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风紧,天边乌云翻滚,势必有一场大雨。
可周王并不怕雨,或者说,他已没有闲工夫去管那雨。
此案结束,他要携带鲁王的尸身回长安。蜀地本就存冰不多的,全贡着冻存鲁王的尸身了。万青检验完后,曾问他:“殿下可要去看看?”他摇了摇头,吩咐密封棺木,必不能让尸身遭受半点毁损。
不远处的工人们还在劳作着。雨季将至,这水利势必管不了今年了。
他站在断崖边,小心翼翼朝下望:连日来的几场雨水将下面的石头冲刷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迹。
他倒了两杯酒,将酒壶放在脚边,自己灌了一杯。看着那另一杯,他出了神。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心月。他想起那个他不顾皇家尊严,倾尽全力爱慕的女子。他想起她在青雪院的桐花之下为他翩然起舞的明快身姿。那桐花盛放得那样美,美得与长安格格不入。有心月在的长安喜爱东瀛之风,偏爱桃色。而桐花偏偏是紫霞色。桃色多妩媚,紫霞色多庄重。可他偏偏喜爱紫霞色。
既想起心月,他便又想起王蒙来。王蒙是那样久远的事了,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那位剑法出众的禁军大统领。
“王蒙算什么呢?”他淡淡想。
王蒙算什么呢?他是太后的亲儿子,是太后用来挟制另外一个亲儿子的傀儡工具。可他出身不正,终其一生也未能得到皇室身份。他是太后与皇帝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若要彻底扳倒太后,王蒙便是第一个不能留的人。到了最后,他倒下的原因,却也不是如逼宫篡位那般的壮烈。他被投入大牢的名由,乃是龌龊至极的倚仗权势权势欺压弱小,杀害罗桑头牌歌姬心月,一个背无依靠的风尘女子。
“那你算什么呢?“周王看透王蒙的一生尽是悲哀,不由得又想鲁王。
“你算什么呢?“他想,”你是五皇子,是亲王,是父皇属意的未来之君。可除却这些,你是什么呢?“
他想要给出一个答案来。他想要讲,鲁王,孟言民,品性高洁,深明大义,乃坦荡君子,无瑕白玉。
“可你这样聪明,这样得父皇的器重,怎么就不肯防着点呢?“周王一瞬间竟有些痛恨他了。
“你明知此行必定会有人暗图不轨,你怎么就那样犟?你怎么就肯白白给人机会,白白这样丢了命?“周王越想,心中越是愤慨。
他喝掉了另一杯酒,又重新将酒杯倒满。在冰凉的大风中,周王竟然缓缓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又站立了良久,看着远方被风刮得变形了的繁茂不见路径的树林,又喃喃道:“那一年,你去了渤州,说很是喜欢那样壮阔的无垠之海。书里面的世界再美,终究隔着一层纸。蜀地,天府之国。如今,你留在此处也好。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你要保重。“
最后,他将两只酒杯一同扔下了断崖,将那酒壶也踢下了断崖,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不出十日,周王携带鲁王的棺木抵达长安。这一日,长安也落了雨。杏花都谢了,唯独有不知人间的雀子在枝头蹦跳鸣叫着。
这一日乌云翻滚,凉风席卷天地。他远远瞧见了长安城的城门,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鲁王的棺木。万青在一旁阴沉着脸道:“要变天了!“周王不动声色。此行队伍都已经挂起来白纱,周王也佩戴了白纱。只有远处的长安城门还是耀眼的朱红色,看得人发怒。
装有棺木的马车小心翼翼避过积水的坑洼,却还是偶尔会陷入一些软泥。
此刻,站在软泥里的,还有赵王,礼部官员,以及百姓。
鲁王的死讯传到长安时,赵王还在罗桑弥漫的酒香中做着关于畅游山河的美梦。所以当随从跑进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大梦未醒。直到后来,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下了楼,来到了青雪院的院中,看着那桐树待放的花苞,忽然又想起这件事来。他对身旁的歌姬笑道:“本王做了个梦,梦见胞弟去了。我那胞弟,你没见过,可是最上等的人物,天上的神仙也比不了!“那歌姬见他迷糊不清,不敢乱答话,只是道:”殿下今日可要回府?“自罗桑重开以来,赵王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兴致,一月中竟有一半是宿在罗桑的。他喝掉那杯酒,抬头看了看那杏花,神色忽地哀伤:”该家去了,该家去了……不然,院子里的花该谢了!“
回到府上,果然见前夜的雨打落一地残花,触目惊心。小厮们尚且不知道他还不知晓此事,便都是哀伤的颜色。他手上拎着两壶从罗桑讨来的美酒,见了众人,还笑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长久不见本王,想念本王了?“
众人反应过来,皆不敢答话。还是他那管家上前道:“秦王殿下来找过殿下,说有要紧的事要告知殿下……“
“要紧的事?“他不明白,”如今最要紧的是削藩。他找我,难道是要我去带兵打仗?“
那管家无奈,与那随从对看了一眼。那随从上前一步,终还是开口道:“秦王殿下也曾派人去罗桑寻殿下。秦王殿下说,昨夜得到的消息,鲁王殿下,在蜀地,去了……“
赵王听了这话,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双眼仿佛还迷离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随从立刻低头拱手,悲声道:“殿下,鲁王殿下在蜀地,去了……“
“哗啦“一声,赵王拎着的两瓶美酒摔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地。
在周王前去蜀地的这一个月内,他不再去罗桑,只是整日整日候在府内,等着蜀地的消息。原他总想着做一个无牵无挂的浪荡之人,如今算是一偿心愿。楼氏已去,胞妹远嫁,胞弟无端暴毙。那一个月,长安多雨。在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终于体会出了孤寂。
所以这一日,他知道鲁王的棺木即将抵达长安,便早早地等候在了城门之外。
周王看见了他,立刻快马到了他面前,下马后就要跪下,却被他一把扶住。他双眼通红,应是几夜未睡了。周王想要宽慰他几句,却被他打断了。
多日来的麻木饮酒使得他的嗓子生痛:“五弟的尸身可保存完好?“
周王点了点头。
他又问:“可有个结果?“
周王再次点了点头,并且往身后看了一眼。
赵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鲁王的棺木。他松开扶着周王的手,缓缓走向那棺木。此刻,所有的随从人员,以及等候在此的百姓,都默默下跪。
赵王走到那棺木跟前,抚摸着那黑色的纹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忽地放声大哭。
其余人等见赵王如此悲伤,也不禁纷纷拭泪。
赵王这一哭,谁也不敢上前去劝。礼部官员只能任由其发泄。即便是过了时辰,他们也只能等着。
最终,赵王亲自护送鲁王的棺木回府。周王问他是否要一同进宫去听听他查案所得,他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想听那些肮脏事。结束之后,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周王无法再劝,便由他守在鲁王府内,自己同万青一起进宫去了。
皇帝看了由万青主笔的奏折,却忽然觉得累了。他散了朝堂,派人将邦王唤到了太极殿。然后将奏折扔在了他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邦王捡起奏折一看,见上面赫然写着,推鲁王下断崖者,乃是受到邦王的指使。邦王无话可说,只是道:“儿臣冤枉!“
周王上前道:“儿臣也怕冤枉了皇兄,所以此案所有涉案人员,儿臣都已押回长安,现关押于刑部大牢。“
万青也道:“臣奉命检查鲁王殿下遗体,确认鲁王殿下系摔下断崖,流血过多而死。此一点并无可疑之处。臣同周王殿下亲审了所有涉案人员,所有人口供一致,并无出入。“wWw.qikuaiwx.Com
皇帝看着眼前的奏折,缓缓道:“收押邦王。传召,三司会审。”
此言一出,殿下众人皆惊。自大周开朝以来,三司会审的次数屈指可数。若非案情特别重大,刑部审案便是终审。而三司会审的结果更是无法更改。一旦三司一同认定邦王乃背后主使,那必定是死罪无疑。
“父皇!”邦王疾呼道。
可皇帝不再理会他,默默消失在大殿之后。
三司会审的结果没有让人等太久。李敬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不再纠结此事。此刻,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他提笔给陈之义去了一封信:
之义:
三司会审之结果已出,想必朝廷很快就会下达杀令。此事巧妙得很。它不同于以往之事。以往之事,从未有皇子殒命,此回却直接击杀了朝中最具威望的两位皇子。因此我想,此事之背后主谋,或不同于以往之事。
周王前去蜀地之时,我也曾派人去查。所有的话,都由那几个声称受到邦王主使的人说了。他们声称是由一人传达了杀害鲁王的指令。那人,也被带回了长安。那人也直呼是受邦王指使。他所有的证据,便是邦王府管事的去的一封信。那封信,确是邦王府管事之人的手笔。不仅如此,连那信的纸张,也与邦王府惯用的纸张相同。那人还交出了白银千两,称那是邦王府买断他的钱。我所查得的消息,与周王得到的相同。邦王府的管事认了,在狱中自缢而亡,并且留下了一封血书,称邦王以其家人为质,逼迫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愿以死恕罪,只求放过家人。
我曾想过,或许此事背后之人,本也想着借此机会铲除锦华与我。可是,邦王见无路可走,认了罪,一口咬定此事乃他一人所为,锦华与我都毫不知情。
我绝不相信邦王如此蠢,能蠢到杀害皇子却留下活口的地步。可事到如今,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洗刷邦王的冤屈。三司会审的结果很快就会呈上朝廷,到时候,即便皇帝不忍心,民间的舆论也足以撼动朝廷。
如今,我已不愿去想,此事是否真的为邦王所为,或者,还能为此事做些什么。该做的,我一直都在做。如今我们需要担心的,并非此事中真正的背后主谋,而是大公主与平年。
当年,废后被赐死,锦华上位,大公主本就对此事颇为不满。那一年,大公主回朝,便是要逼迫皇帝立邦王为太子。而后,皇帝不仅没有立邦王为太子,大公主当时唯一的儿子大世子还死在了宫内。大公主与平年并非懦弱之人,他们之所以忍气吞声,必定是为了邦王的继任之路。如今邦王含冤一去,必定触怒大公主与平年。我所得到的消息,便是渤州已有蠢蠢欲动之象。等到邦王的死讯传到渤州,大公主与平年极有可能起兵造反。而此时,朝廷大军皆在南部。长安城的守兵必抵挡不住渤海之军。若此时他们起兵造反,长安必保不住。因此,我与你此信,便是要请你做好准备。我会密切监视渤州,若他日渤州真有兵变,少不得要从削藩大军中抽调一只回援长安。削藩仍是当下首要之急,三路大军的主帅都不可缺阵,唯一能够抽兵回援的,便只有你。
如今朝内,便只剩下孟言文,宋王,赵王,周王,秦王,以及九皇子孟言泰。孟言泰尚且年幼,无力参与夺嫡之争。留下的人愈少,情势便愈凶险。
宫内,我也会注意着。以皇帝的猜疑,即便邦王亲口说出锦华与我未参与此事,他也未必会真的相信。
此前的当务之急,便是提防渤海。此事你可与陈将军共商。
还有一些事,我还未确定将来的走向。待走向明朗之后,我再与你说。
保重。
按照惯例,陈之义看完此信后,依旧放在灯上烧了。
此时已经进入梅雨季节。连日阴雨叫这些生长在北部边疆的将士们苦不堪言。
“日日都没有干衣裳穿!“荆良抱怨道。
“这日子,大概得多久?“陈之义问他。
“得一个月吧。“荆良无奈。
“一个月?“陈之义有些吃惊。他从未见过下得如此之久的雨。
“这里的雨,同灵州城的雪一样,一下呀,便停不了了。“荆良给他做了个容易懂的类比。
“哦!“陈之义一想,觉得果然不错,便笑了笑。
讨论完这雨,荆良便抱着衣裳去自己的帐里烘烤了。
以前的雨,都还有停歇的时候,夜晚还能出去看看星星。可这雨,并没有停歇的时候。他想要出去,却总是被那雨逼了回去。他刚刚看完那信,心中震惊。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朝中明明还有李敬安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皇子被人谋害。
陈全派人来唤他,他立刻冒着雨跑去了陈全的帐篷。
陈全手上缠绕了马鞭,看了他一眼,摈退了其余人,问他:“李敬安来信了?”
陈之义知瞒不过他,便点了点头:“鲁王去了,邦王认了罪。”
“邦王是如何认得罪?”想必陈全也已得知了朝中发生的事。
“信里没有说。”陈之义道。
可陈全严肃道:“信里没有说,你也应该明白才是。”
陈之义当然明白。他点头:“邦王是为了大周万年之基业。”
陈全哼了一声:“你倒也渐渐懂事了起来。李敬安可还与你说了什么?”
陈之义答:“他谈及大公主与平年或有谋反之心,说必要时候,或需削藩大军抽调兵力勤王长安。”
“那你认为如何?”陈全听到此话,倒是显得有了些耐心。
“属下认为,”陈之义略想了一想,“李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废后被赐死,大世子也死于宫内。大公主与平年这么多年的隐忍,无非是为了邦王的继任之路。若平年真无心谋反,那世子之死,怎么也得在皇帝面前哭诉一番。过于平静,往往不是好事。大公主曾经回朝,就是为了邦王的太子之位。如今邦王却担负了谋害鲁王的罪名。且不论此案是否还有冤情,三司会审的结果已出,邦王必死。邦王一死,大公主多年的期望,对皇帝赐死废后的怨恨,以及大公主与平年多年的隐忍,都付诸东流。且如今朝中,只剩下长安城的五万卫兵。若是渤州此时起兵造反,长安必没有还击之力。因此,现在,我们必须静候长安的消息。一旦渤州有变,必须从削藩大军中抽调出一路兵力镇压渤州军。”
“嗯。”陈全听他想得周全,又问他:“若渤州军造反,东瀛和高丽可会趁机作乱?”
“不会!”陈之义斩钉截铁道,“自□□皇帝以来,高丽便臣服于大周。高丽地狭人少,维持国内本就不易。且纵观高丽多年诚尊大周为宗主国,从未作乱。可见,退一万步讲,即便高丽有作乱之心,也应是在大周朝庭败局已定之时。高丽绝不会在一切尚未有定论之前以卵击石。而东瀛一方,自从当年二皇子一案后,大周便修改了与东瀛的通商协定。属下认为,东瀛国内本无余粮,根本不足以作乱。即便东瀛也有作乱之心,也会同高丽一样,静观其变,待尘埃落定之时,再行祸事。”
“说得好!”陈全听完陈之义这一番言论,大悦。原这个木头一样的儿子,终于懂得天下道理了。不过更让他放心的是,先前他只认为李敬安乃一恃才傲物的世家公子,却未想到,他心里不仅通晓天下之事,且也在竭心尽力地为朝廷效力。
“你的话很有道理。之前世子的事,渤州的确平静地过于异常。此事,我也会去信与皇上商量。”陈全又道,“你便先出去罢。”
“是。”陈之义退了出来。
可在雨中,陈之义又开始想那个问题:既然李敬安说,可能有人想要一同拔掉他与张锦华,邦王为了保下他们才认的罪。那么,此猜测可为真?若为真,那么,那人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迫使邦王拦下这诛九族的罪名,保下与他本就不相干的李敬安与张锦华?
对于此事,陈之义不知道答案。李敬安也不知道答案。唯一知道答案的,便是背后那人。
三司会审乃大周司法之最高级别,所有案卷皆为机密。在下令三司会审的那一刻起,所有案卷都必须当即封卷,待三司使到位,移交给三司使。目前朝中,中书令一职尚且空缺。除了皇帝,丞相霍达,三司使,无人再有权力查看任何案卷,也无人有权接触被关押之人。所以,李敬安只能靠猜测去判断究竟发生了何事。
三司会审的结果呈上了朝堂,皇帝看了,沉默了良久。
“诛九族,车裂,杀无赦。”这是皇帝曾亲口下的谕令。
这一刻,皇帝忽然很希望李中仁还在。他当然痛恨邦王,痛恨他为了一己私利谋害了大周的未来之君。可他忽地想起,邦王之下,还有两个未成年的翁主。若是李中仁还在,李中仁定能想个法子,暗中救出那两个小翁主罢,就如同当年救下张锦华一般罢。那些黑暗的罪孽,曾经都由李中仁一人背下。
可是,如今,李中仁已经不在。这大周终将如他希望的一般,律法严明,君民同心。
“请皇上立做定夺,以平民愤!”率先开口的,是卫允。他曾受皇帝之令诛杀张梁,此回,他当然也能明白皇帝的心痛。如今的他,就如同当年的李中仁一般,逼着皇帝立下杀令。
有了卫允的开口,众臣纷纷附议。
一时之间,多年前的情形重现。
皇帝看着殿下群情激愤的众臣,不禁觉得恍如隔世。
昭德朝以阴谋篡位,血腥屠杀皇子为开端。他曾立誓要避免夺嫡之争。可他毕竟不是天。昭德朝的结束,最终竟也是血腥的夺嫡之争。
他缓缓拿起了笔。安忆怀见状,立刻将锦绢呈上。他控制着自己的悲痛,一笔一划,缓缓写下了诛杀邦王及其家眷的诏书。当他拿起国玺时,他忽然想到,他用这国玺盖过许多道诏书,唯一未曾盖过的,就是诛杀自己儿子的诏书。
朱砂印落下的那一瞬间,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杀令已下,群臣便不再说话。他看着鸦雀无声的朝堂,又透过那敞开的殿门看着外面落过雨的青灰色天空,不禁失了神。
安忆怀见他如此,便散了朝堂。
其实,还没来得及等到皇帝的诏令,邦王便在牢狱之中,用一块藏起来的瓦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脖子。他可以揽下那罪名,但他却绝不接受当众诛杀的耻辱。
这消息在散了朝堂后不久,便传到了太极殿。皇帝愣了一下,复又去看那青灰色天空。
其实,皇宫不曾变,长安不曾变,天地不曾变。
变化的,只有人心。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北部削藩才结束时,陈全在群臣的赞赏声中,卸下戎装,走上殿堂,向他朝拜的场景。那一年,他不过才三十有五。那是他人生最得意的年华。他夺得大权,开始了振兴朝纲的第一步。那时候的他仿佛觉得,他就是天子,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将顺从他的意愿。只要他想,大周便能成为自古以来四海之内之最强国。如今,他的愿望即将达成。成就鼎盛还差最后一步。大周已然成为有史以来四海臣服之最强宗主国。他即将成为后代史书赞誉的千古一帝。可是,他好象也失去了很多。
过了许久许久,外面的天色渐渐由青灰色转变为蓝墨色。
“皇上!”安忆怀终还是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没有作声,继续坐在那儿。
终于,在凉风透过殿堂刮进来时,他抬起了眼,注视着匾额的后方,缓缓道:“去把那道诏书取下来。”
安忆怀忙让人将藏于匾额之后的那道诏书取了下来。
他轻轻抚摸着那道诏书,拉开绒线系的扣,缓缓展开。
这诏书,便是当日他告诉张锦华的那道册立鲁王为继任之君的密诏。只是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他让安忆怀在大殿内升起了一盆火,然后将那道诏书投入火盆之中。火焰立刻吞噬了那诏书,也吞噬了昭德帝即将消失的背影。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91 章 诛杀邦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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