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四下的虫鸣声响亮,便问道:“今日怎么这样安静?”
那丫头朝屋内努了努嘴,悄声说道:“才人昨日夜间做了噩梦,惊着了,天亮时才睡着了。今日本也没什么事,紫烟姐姐就说晚点再叫才人。”
郭珍霓还当是为方华之事,叹到:“怕是前几日受了惊吓,我们去看看。”
说着两人走到了屋内,只见紫烟正斜坐着脚凳上做女红,见二人来,站起身迎上来,压低声音道:“才人怕是过一会儿才醒,二位姑娘坐着等等罢?”
郭珍霓朝里看了一眼——帘帐遮挡着,什么也瞧不见。她缓缓坐下,问紫烟:“听外面的宫女说,是昨日夜间做了噩梦。怕还是前几日的事吓着了。”
紫烟叹了口气,低声道:“自从那件事后,才人就没睡好过。奴婢劝才人,要不就请几个师傅来做做法去去晦气也好。可姑娘也知道,才人就是个要强的性儿,不愿意再落满宫墙的口舌。所以就一日一日地自己捱着。”
“这怎么好!”顾青君摇头叹道,“夜间失了眠,白日间虽可偶尔补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也有违宫规。若被歹毒的人知道了,又要嚼舌头说白姐姐仗着皇上宠爱不遵礼仪了呢。”
“可不是?”紫烟接道,“桂宫人多口杂,奴婢真怕再出什么事!”
此时日头渐渐起来了,暑热渐起。灼热日光透过窗子打在三人脸上。顾青君虽出自青州,可仍旧怕热,白润肌肤被火辣辣的日光一照便发了红。她摇着扇儿哀叹道:“原以为长安比青州好些,谁料,也这般热!”
郭珍霓瞧着她心疼,掏出锦帕替她擦了擦额头,道:“若是能去行宫避暑便好了!”
“行宫?”顾青君从未听说过什么行宫,“哪一处行宫?”
这边郭珍霓还未来得及回答,帘帐后已传出轻微如游丝的声音:“紫烟。”
“嗳!”紫烟应着,忙过去撩起了帘子,说道:“才人醒了?可还困?”
白芪只觉得头还是晕晕的,脸也有些发烫。心里似有什么堵着,心子跳得飞快,如沙场密集的战鼓声叫人发慌。她摇了摇头:“有些热了。”
紫烟见她眼角的泪痕还在,脸颊也有些肿,便低声说:“郭姑娘与顾姑娘已经来了。才人昨夜里哭了,眼睛有些肿,让奴婢服侍才人先梳洗吧。”
听了这话,白芪坐到了镜子前,果然见镜中人的脸微微有些红肿,便急忙梳洗了,又淡淡上了妆,换了一身月牙白衣裳,勉强笑着走了出来:“来了!”
顾青君见着白芪便觉得亲切,站起身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心疼道:“几日不见,姐姐清减了。”
白芪微微笑着说:“最近天气热,胃口也不太好,吃不下什么东西。”
顾青君立刻道:“我那院子里的海棠果已经红了,小厨房制了糕,极为爽口,我差人送些过来。”奇快妏敩
“多谢妹妹了。”白芪随她坐下,“最近几日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想吃些酸的。妹妹那里若有,就再好不过了。”
郭珍霓看着她们俩,笑道:“最近我胸口也堵得很。妹妹那糕若还有,送我一些可好?”
顾青君笑道:“多着呢,晚些时候就送过来。吃完了只往我那里去取。”
这时小厨房已经摆了早膳。这一日上的是绿莹莹梗米粥,几样爽口小菜。
郭珍霓看了,不禁皱眉道:“怎么这样简便!”
白芪笑着没有说话,倒是紫烟说了:“才人就是胃口不佳。”
果然白芪只是吃了几口就叫人撤下了,郭珍霓一见更加心疼了:“既然胃口不佳,就让孔太医来看看,别是病了。就算没病,开一点调理脾胃的药也好。”
“罢了罢了。”白芪笑着摆了摆手,“喝了半月的药了,再也不要喝了。我们还是趁着此刻还有些凉风,去方华妹妹那儿吧。”
此时日头还不算狠毒。偶还有几缕清风。白芪本就还陷在头一晚的梦里未能清醒,被那太阳一晒身子愈发软了。可探望方华之约不可错失。她只得抓紧紫烟的手,强撑着与那二人朝风荷轩而去。
三人到了风荷轩,却只见那门还是掩着。紫烟要上去叩门,却被郭珍霓拉住了。郭珍霓亲自上去叩门,等了一会儿,院内跑来一个小宫女,还是隔着门问道:“谁呀?”
郭珍霓耐着性子回答:“是我,同白才人与顾青君妹妹来探望方华妹妹。”
那门内的宫女迟疑了一下,却只听得另外一个宫女问道:“是谁?”
那小宫女照实回答了,后面那个声音走上来开了门,见郭珍霓站在门外笑意盈盈并不见愠色,笑着赔礼道:“小丫头不懂规矩,三位姑娘还请见谅!”
郭珍霓依旧笑着,不让人看见她心内的刀:“小丫头不懂事也是有的。方华妹妹此刻可起了?”
绿萝站在门内,迎进了三人,又吩咐那小宫女掩上了门,回答道:“姑娘早起了,这会儿正在研究棋谱呢。”
“棋谱?”郭珍霓有些吃惊,又不太信她的话,“方华妹妹竟然对下棋有这样大的兴趣。”
才说着,一阵浓香飘过。
风荷轩并不大,院子里却还是开了一个小小的水池,里面养了睡莲。此刻睡莲已开,朵朵亭亭,十分雅致。风过,莲叶翻起层层涟漪,圆环荡漾,十分可爱。
“真好看!”顾青君瞧见了这景致,立刻跑到了水池边,就近观赏。
“赏莲还是清晨或黄昏最佳。午时日头太毒,莲花被晒倦,人也要晒晕了。”绿萝笑道。
这话颇有道理。白芪拉回了绿萝,随着她往里走去。
三人进了屋,果然见方华拿着一卷棋谱看着,一手还在落着子。
“姑娘,白才人同郭姑娘顾姑娘来了。”绿萝通传道。
“嗯。”方华轻轻应了一声,并不抬头,只是慢慢又落了一子,对着棋谱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见着那三人,她眼内光华一闪,如菩提叶忽被清风将向阳的那一面翻了过去,却将向阴的一面摆在了太阳下。她蓦然笑了:“今日我这风荷轩倒是热闹了!”
看了座,上了茶,白芪细细看她周身,并未察觉任何变化。那几日在皇后宫中受的委屈并未亏损她的芳华。只要她坐着,仿佛自然万物便在其身后茂密生长,遮天蔽日。这奇妙的细微感觉让白芪略微心安。她开口道:“前几日因我之事,连累了妹妹。不知妹妹身子可好了?”
方华眼内波光流转,仅是一摇头,便叫白芪瞧见一片风过掀起绿叶抖动起层层涟漪的场景。她轻声说道:“姐姐哪里的话。这宫里,一院动,全宫动。皇后娘娘慧眼,还了我清白,我这才能在姐姐妹妹们面前抬起头来。那糕毕竟是我送给姐姐的,姐姐终究还是因我而出事。姐姐不责怪妹妹,就是妹妹大幸了。”
这话里方华还是将自己放在了极卑微的位置,白芪知道,依照她的性子,不知夜间是哭了多少回了。因此她说道:“此事过去了,大家都平安就好。以后凡事我们都小心些便是,不为防人害人,只为了我们自己心安。”
此时宫女们又端上了一些糕点,制得精致可爱。方华道:“这些都是我新做的,两位姐姐同顾妹妹尝一尝罢。”
顾青君见这一日的糕点与那日方华送去的糕点有所不同,便笑:“还是方姐姐手巧,这样的点心要是我,怎么也做不出来。”
方华被逗笑了:“顾妹妹喜欢,我便再做一些送到月棠院去。”
顾青君一听,连忙说道:“可使不得!做这样的糕点,想必极为费时费力。姐姐偶尔做做,我们偶尔来尝尝便好。姐姐可千万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姐姐只消什么时候做了,派人去说一声,我便过来就是。”
“那也好!”方华含笑道。
郭珍霓转眼看着桌上的棋局,问她:“方妹妹喜爱下棋?”
方华也回头看了看那局,点头:“我自幼孤僻,喜爱独处,为了打发时间,便学做糕点,学下棋。围棋之妙在于,每一步都有数种解法,一盘棋千变万化,奇妙非常。一旦入了局,非到破解之时不能出。我入了这棋局,到现在还没走出来。怕是一生都走不出来了。”
白芪听了这话,觉得这话里似有玄机。郭珍霓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此刻应忍。于是白芪便又问道:“昨日我们来时,听宫女说妹妹身子不爽,早早就睡下了。可需要叫太医来看一看?”
方华眼内略有疲态:“不过就是天气热,日里总是困。本想午膳后歇一会儿,却怕夜间走了觉。谁料晚膳才过便再也忍不住了,就先歇息了。宫女无礼,冲撞到姐姐们了。”
这话倒也无可辩驳,郭珍霓便回道:“姐妹之间无需这样客气。”
看着方华的笑容,白芪眼前忽然闪过米蓉的影子。那夕雾院的绛紫色,真是因为夕雾花么?
一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走出来时,已近午时。顾青君不胜炎热,带着宫女,提着装有方华所赠点心的食盒先回去了。剩下的两人回到明月阁,已经是被汗湿透了。
更了衣,郭珍霓笑道:“这样的天气,再多的冰也不够用的。”
白芪笑了笑:“若能落场大雨该多好。”
“我可是听说。”郭珍霓压低了声音,抿嘴笑着说道,“贵妃娘娘年轻时,仗着皇上宠爱,也是在暑热时要用水做雨,可是被皇上斥责了一顿。”
白芪自然是很不喜欢这种恃宠而骄的做派:“后宫一直崇尚华丽之风,皇上却不喜欢。用水做雨,如此奢靡之事,皇上自然是会动怒的。”
两人坐了下来,郭珍霓才问道:“你方才是想起了什么?”
白芪叫紫烟掩了门,轻轻摇着扇子说道:“那一日贵妃娘娘来看我,临走时留了一包掺了杜鹃花屑的玫瑰花屑,我叫人来闻了闻。姐姐你可知,原来只要懂花之人微微一闻,便知那花屑有问题。方华妹妹自幼学习用花染色,没有道理闻不出来。”
郭珍霓听了,一些莫名的杀气溢出:“方华说她已入棋局,至今未出,而且怕是一生都出不来了。你担心这棋局并不是那桌上黑白相间的棋局,而是另有所指。”
“不错。”白芪尚未察觉郭珍霓的变化,只是道,“自古以来,女子都只是权力的棋子罢了。”说到此,她便又将心月暴死一事告诉了郭珍霓,只是省去了陈之义的部分,单单是讲了那个红颜薄命的故事。
郭珍霓听了,半晌没有说话,及至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心子突突的。她心中的杀气越爱越浓烈,凝聚成一把剑在她心间乱刺,几乎就要穿堂而出:“红颜薄命。烟花巷中尤甚。说到底,女子的命都是由不得自己的。这几日,皇上可曾来过?”
白芪的脸忽然发烫。她微微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一直都有来。他政务繁忙,所以有时候只是用了膳便走了。”
“如此便好。”郭珍霓点头笑道,又看她害羞模样,觉得可爱,便拉着她的手说道:“皇上对你还是情深的。”
此时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郭珍霓拉着白芪坐到了桌前,却又看着桌上仅有几样清淡小菜,皱起了眉头:“即便没有胃口,也应该多吃一些才是。不然饿坏了身子,皇上可要心疼了。”
白芪听了这话,脸更烫了,别过脸去嗔道:“姐姐怎么也学起了贫嘴来!”
可桌上的菜虽然清淡,那一丁点油味还是叫她胃中翻腾起来,仿佛昨夜的粥在往她嗓子口涌。她一时没忍住,用手捂着嘴便要呕吐。
“这是怎么了?”郭珍霓一见,立刻慌了,“紫烟,快请孔太医来!”
紫烟一见,也慌了,立刻就叫了腿脚快的阿合去太医院请了孔太医。
孔太医本就因是接着白芪中毒一事才坐上了太医院掌事的位置,所以听说白芪病了,立刻提着药箱便赶了过来。
他赶到时,白芪已经面色苍白,瞧不见一丝血色了。
他心中一惊,怕是白芪体内之毒还未全消,便立刻搭了脉。可这一搭,他心中的忧虑立刻转变为了欣喜。
他立刻起身,退了两步,跪下去大声说道:“恭喜才人有喜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53 章 方华入局,明月入孕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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