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安见他推开门时笑得开心,见了自己却是不情愿的样子,便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今日这是撞了什么彩头?”
陈之义不答,坐了下来,问道:“你来时可有人看见?”
“看见了又何妨?”李敬安一点也不客气,“在旁人眼里,我与你亲如兄弟,兄弟之间互相走访探望,还怕旁人看见?”
陈之义听了,又笑了,自倒了杯茶吃了,说道:“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又出仕了,你爹怎么还不操心给你娶妻的事?”
若放在平时,这话是万不敢说的。可是今日陈之义见了白芪,边塞时的那股不正经气又回来了,所以就开了这么个玩笑。
李敬安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白过来他这不过是玩笑话,因此说道:“我爹位极人臣,我李家三代忠良。你再看看我。你说说看,就我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才智,又这样的出身,要怎样的女儿才配得上?”
陈之义可不吃他这一套,坏笑道:“我觉得罗桑的羽衣姑娘就很好。模样儿好,性情也温柔,还爱极了你的浪荡样儿!”
李敬安万没想到他会提起羽衣。他从未对陈之义讲过羽衣之事,可陈之义仍旧看出了些端倪。羽衣自然是他的一块心病,可却无药可以。他便叹了口气道:“你们都看我是个浪荡样儿,可是在羽衣姑娘眼里,我可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就说那一夜,她被赵王拉着灌了酒受了凉,还不是我每日去送的汤药?这满城的公子哥儿,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嘴甜,打赏起来一个比一个大方,不过都是托了爹的便利。可临了关键时候,还不就我能依靠些。”
这虽然是回答的陈之义开的玩笑,话里却是一股子真劲儿。
陈之义听了,不笑了,问他:“你这个真心,羽衣姑娘可知道?”
李敬安耸了耸肩,笑里多了些无奈:“她知道又如何?且不说她知道了,就算我与她真在一块儿了,你当我与她真就能够长相厮守?那王蒙和心月便是个例子。虽说王蒙实在是懦弱了些,而且也未必有第二个周王会那样不讲理地霸占心月似的占着她……”
说到这儿,李敬安的神色暗淡了下去。
陈之义见他动了情,知是自己不对,挑起了他的愁绪,便替他挽尊道:“再者,羽衣姑娘未必就愿意嫁入你家这样的相门世家。”
“为何?”李敬安仿佛受到震动,猛地抬头问道。
可这句话才出口,他便后悔了。
陈之义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李敬安叹了口气,调转话头问他:“你今日究竟遇见了什么?竟然这样高兴?”
陈之义凑近了些,挤了挤眼睛,轻声说道:“我今日遇见阿芪了!”
“哈!”李敬安笑了一嗓子,却又怪自己今日这样蠢。能让这个呆子活过来的,除了白芪还有谁!
“所以是如何?怎样遇见的?”李敬安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才提起了羽衣,又要去听别人的甜蜜故事。
陈之义倒是兴致好得很,详详细细给他讲了前后经过。
李敬安听了,也皱起了眉头:“这一个月的确是太过顺利了。古语云,平静处最是凶险。的确是应该多加留心。尤其是齐王与贵妃那边。”
此话不错。陈之义问:“那个才来的老头子,可是查出了什么?”
李敬安摇了摇头:“那老头同任何一个初到长安的人一样,整日里都是逛。”
“他没有跟着严广?”陈之义觉得有点奇怪。奇快妏敩
“倒也没有,”李敬安还只是摇头,“说起来,那严广在你面前一股子傲气,对这个老头子却是亲切得很。”
“这也没错。毕竟严广在他家一直不受待见,是那个老头子将他养大的,或许比严跋还亲切些。”陈之义叹到。每每想起严家,他都会对严广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哼!”李敬安又冷笑了一声,“有个有趣的消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可是再一想,是我忘了罢,忘了告诉你。”
“怎么个有趣法?”陈之义今日的确同往日不同。
“原那严广,”李敬安压低了声音说道,“在青州时有一个时常玩在一起的落魄地主的儿子,叫贾林。那贾林整日里不学无术,只是仗着严广在青州作威作福。那日巧了,我们派去的人,竟就在酒楼里遇见了他。当时他正拿着严广的名字在撒泼。我们的人上去假意跟他交好。那贾林就是个草包,几杯黄汤下肚,就什么都说了。据那贾林说,他从不知道严广有这么个家仆。他从来没见过,严广也从来没提起过。”
“所以……”陈之义大致有了猜想,又皱起了眉头。
“不错!”李敬安狡黠一笑,应了他的猜想。
陈之义苦笑着道:“其实严跋大可不必这样。”
李敬安抬眉:“大约还是不放心严广与顾青君。”
“倒也无可厚非。”陈之义长叹一声,“南部削藩势在必行。虽然皇上不说,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且不说我爹已经写信给了皇上。严跋怕是活不久了。朝廷必定会借此机会削藩。或许还会与东瀛开战。”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当年实行分封是迫不得已。”李敬安倒是坦然,“若人人都像你爹那样忠心,皇上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是事实。即使全天下都反,陈全也会永远选择忠君。
可是陈之义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李敬安喝了口茶,学陈之义挤了一下眼睛,悄声说:“那万青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
可是陈之义还是不放心:“可会压下此事?”
李敬安又冷笑了一下:“即便要压,皇上也会给你个交代。他怎么会为了个王蒙,舍去了你?”
是啊,皇帝怎么会为了个王蒙,舍去了陈全。
而此时,卫允还在皇帝屋内。
卫允亦道:“可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给陈护卫一个交代。”
皇帝阴冷着脸,问安忆怀:“王蒙人呢?”
安忆怀答道:“王统领此时还在外头。”
皇帝冷笑了一下,眼□□出寒光:“天赐良机,不可再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必须拔掉他!”
“是。”卫允恭谨回答道,只是声音中有着一丝笑意。
安忆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笑意。他和卫允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心知肚明。
安忆怀慢慢说道:“皇上,此事是回宫办,还是就在这里办?”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他们的心思的,便斩钉截铁道:“就在这里办!”
卫允得了这个旨意,立刻拱手:“那请皇上下旨,立刻拘禁王蒙,并派人将其送往刑部天牢候审!”
皇帝点头,正准备落旨,却听安忆怀说道:“他未必肯乖乖就范。毕竟在这鸣泉宫里,没人能够抵挡得了王蒙。而且这宫里都还是他的亲信,他们必不会背叛旧主。若他们到时候不从,力求回宫再办,或者提前走漏了消息叫太后知道,这事就不好办了!”
皇帝这一下又犯了难。如今在这鸣泉宫里,没有人能够在剑术上与王蒙一较高下。鸣泉宫外,虽然有秦王,但若叫秦王知道了此事,那太后必然也会知道。
他想起了陈之义,便开口问道:“陈全给陈之义留了多少亲信?”
安忆怀皱眉:“不足十人,绝对抵挡不了一千禁军。”
“如此来,皇上,我们大概只能行暗术了。”卫允早有准备,弯着腰说道。
这话一出,三人都不禁想起了过往的事。
皇帝尚有犹豫,回头看了看安忆怀。
安忆怀此时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看皇帝一眼,只是低垂着头,等候皇帝的命令。
这大概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一时,安忆怀走出了屋子,轻轻走过了院子。王蒙此刻就站在院外护卫。安忆怀看着王蒙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苍凉之情。
他轻步走到王蒙背后,依旧恭敬道:“王统领辛苦了!”
王蒙一听是安忆怀,立刻转身弯腰问好:“安公公也还没休息?”
安忆怀轻笑着说:“皇上还没休息,老奴也就还得守着。听小太监说,大统领还在外面,就来找大统领说说话。陈护卫调走后,皇上面前就只有大统领了。可见,这宫里,大统领是得了皇上头一份信任的。”
王蒙听了这话,也笑了笑:“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要听从君令的。皇上对王蒙有知遇之恩,王蒙能做这禁军统领,还要多谢皇上提拔才是。”
安忆怀摆手:“大统领客气了。大统领武艺高强,足智多谋,皇宫交给谁去守都不如大统领。其实这鸣泉宫外本就有秦王率领京兆府兵防卫,按理说也是安全得很了。可是皇上还是要大统领在身边才觉得安心呐。”
王蒙听了这一番话,嘴角扯了扯:“安公公太客气了。”
安忆怀和王蒙虽然都是皇上跟前的人,可是向来没什么真心的交情。两人都是各为其主,见面打招呼说话不过都是为了面子罢了。所以王蒙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安忆怀便知道蒙骗不了他。可他必须要拖延时间,绞尽脑汁又才说道:“老奴记得,皇上曾赏给了大统领一块稀有的羊脂白玉,以嘉赏大统领护主之功。怎么不见大统领佩戴?”
王蒙顺着安忆怀的视线低下了头——他的剑柄上原先镶着的那块羊脂白玉如今换了块微微泛黄的玉——他讪笑了一下,略有歉意地说道:“那块玉是皇上赏下的,我一直十分爱惜。可是上次,在南市吃酒,见着两个藩人在找人挑战,好多人都败下阵来。我不服,就与那藩人开玩笑,赌我不动兵器就可躲过他十招。到第七招时,我一下没站稳脚,便用剑鞘挡了一下。挡是挡住了,那藩人也讲理,说我究竟是没拔剑,所以算他们输。可是那玉究竟还是被砍去了一角。我觉得心疼,也觉得对不起皇上,所以就将那玉取了下来,收了起来,换了别的玉装上了。”
安忆怀听了这话,不禁赞叹:“竟然能够逼得大统领如此,可见那藩人功夫也是十分了得的。”
王蒙却摇头:“他功夫倒也不是十分精纯,只是招式稀奇,从未见过。且那藩人力道惊人,所以我才如此。”
王蒙对自己的功夫一直十分自信,所以这件事在他看来,即使最后藩人认了输,可终究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安忆怀又微微一笑:“藩人嘛,都是跑野马长大的,力气自然是有的。可是光有一身力气,也是没用的,还是脑子好使才行。”
王蒙不知安忆怀今日为何拉着他说了这许久的话,却又不能刻意摆脱,只能应道:“这件事,还请公公不要告诉皇上了。若皇上知道我损坏了那样珍贵的玉,怕是会责罚于我。”
“大统领放心。”安忆怀应承着,“这不是什么要紧事,老奴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让皇上不痛快。说到底,皇上舒心了,老奴也才能舒心。”
“那多谢公公了。”王蒙感激到。
这时,阿喜从背后跑来,轻声说道:“公公,皇上找您呢!”
安忆怀一听,知里面计划已好,立即对王蒙说道:“老奴与大统领改日再聊。”
“随时恭候。”王蒙拱手。
安忆怀快步走过了院子,推门进去了。
他轻声问道:“办妥了?”
阿喜对着他,皇帝还有卫允说道:“按照皇上的吩咐,这药就是一直都带着的。”
皇帝又问:“可有人看见你?”
阿喜摇了摇头:“奴才瞅着没人才进去的。”
安忆怀点了点头,郑重道:“皇上,事已至此,再无回头之路了。请卫大人先行出宫,老奴这就去通知陈护卫。办妥之后,会请陈护卫直接将人送往刑部大牢。还请卫大人在刑部衙门接着。”
“有劳安公公!”卫允说道,“皇上,臣先告退!”
皇帝应允:“去吧!”
卫允又与安忆怀对视了一眼,安忆怀微微笑了一笑。卫允也微微一下,退了出去。
这边皇帝也佯装休息了。
只有阿喜一人从后门悄悄出去了,一路朝着陈之义的居处去了。
这边李敬安还在陈之义这里,阿喜敲了门进来,将方才之事与他们俩细细说了。
陈之义听后抚掌大笑:“原来如此!这王蒙竟然是太后的人!”
李敬安也笑道:“天助我也!”
可阿喜还是有担忧:“我还是怕王蒙会察觉。”
陈之义倒是坦然:“无须担心。”
可一股凉意爬上李敬安的脊梁:“皇帝心机果然深沉,竟然命人随身都带着那药!”
陈之义一笑,脸上多了分讽刺颜色:“能坐稳天下这么多年,没点招数怎么行。这些话我们明日再说,我先去了。”
他站起了身,心里却忽然紧张起来。
这不同于战场杀敌。
这是借刀杀人。
阿喜此刻也紧张得很,只能跟在陈之义身后走着。
陈之义心里十分明白皇帝急于动手的原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只能先行,不能拖后。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69 章 帝王权术,铲除王蒙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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