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芪自然也是察觉了这话语的不同，便问：“如何？”
紫烟站在一旁，柔和的灯光带着那些不可轻言于口的过往冲破时空的禁忌符咒如冷箭一般冲进院子，却在遇到她的一瞬间软了下来，盘旋在她脚边，如奔袭千里疲惫不堪的风。她似低头抚慰：“奴婢进宫时，恰逢大公主出嫁之时。当时大公主只有十五岁，皇上便要着急将她嫁给驻边大将平年将军。不明白的人，都只说是皇上无情，奴婢当时年纪小，也是这般想。只是后来，奴婢懂事了，也听说了关于大公主的事，心里便明白皇上的苦衷了。”
“大公主由皇后所出，颇有些藩人的脾性。不爱红妆，只爱骑马射箭，做些男儿的事情。皇上虽然不喜欢皇后，却十分宠爱这个公主。毕竟血浓于水。才人可还记得，皇上年轻时候，以进宫伴君侧为名，扣押了如今的陈全将军于朝中。听闻，几年后，皇上起心削藩，先从北部下手。而当时，朝中大臣皆反对强力削藩。才人想，皇上当时年轻，朝廷大权都还掌握在太后手中。皇上削藩，乃争夺实权的重要一步。因此，皇上必定寸步不让。可当时，原陈家军主帅陈滨将军病逝，朝中无人能顶住各方压力，出兵北部。此时，只有陈全愿意替皇上平定北部叛乱。因此，皇上放出了陈全，任命他为陈家军的新任主帅。”
“可……”白芪忽然想起了一事。
而紫烟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才人是想问，当时北部明明还有张梁将军，皇帝为何会以朝中无将为由，派出扣押长安多年的陈全？”
“不错。”白芪心中已生异感，“说起来，我爹当年虽然也还年轻，但毕竟已经是张家军副将。当年张家军之名并不亚于陈家军，为何皇上弃张家军不用？”
紫烟淡然一笑：“这个缘由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皇上下了军令，派出了陈全，并且召张将军回朝述职。陈全也算是不辜负皇上所托，顺利平复了北方各部的反抗。从那时开始，皇上逐渐掌握了朝中实权。”
“可是，这一切与大公主有何关系？”白芪不解。
紫烟停了一小会了，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微微一笑：“才人难道还没看清我们皇上的招数么？从前的陈全，如今的陈之义，皇上的计策从未变过。”
担心从前的陈滨叛乱，因此扣押了陈全。而陈全虽忠心不二，却还是扣押了陈之义。
历史从未变过。
“所以皇上实际上是扣押了我爹。”白芪惨然一笑。
“可时间倒也不长。”烛光中紫烟的视线逐渐模糊，“皇上当时以还朝述职的名义召张将军回朝，扣押了张将军一些时间。但是皇上又时时召他入宫，命令随侍左右，也陪伴大公主习武。就如同刚刚被放走的陈全一样。后来的事，才人便知道了。张将军被指了婚，便是才人的母亲。再后来，大公主长大了，通晓人事了，对张将军动了女儿心思。皇上不许，匆促将大公主远嫁给了平年将军。再后来，不足一年的时间，张家便被灭了门。而才人，也是在那时，被送往了边疆。”
这一番话，最终都融化在了烛火燃烧后袅袅上升的黑烟之中。
“所以，”紫烟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或许皇上在召张将军回朝的时候，便起疑心了。”
“那倒未必……”白芪细细回忆着曾在长安的八年，试图找寻出些蛛丝马迹。
可此时，阿合敲门进来了：“才人，药已经熬好了。”
这时轮到白芪和紫烟心里忐忑了。
可是白芪强做镇定，端过药碗喝了，又将碗还给了阿合，交代他再去拿一些点心来。阿合笑了笑，依言出去了。
“为何未必？”紫烟忙问。
白芪并不确信自己的话，只是揣测道：“若是那么早就起了疑心，皇上怎会把自己挂念之人指给我爹呢？陈全平定北方各部的叛乱后，皇上还是派出了我爹驻守边关。只是最后又找了个借口赵我爹回朝，还解了我爹的兵权。我想，皇上派出陈全，并不是疑心我爹，只不过是因为更信任陈全。毕竟当时关系到他与太后争夺实权，任何一步都必须稳妥。而与他有着兄弟情义的陈全，自然是比一直长在边塞的我爹稳妥一些。起码在立场上，陈全是永远站在他那边的。就算陈全败了，就算我爹偏于太后，那我爹也是被扣在了他身边的。局势还不会大乱。”
“所以奴婢懂了！”紫烟惊呼道，“所以皇上要将才人的娘指给张将军！若是张将军忠于皇上，那么替皇上保全自己视为亲人的女人自然是不必说的。若是张将军忠于太后，那么太后并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冒险失去张将军的支持。”
“你说得很有道理！”白芪很是惊叹于紫烟的聪慧，竟与她同时想到了此处，“所以从始至终，皇上在意的，始终是我爹的偏向。可无论我爹当时偏向于哪一方，将我娘指给我爹，都是保全我娘的最好方法。”
“原来如此。”当年困扰紫烟的迷雾逐渐散去，“当年大公主爱慕张将军，终究是不能成的。一则，张将军已经有了夫人，皇上绝不允许大公主做侧室。二则，张家军当年驻守北部边境，名震天下，朝廷若是想要灭门，也应是准备良久了。皇上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前途不保之人。其实嫁给平年将军，未尝不是好事。起码皇上还是信任平将军的。”
说完这话，两人都静静的。
夜，更深了。
院内的嘈杂声似乎弱了一点。
四野的虫鸣声却是更加响亮了，几乎快响彻天地了。
白芪站起了身，看着被烛火映亮的窗户纸，沉思着。
良久，她轻轻笑了一声，又说道：“或许，我爹是爱过我娘的。”
这时阿合又敲门了，端进了一叠点心。白芪做样吃了一块，只觉得甜腻，便又吩咐阿合将点心撤下去。阿合转了身，仿佛又什么话要说。可最终他还是默默退下去了。
此时戌时的梆子敲响了。
院内的喧嚣忽然寂灭了。
白芪打开窗，望着这忽然寂静的夜，平静的庭院，忽然张口问道：“我们来此多久了？”
紫烟答道：“一月多了。”
白芪又问：“距离上次与之义见面，多久了？”
这时紫烟意识到了不对之处：“半月有余了，阿喜……”
白芪望着夜空，点了点头。奇快妏敩
“半月了，阿喜再未来过了。”
紫烟心里忽然又紧张了起来。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才人，你可觉得，这一月，在这鸣泉宫，似乎太顺利了些？”
白芪转过身来，嘴角浮起一丝变幻莫测的微笑：“若说是因为皇上派了之义与德妃娘娘守着，那么自然也还是说得过去的。”
“可贵妃娘娘再未来过了。”紫烟忧心忡忡，“怕是外面又出了事。”
白芪回过身来，淡淡一笑，如雾中水月：“该去拜访拜访那位深居简出的德妃娘娘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67 章 大公主孟言君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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