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里，李中仁除了与李敬安谈了几次，其余时候，不过是一样地与蒋殷以及周密商讨前线战事。
三日前，回到府上，李敬安将福天宫之事与李中仁细细一说，李中仁只问了李敬安一个问题：“孟言文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李敬安冷笑了一声，答道：“想那一年福天宫行刺，孟言文曾说他与福天宫的住持私教颇厚。想必孟言文早已清楚罗实焉为何而死。”
李中仁点了点头，他也猜想是如此。只是他叹道：“以孟言文之才智，他不可能不清楚皇帝压根儿没有想过要他继承大统。”
“所以，孟言文不过也是假借皇帝之手，为自己清路罢了。先前锦华流落汕岛，皇帝不得已求助于孟言文，也是借此机会看清了孟言文手中的眼线之广。”李敬安喝了口茶。先前冻坏了的身子此刻也稍微暖和了过来：“两人都下得一手好棋，不愧是父子啊！“
“可孟言文必定有后招应对皇帝。”李中仁叹道。
“可无论他有什么招数，”李敬安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我都会亲眼看着他惨淡收场！”
所以当皇帝半夜召见李中仁时，李中仁心中已经有了底。即便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一天，可他每一天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李中仁以额触地：“臣叩见皇上。”
皇帝的声音冷冷传来：“爱卿辛苦了。”
这句话李中仁听了千万遍，只是这一次这话刺耳非常。皇帝没有叫他起身，因此他依然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态答道：“臣职责所在。”
无论李中仁辅佐了这位皇帝多少年，皇帝始终是皇帝，他李中仁始终只是皇帝脚下的一只蝼蚁。
皇帝笑了一声，又道：“火药一案，爱卿都听说了吧？”
李中仁答：“臣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哗啦”一声，一只茶杯碎裂在李中仁面前。一张碎片触地反弹而起，割破了李中仁的小拇指。
“寡人所言，乃罗实焉私通南部，秘造密道，并且制造火药一事。”皇帝冰冷的声音如同李敬安曾经幼时问过李中仁的一个全年被冰雪覆盖的地方。传闻那个地方常年没有阳光，泉水都被寒冷催化成为幽蓝色。
“这件事，皇上不是一早便知吗？”李中仁依旧保持着身为臣子最卑微的姿势。
“哈！”皇帝大笑了一声，走下殿来，停在了李中仁身边，“寡人知，罗实焉知，爱卿知。如今罗实焉死了，就只剩下了寡人与爱卿。爱卿曾说，若此事一旦败露，愿以性命保全朝廷。可爱卿如今食言了！”
“皇上此话差矣。”李中仁答道，“并非臣不愿去死，而是臣此刻不能死。”
“哦？”皇帝低下头，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李中仁。
李中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起码要找出揭露此事的人，臣才能去死。“
“哈！“皇帝哼了一声，”揭露此事的人，难道不就是爱卿吗？“
李中仁浑身一颤。他未曾料想，时至今日，昭德帝还在质疑他的忠心。他痛声道：“臣这一生，所做的一切事，皆为朝廷！天下人痛恨老臣，老臣说不得什么！可是皇上痛恨老臣，却是让老臣心有不甘！“
皇帝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走到了殿门口，望着外面的风雪，失去了所有表情。
李中仁继续道：“当年为了大周，臣不惜毁掉一世清名，亲自劝说张梁，劝其为了大周的安危去死。朝廷百官，民间万口，因为此事，诛伐老臣久矣。张梁当日何曾通敌叛国，臣早已察觉那所谓的密信为假，可皇上不愿掺和西罗内政，不愿放弃刚刚得来的安宁边疆，也忌惮民间重口皆传张梁功高震主，所以张梁必须得死！而面对万民爱戴的皇后娘娘，皇上为了平稳天下，只得对皇后娘娘编出另一个故事！时至今日，皇后娘娘怕还是认为自己的父亲罪有应得，理应去死！当年二皇子通敌叛国，而皇上为了留下二皇子制衡邦王，为了最终将皇权平稳传递给鲁王，还是推出了臣，保下了二皇子。不然，即便鲁王贤明，他又如何斗得过臣民爱戴，以渤海军为筹码的邦王！渤海乃大周东岸第一站，渤海军的平稳关系到东瀛与高丽的动向。臣深明情势危急，因此背了那黑锅！而罗实焉！当年，为了攻打南部，皇上需要一个借口。罗实焉为老臣心腹，皇上托口老臣乃皇上唯一信任之臣，推出了罗实焉，让其引诱南部，以便获取交往书信，作为南部谋逆的证据。而且由罗实焉主动提出制作火药，假意于福天宫祭祀之时行刺皇家！罗实焉不过一个三品工部尚书，皇上怕南部疑心，再次将臣推出。朝野上下皆视臣为奸诈权臣，只要臣出面，南部再不会有疑心！因此那些将要被皇上作为证据攻打南部的书信，封封都落有臣的印章！如若那些书信被翻出，会被处死的不仅仅是臣，还有臣的所有族人！幸好啊！幸好当年西罗与东瀛又起祸心，皇上看清那实在不是攻打南部的好时机，早早赐死了罗实焉！老臣这一生，无愧于大周，无愧于皇上！而如今，皇上疑心是臣揭露此事，臣却无法自证清白！只是臣敢问皇上，于此时揭露此事，于臣有何好处？“
皇帝站在殿门口，静静听着李中仁这一番悲痛之言，然后转过身来，缓缓道：“爱卿自己方才也说了，而且由罗实焉主动提出制作火药，假意于福天宫祭祀之时行刺皇家！既然是假意，为何又来真的炸药？寡人秘令罗实焉联系南部，不过是五年前之事，可万青查出，那些火药，起码于七年前开始制作。对此，爱卿有何解释？“
说到此，李中仁不仅冷笑了一声，冷冷道：“这朝廷之内，私通南部的，难道只有臣一人吗？“
此话话音才落，皇帝蓦然发怒：“爱卿这话，什么意思？“
李中仁答道：“若是当初罗实焉真包藏祸心，如今也是死无对证。再多口舌，也只在乎皇上信与不信。既然皇上不信，又何必问罪于臣？臣现在只能禀明皇上，臣没做过！朝廷上下皆知罗实焉乃臣的心腹，只要卫允在朝堂上如实禀报此事，定会有大半的官员上书请皇上治臣之罪。臣不如韩斯，不愿自动脱去这身官服。若此皇上定要臣死在此案上，臣也无话可说。不过……“李中仁忽然停住了话头。
“不过什么？“皇帝冰冷着脸，缓缓走了回来。
李中仁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放慢了语速，缓缓而道：“臣愿为朝廷去死！“
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可那丝惊讶如此短暂，转瞬即逝。他没有说话。
李中仁继续道：“当此之际，既然有人揭露了火药一案，那此人极有可能知晓书信的内容。臣以为，揭露此事者，与当年揭露吏部贪腐一案者，为一人。此人两度在大周危难之际作祟，用心险恶，可见一斑。若皇上不惩治臣，此人必会将此事捅向民间，激起民怨，与当年吏部贪腐一案如出一辙。且前线来报，南部作乱，以早已被废的八皇子孟言平为尊。孟言平也是天家子孙，民间早有传闻，言当年二皇子被刺一案另有主谋，朝廷不过是将没有靠山的八皇子做了替罪羊。民心，乃大周之根基。若民心动摇，则军心动摇。若军心动摇，则朝廷动摇。如今，或许只有臣死，才能够阻止民怨。臣……“李中仁再次停住了。顿了片刻，他红了眼眶，却坚定道：”臣，愿为皇上，为朝廷，为大周，去死！“
北风还在屋顶盘旋怒吼。
不知为何，皇帝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候，皇帝还很年轻，陈全也还很年轻。那时候的皇帝还不需要考虑如此多的天下事。陈全带着皇帝偷偷溜出宫，去了长安城北面的一个马场。那一晚也是冬天，也是漫天弥漫的风雪。两位少年郎在马场上任意驰骋，好不快活。
年幼的皇帝挥舞着马鞭指着被风雪掩盖的远方，向陈全道：“总有一天，我要骑着马，走遍大周的每一寸山河！”
可陈全答道：“回皇上，那边是北方重臣的封地。”
“那又如何？“皇帝不屑一顾，笑道，”我是皇帝，这天下都是我的。难道这天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不！“陈全立刻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皇上的。无论皇上想去哪里，臣都请命为皇上开路！“
皇帝仔细想了想，那一夜，是昭德九年。昭德二十五年，皇帝下令，由陈全领兵，北上削藩。那个风雪之夜，便是皇帝动心将天下权力收归己手的起点。他与陈全整整密谋了十六年。那十六年，他承受着作为傀儡君王的耻辱，誓要将所有与皇权为敌的人消灭。他好不容易等到而立之年，于朝堂之上提出亲政的想法。在太后的怒骂以及朝臣们的犹豫之中，在那片近乎绝望的死水之中，第一个站出来将他托举起来的，是李中仁！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一颗泪珠滑落。
其实走到今日，李中仁早可功成隐退。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蒋殷赵成等人皆是朝廷重臣。他找回了张锦华，在大周生死存亡之际，收归天下民心，重结张家军。他以张锦华为筹码请回了大将军霍达，拜其为相。他甚至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李敬安推入这漩涡之中，只因李敬安有着不亚于他的冠绝天下之才。他献计平定西罗东瀛，献计出师南部削藩。将来的帝王是谁，已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事。将来的朝廷，有霍达，蒋殷，卫允，赵成，关汉文，周密，尹正。宫墙之内有张锦华，霍南，祁良生。边疆有陈全与陈之义。起码这些人，都忠于朝廷，毫无二心。他曾料想过自己会落得比韩斯更惨的下场。他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快，快到他还没得及看到南部削藩结束，他还没能看到一个天下权力尽归中央的鼎盛朝代！
皇帝当然明白这些。可他是皇帝，他背负着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削尽南方藩镇的使命。他从未怀疑李中仁的忠心。他在说出质疑李中仁的话时，不过也是君王的职责驱使。不是他要杀他。或者说，他的确想过要杀他，他要收归天下之权，自然不能留韩斯李中仁此等权倾朝野之臣。只是他也没想在南部削藩结束之前杀他。可如今有人暗中兴风作浪。为了天下，他也只能顺水推舟。
他慢慢走回大殿之上，挥了挥手。祁良生带领一队手握长剑的侍卫将李中仁团团围住。
“李大人，请！“祁良生客气道。
李中仁缓缓抬起头。跪拜良久，他的身子早已麻木。他用尽全力起身，对着皇帝的背影再次大拜，用轻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道：“那么皇上，臣去了！“
在殿下的人退出大殿之后，皇帝的泪水终于失了控。藏于屏风之后的安忆怀见状，立刻上前道：“皇上可还有什么要吩咐？“
皇帝也不拭泪，只是转身在那闪着金光的龙椅上坐了，轻声道：“把卫允找来！“
卫允此刻就在偏殿等候。只是大殿空旷，刚才所发生之事，他一句也没听着。见安忆怀来请，他立刻整装去见皇帝。他才要跪拜，就见皇帝把手一挥：“李中仁乃两朝重臣，且年事已高，受不住你刑部大牢的苦。你吩咐人照看着，别亏待了。“
“是！“卫允应道。
停了片刻，皇帝又开口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保全李中仁的名声！“
在卫允正准备开口询问之际，皇帝大袖一挥，起身便进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不得已间，卫允看向安忆怀：“公公，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忆怀慢步走下殿来，回头看了看那一片黑暗，又对卫允轻声道：“敢问卫大人，若是皇上想要彻底抹去一个人，该如何做？“
卫允虽不明所以，但依然答道：“令史官抹去此人在史书中的所有痕迹。如此一来，朝代几经更迭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人记起此人。“
安忆怀点了点头：“先前去了的前丞相韩斯，大人可还记得？“
卫允答：“自然记得。“
安忆怀微微一笑，道：“中书令大人乃两朝重臣，功勋卓著。民间称皇上为铁腕君王，但也并非毫无人情。就拿先前去了的前丞相韩斯，那史书上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皇上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如今皇上让大人想法子保全李中仁的名声，自然也不会干涉史官编写中书令之事。待到后世再看，昭德一朝，曾有两位权臣分立天下。而昭德帝铁腕，削藩镇，去权臣，降西罗东瀛，集权中央，开创盛世，乃千古一帝！古往今来，除了□□皇帝，还有谁的功劳能与昭德帝齐晖？“奇快妏敩
卫允听了这番话，恍然大悟，立即道：“皇上愿意被称为铁腕君主，但也不愿落人口实，被指责苛待文官。千古一帝，自然应存仁慈之心。而这仁慈之心的体现，就在这两位权臣身上！多谢公公提点！“
“大人客气！“安忆怀恭敬道，”夜深了，皇上应当歇息了。今夜想必不会再召见大人了。只是中书令之事，烦请大人费心。“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说着这话，卫允立刻退出了大殿。
等候在宫门口的万青见卫允出宫，立刻迎了上去：“如何？“
卫允不发一言，上了万青的车。待到走远了，才开口道：“强主治下，必有臣子献身。想韩斯去后，李中仁乃唯一权臣，满朝文武皆为其马首是瞻。可皇上要其死，不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万青不关心此事，他只是追问道：“那此案，不查了？“
卫允面色铁青：“李中仁的部分，就此封卷。你我还得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保全李中仁的名声。至于是谁点燃了炸药揭露了此事，已不是刑部能管得了的了。“
说着这话，卫允揭开了帘子，看了看窗外似乎永不停歇的风雪，漠然道：“你看这漫天风雪，处处隐藏杀机。你曾问皇子们为何夺权，这就是原因。你曾问我为何要倒向周王，这就是原因！这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一起出动时，你根本看不清是哪一支箭对准了你！若刑部直接听命于皇上，那李中仁的今天，就是我的明日。毕竟当年张梁一案，是经了我的手做成的铁案。如今倒向周王，无论周王将来能否继承大统，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一线希望。就像孟言文，即便被逐出了长安，可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还有一线希望。况且……“他放下了帘子，看着自己官服上展翅高飞的白鹤，继续道：”况且，周王聪明绝顶，虽或比不上孟言文，但足够将此事做得足够隐蔽。只要我有其把柄，那么就算他死了，我也还能活着。“
既然卫允将话说到了这里，万青便也不多问，只是道：“保全李中仁的名声，这还不简单。就说罗实焉私通南部，私制炸药。李中仁为证清白，自请于殿上谢罪，并自愿除去官服，远离朝堂，发誓此生不再入长安！”
卫允抬眼看了万青一眼，嘴角浮上一丝笑意：“你倒是很懂得皇上的意思。”
万青也笑：“跟着大人久了，咱们这位皇帝的脾气大约也摸得差不多了。韩斯不死，李中仁自然也不会死。若说这事儿当年就是李中仁主谋，李中仁已经位及中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犯不着去私通南部。此事说到底，根本没有铁证。下臣猜想，爆炸案才出之时，李中仁心里便知道有这么一天。谁要揭露此事，谁要杀他，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要推李中仁去做这个替罪羊。至于罗实焉为什么要制这些炸药，下臣细想了想，若非罗实焉真有私通南部之心，他根本没有理由制作这些炸药。除非他背着李中仁，真的私通了南部。联系福天宫的密道以及炸药，不难想出这些炸药的用途为何。李中仁一生忠心无二，所谓的铁证，不过是咱们皇上的疑心罢了！”
“是啊！”卫允忽然更觉悲哀，“所谓的铁证，不过是皇上的疑心！”他微微感伤了一下，又问道：“周王今日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万青摇头：“这件事，周王殿下也觉得奇怪。若说意欲揭露此案的人是为清除朝廷上的不正之风，如同前次的吏部贪腐一案一般，那此人倒称得上是君子之诚。若是此人揭露此案只为动荡民心，那此人便是奸诈非常了。周王殿下派人来讲，这件事，他会派人继续追查，我们只需办好李中仁的案子。这一次的案子，虽然也印证了铁腕君主一说，但未免让人太过寒心。而且下臣也不认为周王殿下那边能追查出什么线索。就如大人所说的，只希望周王殿下做事隐蔽一些，不要被人察觉。而我们刑部一向是按照圣意办事的。这件案子无论怎么办，刑部都是最遵循法度的，谁也说不得什么。”
卫允听后，又是默然不语。
万青看他的脸色，小心问道：“大人可是在担心小李大人？”
卫允又抬眼看了他一眼，无奈一笑：“是。”
万青摇头笑了笑，道：“大人何必担心小李大人。小李大人内有皇后娘娘依靠，外还有一个陈家军少帅支撑。即便朝臣们因为中书令失势而疏远小李大人，皇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还是要保下李中仁的名声！”
卫允听他这样说，便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不知为何，难免哀伤。”
此时的李敬安已经接到了消息：祁良生已经亲押李中仁至刑部大牢。他坐在李中仁的书房内，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不禁流下泪来。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一晚，还有很多个别的夜晚。他想起曾经无数次，李中仁教导他，无论如何，要以国家为重。李中仁舍命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他也将坚定地执行这一条信念。那一晚，他明白，李中仁已去。从今往后，不再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爹替他铺路。而此刻，张锦华远在宫墙之内，被皇权困住，不知外界情形如何。陈之义远在南部，眼看着无数将士的鲜血浸透大周的土地。如今的李敬安，确实还有知己，却又却是孑然一身。
他看着桌上李中仁摊开的一本册子，随手翻了两页。那本册子上，记录的皆是六部报上来需与之商量的要事。原即便李中仁知道自己生日无多，却还是兢兢业业替朝廷尽心。
泪水大滴大滴打在那本册子上，晕染开水墨字迹，像极了赵王院子里盛放的水墨梅花。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85 章 国士无双·李中仁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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