便拉着她的手进了房。
安忆怀瞧着白芪婀娜的背影，轻轻笑了，等到他们俩进了屋，才对身边的一众宫人们说道：“好不容易得着一个可心的了。以后可得好好伺候才人，不得疏忽，知道了吗？”
那群宫人见自己主子得宠，早就暗地里商量过一番了。因此紫烟笑着回答道：“公公请放心吧，奴才们绝对好好伺候才人，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进了屋，替皇帝宽了外衣，白芪闻见他身上的酒味，便说：“皇上今日与大臣们饮酒了。”
皇帝转过身来，却先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便知道她哭过了，于是问道：“眼眶怎么红着，可是奴才们办事不小心？”
白芪这才记起那滴眼泪来，便低下头低声回答：“奴才们很好。是臣妾用晚膳时想家了，因此落了几滴泪。不想被皇上发现了。”
皇帝听了此话，又看着她可人的模样，心中早已是柔情一片。他轻声说：“这要怪寡人。今日留着几位大臣议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也不好意思就这样让他们回去，所以便一同用了晚膳，喝了些酒。你一个人在宫里，自然是会时时想家的。没能陪你用膳，你可介意？”
白芪笑了：“皇上为国事操心，又待臣子们亲切，这是国家之福，臣妾怎么会介意呢！”
皇帝听了甚觉窝心，随着她到桌前坐下，看着灯光下的她此刻比昨夜更显楚楚动人，便赞叹：“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丹。此刻看来，闺中女儿才是最动人的情态。”
白芪微微红了脸，替他倒了杯热茶，低声说：“皇上谬赞了，且喝杯热茶解解酒吧。”
皇帝接过了茶，又见她周身朴素，竟未有多余的钗环首饰，便问：“怎么这样素净？饰器局还未将首饰进上来吗？”
白芪摇了摇头：“饰器局早已送来了好些精致首饰，臣妾都很喜欢。只是昨夜见到皇上，与皇上闲谈，十分投契。因此便将那些首饰去了，愿以此苍白素貌面圣，还望皇上宽恕。”
“什么宽恕。”皇帝见她红了脸愈发显得娇俏可爱，便握着她的手说，“后宫一向崇尚华丽之风，寡人一直不喜欢。你这样便很好。”
白芪此刻怯生生望着他的眼睛，竟然有些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皇帝虽然已是中年，可是眉宇间依旧英气逼人，那双眼睛看着她，似乎要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挖掘出来。她连忙低下了头，给皇帝又倒了一杯茶。
原来任何女子，在某些时候，都没有自己想象地那般强大。
皇帝见她躲闪的目光，心底一块柔软的地方被撩动了：少女的娇憨犹如春日里的微风，不经意掠过，还带来一丝幽香。奇快妏敩
“与寡人讲讲灵州的事吧。”他说道，“寡人还未去过灵州。”
“皇上想知道些什么？”白芪问道。
“寡人想知道你幼时在哪里玩耍，在哪里读书，平日里都干些什么。”皇帝看着她的双眼答道。
她听得此话，便想了想，开始讲了起来：“臣妾家在灵州城西，家中院子里种着桃花树。阿爹并不太管教我们，所以我与阿姐便总是偷溜出门去。阿姐喜欢雪，喜欢城东异邦人的杂耍。可我喜欢城西的那片杏花林，春天开成一片氤氲雾霞，美不胜收。”
“你喜欢杏花？”皇帝问道。
“是的。”她回答道，“臣妾喜欢杏花。杏花是早春的信号。杏花开了，春天便来了。”
“你若喜欢杏花，寡人便令人在你这院子里种些杏花。可是今年可惜是看不见的了，只有等到明年，才能陪你一同观赏。”他说道。
“谢皇上。”她微微笑道。
他看着眼前的这名女子，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晕眩，或许是她的笑容太美，或许是房间里的熏香使他糊涂，可是他看着眼前的人，竟然又成了多年前月光下的那位少女。
“小文。”他不觉叫出了声，伸手便要去抚摸小文的笑脸，像是要触及镜花水月中的那片幻境。
“皇上是醉了，臣妾扶皇上去休息吧。”她听到他叫出了“小文”，知道他是将她当做了她娘，心中微微有些感伤，鼻头又酸了起来。
他的的确确也有些醉意，便趁着这醉意用力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她发丝的清香触不及防窜入了他的鼻间。她的心也猛然跳动了一下。
此刻夜已经深了，安忆怀看着屋内的灯光灭了，便到旁边的房间里歇下了，只留得紫烟带着另一个小宫女在外面候着。
这一夜本是安忆怀应当高兴的一夜：皇帝终于遇见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只要皇帝高兴，他便高兴。可是安忆怀却睡不着了。他透过窗子看着院中开得尚好的那颗桂花，心里想到：后宫想必又是一番勾心斗角了。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的小文，皇帝喜欢小文，他也喜欢小文。可他的喜欢与皇帝略有不同，他只是觉得这满宫里的人都太闷了，就小文还活波一些，因此喜欢逗弄她。那时的小皇帝还不似今日这般繁忙，还有许多时间用来与他和小文玩耍。
可是这白芪毕竟不是小文。白芪只是这桂宫里众多秀女中的一个。他昨日对白芪讲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实在是这桂宫多年来的写照。女人狠心起来，是连男人都比不上的。
“小文，若当年你不出宫去，或许就省去了天下这么多争斗。”他这般想着。
随着夜深，他迷迷糊糊睡去。忽然间……
“阿安。”这时他听见有人叫她。
“谁？”他睁开双眼。
“还能有谁？”一个少女趴在窗子边笑着说。
“小文？”他认清了那人，立刻坐起了身，“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和阿武了，因此偷偷跑回来了。”那少女说着就跑了进来。
“好啊。”他惊喜地回到，“我这就去叫阿武，你等在这里，不要乱跑。”
说着安忆怀便匆匆穿上了鞋，要朝皇帝的寝殿跑去。
“你等等。”小文在后边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小文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晌，突然笑了：“我与你一同去找阿武吧。”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28 章 新局开端，梦回故人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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