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大周华后传>第 103 章 白雪泄密
  “原来是去了太后处。”

  众人离开的时候,已是晚膳过后。

  天色早早地暗了。雪花又飘飞了起来。

  小丫鬟们闹了一天都累了。堆的雪人还在,粗脖子上围的红带子在风里翻飞着,夜色中还能透出点颜色来。

  这么多年来,长安从未变过。

  长安的雪,不比边塞。边塞的雪如刀,割伤人的肌肤毫不留情。长安的雪,精巧轻盈,融化万千柔情。

  白芪细心擦拭着红梅花心的落雪,听了紫烟从孔太医处得来的消息,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忐忑。

  “婕妤想,太后可是对皇上说了什么?”紫烟担忧问道,“以前皇上就算再忙,总会来的。可如今这么久都不来了。”

  白芪不语,良久才说道:“你替我把那把匕首拿过来。”

  她说的,是她置于褥子下的一把精巧的匕首。她曾经将这把匕首,狠狠刺进了劫匪的心窝。

  紫烟犹疑了一下,却还是依言拿过来交与她:“婕妤要它做什么?”

  白芪抚着那把匕首,似有忧愁,却又似在微笑:“我那年才到灵州,第一次见到冬天那样大的雪,便随阿姐一起去看灯会。集市上人很多,我仅仅抓着阿姐的手,不敢放松。后来,在一个杂耍摊子前,一个偷儿偷了我的玉佩。阿姐急了,追那偷儿,跑得好远,留我一人在暗处。在灵州,大概人人都知道我们是白家的小姐,所以有人趁机绑了我,要将我换阿爹的赎金去。我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过了一夜,到了第二日,那个偷儿忽然出现了在窗外。他救了我,送我到府。我失踪那一夜,可急坏了阿爹阿姐。所以那之后,我便打了这把匕首,为防身,为爱我之人不再担忧。”

  那匕首上,还镶着一块琥珀:“你看这琥珀,是阿姐送我的。阿姐说,我的眼睛像琥珀,好看。可是阿姐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更好看。”

  “那个偷儿,”紫烟有些疑惑,“既偷了婕妤的玉,为何又要去救婕妤,还将玉送还呢?”

  听此问,白芪忽然眼角笑意嫣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为那玉,而是为我。那偷儿,你也认识的。”

  “难不成……”紫烟一惊,转而又一笑,“副统领真真是有趣,也真真是痴心。”

  “入宫途中,”白芪继续说道,“我遭遇劫持。之义敌不过他,差点丧命。我用它救下了之义与我的命。进宫后,我将它放在褥子下,与人讲我是怕梦魇中的恶鬼,遵循法师之言,以匕首护身。可你应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紫烟一想,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来,或许因为太后告诉了他我的身世。他知道,我随时准备用这匕首取他的性命,替我父母报仇。”白芪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的确待我不薄,可我却时时想着杀害他。他有顾虑,是很应该的。之义与敬安对我讲,当年那案子,即便查清了,也于事无补。我知道,他们是拥戴这位君主的,他们是希望我能放弃的。我答应过之义,只查冤情,不做报复。查清便走……”

  “你要走哪里去?”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回首,皇帝傲然站于帘外,脸色如冰。

  一旁,是眼泛泪光的安忆怀,还有吓得瑟瑟发抖的阿喜。

  安忆怀手中,还捧着一盆亭亭雅致的水仙。

  “皇上!”紫烟惊呼了一句,不自觉跪了下去。

  白芪慢慢站起了身,并没有跪。

  皇帝走近:“寡人曾说,你见寡人不必行礼,可你从前总还是会遵循些礼数。今日,竟就真的不行礼了!”

  白芪的笑有些冷:“皇上来,怎么又不通传。”

  皇帝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在火炉子边坐下,夺下她手里的匕首,拔开,寒光如冰:“你娘也喜欢匕首。寡人听闻,在边塞,她曾用匕首割破了一个人的喉咙。”

  安忆怀挥了挥手,将阿喜与紫烟赶了出去,自己却留下了,将那一盆水仙轻轻放在了皇帝身旁的案子上。

  顿了片刻,皇帝又说道:“那匕首,还是寡人送给你娘的。”

  白芪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几乎快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安忆怀察觉到她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立刻过来扶住了她,让她慢慢坐到了锦垫上。

  皇帝本不想说这些的。他原打算,就这样瞒下去,等再过一段时日,等他清空一些杂念,再来找她。

  可是,这一日,他批完了折子,走出大殿,见昏黄灯笼下,大雪自屋顶倾斜,掩盖天地。蓦然间,他想起了白芪。

  其实,见,与不见,他心里,永远都会记得所有的事。此刻的见,与不见,毫无分别。

  其实他心里,早就将白芪与小文分清了。小文是永远回不来的当年的月光,而白芪,是院中开得正浓的桂花。

  皇城内外,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他鼻头一酸,低下头,微微笑了笑:“不知芪儿此时在做些什么。”接着,他对一旁的安忆怀说道:“你进去把案子上的水仙带上,我们去看看芪儿。”

  “嗳。”安忆怀听这话,立刻就高兴起来,欢欢喜喜跑进去抱上了水仙,还叫阿喜撑了最大的油纸伞,一同朝明月阁去了。

  阿喜未曾料到今日之事,所以未提前来通传。

  皇帝放下了那匕首,看着桌上开得正艳的红梅,忽然笑了:“寡人曾带她偷进了别的宫看夜里的红梅。你娘在月色下的身影,寡人至今都还记得。其实后来她嫁出宫去,张梁进宫与寡人闲谈,寡人才得知,其实你娘并不喜欢红梅。你娘喜欢清淡,喜欢腊梅。可是那时候寡人年幼,不知这些,只想着,那是寡人所有的,寡人也只能给她这些。仿佛只要能倾尽所有,她便会欢喜。”

  一滴泪从白芪的眼角滑落。她轻启朱唇,淡淡说道:“娘一生都只喜欢清淡的东西,用的脂粉都是东瀛来的。可她的确爱红梅,也的确爱桂花香。”

  “其实,”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眼泪,“其实,你完全可以瞒住寡人的。你可以骗寡人说,你并不是小文的女儿。小文的女儿,是你们白家的另一个女儿。只因你们俩长相相似,所以别人常常会认错。其实,只要你这样说,寡人。”他顿了顿:“我,多多少少都会相信的。”

  其实那一夜,太后讽刺他为孤家寡人,令他深受其辱。因为,他认定,即便白芪是小文的女儿,即便白芪就是张锦华,就是为复仇而进宫,他也不是孤家寡人。因为白芪是懂他的。只要有懂他的人,他在人世间便有牵挂,便有根基。他便不是孤家寡人。

  白芪惨然一笑:“臣妾怎么瞒得住皇上呢?皇上随口一问,不就把臣妾查得清清楚楚了吗?”

  “你高看寡人了。”皇帝似感力不从心,“好多事寡人都还没查清。好多事。比如,谁救你出的牢狱。是什么样的人抚养你长大。你对当年的事知道了多少。还有。”

  皇帝忽然用手挑起了她的脸:“你究竟是谁的女儿。”

  这话如晴天霹雳。

  “我不懂……皇上的意思……”白芪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皇帝盯住她的眼:“你究竟是张梁的女儿,还是老西罗王的女儿。这一点,寡人至今也没查清。”

  “可看婕妤的模样,根本不像藩人啊皇上!”安忆怀赶紧分辨道,“当初小文的确是早产,可绝不能因为小文早产便污蔑小文与西罗王有私啊!”

  这个疑团,早在白芪的心中。

  白老爷子在自缢的前夜,将当年所有事情一并告诉了白芪。白老爷子认定,白芪是西罗王的女儿。可白芪的的确确毫无藩人的样子。她的眉眼,她的身段,她骨子里的脾性,完完全全就是汉家女儿。

  “而且无论婕妤的生父是谁,她都的的确确是小文的女儿啊!”安忆怀跪下哭道。

  皇帝冷笑了一声:“太后知道你是张锦华,所以派人去拦截你入宫。后来又发觉你与小文太过相似,便助你入宫以牵制皇后。若不是为了问清皇后的底细,寡人也不会知道你便是张锦华。皇后没有想过去查你的身世。若她得知你有可能是西罗王的女儿,便不会害你,只会帮你。那时候,你要杀寡人,简直易如反掌!”

  “皇上可小看臣妾了。”白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立刻反驳道,“臣妾并没有要杀皇上的心思。臣妾不是西罗王的女儿。臣妾是张梁的女儿。臣妾是大周将军的女儿。当年发生了什么,臣妾只要一个真相而已!而皇上,不能死。此时正值大周内外交困之际,皇上要为天下苍生守牢大周!然后将大周,交到下一位圣君手中!这点道理,臣妾还是懂的。”

  “真相?”皇帝叹了一声,“你要知道真相,寡人立刻就可以告诉你?可告诉了你之后呢?你要怎样做?弃寡人而去?”

  “是的。”白芪再次冷笑,“查清真相后,我便要离开皇宫,回灵州去。”

  蓦然间,白芪眼泛泪光:“白家爹爹抚养我多年,未等我尽孝便去了。阿姐如今不知所踪。临行前,我求了州官,求他暂时替我守住白家的宅子等阿姐回去。我答应了阿姐,一定要再见她。所以我要回去,守住那宅子,等阿姐回来!”

  “那寡人呢?”皇帝的声音止不住颤抖。“你为了白家,为了你阿姐,要回灵州去。你为了陈之义,为了李敬安,答应不杀我。那我呢?你可要为我做些什么?”

  白芪一时怔住了。

  她不知道皇帝在帘外站了多久,不知道他都听去了些什么。可是听他这话,他是完完全全都听了去。

  此时,窗外的雪还在继续落着。

  桂花枝叶上积满了落雪,更是一副圆圆融融的景象。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九五之尊的身份。

  “你要查冤案,寡人可以不管。你与陈之义有私,寡人也可视而不见。至于李敬安,寡人更可以不追究。可你,总也得为他们牺牲些什么,总也得为寡人做些什么!”

  “你不能走。”皇帝重复道,以不容质疑的语气,“你不能走,所以寡人不会亲口将真相告诉你。你要尽管去查。无论你查到什么,寡人都不在乎。寡人倾心爱慕于你。你必须留在寡人身边。”

  白芪一惊。

  “你留在寡人身边,寡人便会放过陈之义与李敬安。这不是交易,这是皇命!”

  皇帝站起身,傲然说道:“当年太后把持朝政,寡人未能保下小文。可如今天下大权尽归寡人,寡人便能留下你。你喜欢什么,要什么,寡人都会给你。可寡人要你留在宫中,留在寡人身边!”

  说完这句话,他便要走,可是到了门口,看见满院的白雪,他又回过头来:“寡人早知小文喜欢清淡的东西,所以这盆水仙,寡人送给你!”

  白芪听见他挥动袖子的风声消失在门边,终于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

  “啊呀,婕妤!”紫烟进门,看见白芪如秋风中抽干了水分的枯叶般倒在了地上。奇快妏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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