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说是这几日总是梦见小皇子。依我看，才人早就知道了，不过体谅我们忍着没说罢了。”
孔太医也赞同：“只是皇上不让告诉才人，我们也不好说。”
紫烟担忧道：“皇上的意思，是等他来告诉才人。可我想着，我们才人一向体贴，若是皇上亲口说出，她便有万般苦，在皇上面前也是不会吐露的。本就没了孩子，还要忍这心痛！这样的愁苦郁结心中，怕是要憋出病来。”
孔太医也有此虑：“若一般女子有这些疼痛，早就整日里哭去了。才人要忍，我在皇上皇后面前也只能说才人还好。可才人身子本就柔弱，经不起这许多。要不还是由我去回皇上。好歹在皇上来之前，让才人好好哭一哭，去去心中的苦闷。”
“也好。”紫烟应道。
这时，白芪在屋里唤到：“紫烟。”
紫烟匆匆跑了进去：“才人叫我？”
白芪点了点头，看着窗外说道：“我躺了快一月了，身子都乏透了。今日天气很好，你扶我起来走走。”
紫烟也看了卡窗外——今日是个阴天，重叠云层将天掩了个实透。天地间刮着凉风，院中花树随风飘摇，抖落一地清凉。
“嗳，好。”紫烟迟疑着答道，扶着白芪下了床，梳了头，穿了衣。想了想，又吩咐小宫女开柜子拿了一件薄披风。
白芪看她沉着里带些慌乱的样子，便笑了笑，吩咐道：“就你陪我去罢，其余人不用跟着了。”
可那些小丫头们正好闲着，都嬉笑着围在院子里等着看白芪。
紫烟扶着白芪，低声说道：“才人躺了这一个月，大家都担心着。小丫头们不能够近身服侍，所以才人这一起，大家就都围上来了。”
白芪听了心中颇为感动，低声说道：“原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养了这许多天，胖了许多，要撑破衣裳了，所以大家围上来看我笑话呢！”
紫烟被逗笑，夹杂着泪花道：“才人哪里的话！我们才人这般的模样儿，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就是稍稍丰溢，也是谁都比不上的！”
踏入院子中，凉风也争着过来哄抱白芪。
白芪被它们这么一熊抱，心里的愁闷一消而散，天地瞬时一片清明。
她看着院内众人，心中即便再多眼泪，也不能发泄：“我躺了这么久，觉得力气都没了。今日天气这么好，我和紫烟出去走走。这一月你们辛苦了。因我的缘故，中秋都没好好过。今日，不用忙其他的了。叶子落了，就让风吹了它去。吩咐小厨房，做一桌好菜，热上好酒，算是我答谢大家的一点心意。”
大伙儿一听，心内虽有不忍，但也知道是白芪体谅众人，便仍旧是欢喜的。
阿合站在院子里笑嘻嘻说道：“才人出去走走挺好，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才人回来。”
踏出院子，一阵秋意袭来。紫烟自己就先打了个哆嗦，连忙将手中的披风给白芪围上了。环视四周，她轻声说道：“陈护卫这几日一直都在附近巡视着。才人可要和他说说话儿？”
白芪看着已经黄了叶子的垂柳，轻轻点了点头。
紫烟便扶着她慢慢朝院子的另一面走去。不过鉴于上次白芪见到陈之义时的悲痛，紫烟还是叮嘱道：“这里不是在我们自己的院内，才人一会儿见了陈护卫，可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
这话才说完，拐了个弯儿，便瞧见陈之义带着两个人在院子后走动着。
看见白芪，陈之义略有迟疑，却还是走了上来，作揖道：“见过白才人。”
白芪微微笑了笑：“陈护卫多礼了。”
陈之义抬起头来，勉强一笑，问道：“才人身子可还好？”
他自然知道是不好。原本白芪如冰雪般的肌肤此刻却如同笼罩了冬日的大雾，苍白脆弱。
可白芪稍稍点了点头：“已经都好了。”
陈之义还要问许多话，却又碍于旁人，不能问出口。他只得说道：“才人身子养好了，便可以回宫了。这城外冷得比城内早些，风也大……”
“倒是很有些我的故乡灵州的样子！”白芪不等他讲完。
陈之义一愣，仿佛又恢复了从前傻傻愣愣的样子，吱吱呜呜说道：“不错，的确是灵州的样子！”
白芪忽然眼眶一红，心生愧疚，忙低下了头。
紫烟见状，连忙说道：“陈护卫，我们才人不能吹风。此处风大，奴婢扶才人去别处走走。还请陈护卫见谅。”
陈之义看见白芪红了眼眶，心早已碎了一地。他连忙让开了路，让白芪与紫烟过去。自己却又不敢去望白芪的背影，只能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白芪的笑容，慢慢在秋风中往前走着。
可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想通了一件事，便对那两个小兵说道：“皇上令我们守护这院子，实为守护白才人。白才人既出了院子，那我们应当跟上去才是。”
紫烟察觉了背后的动静，回头望了望，对白芪说道：“陈护卫就跟在后面呢！”
白芪自然明白，低声对紫烟说：“我知道此刻并不是伤心的时候。你们瞒着我，都是为了我好！那日皇上一时说漏了嘴，道出当年是太后下的令！我当时气急，恨不得立即手刃仇人为我母亲报仇，可是之义拉住了我！太后如今被禁，我一时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有了这个线索，我便有了个大概方向。查清这件事，做完该做的，再回灵州隐居，这是我答应之义的事。刚刚我想起了灵州，心里觉得有了些盼头。所以一时情难自禁。”
原白芪早已知晓落胎之事。紫烟红了鼻头，说道：“才人当时心性已乱，动了胎气，没能保住小皇子。皇上，还是很心疼才人的，所以不叫告诉才人。皇上的意思是，孩子，将来总还会有的……我们原以为，皇上宠爱才人，不过是为了才人的母亲。可那日，依照奴婢看，皇上是当真喜欢才人的……”
白芪一时停了脚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心里有多悲痛，怕是只有紫烟知道了。
白芪喃喃说道：“其实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的。他走了，我虽痛心，却又觉得舒了口气。就让他换个人家投胎去罢，生在帝王家，终究是福薄的。而至于皇上……”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了。
紫烟听了这话却比白芪还伤感些：“只是宫里新种了杏花树，怕是没机会和才人一起酿制杏花酒了。”
白芪听了这话，心生不舍，用力握了握紫烟的手。
路过郭珍霓的院子，只见院门闭着，门内也没声音。
白芪觉得有些奇怪，便问紫烟：“你可觉得郭姐姐最近有些奇怪？”
紫烟不解：“怎么奇怪？”
白芪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往常她来，或还留下来陪我用膳。而最近几日，总是坐坐便走了。”
紫烟想了想，说：“或许是去了其余几位娘娘处？”
白芪还是摇头：“或许是吧。”
一阵秋风卷过来。
在这样的风里走着，整个人都舒展起来。
即便是很多年后，白芪依旧会想起这一天。这样的浓烈错落的秋色，这样空辽寂静的长空。这一日知人意解愁绪的风，以及自己心中永不沉沦的爱恋。
一个小丫头笑着跑上来：“奴婢说去哪里找才人呢，原来就在这里。贵妃娘娘来了。此刻还等着呢。”
听了这话，白芪与紫烟相视一笑：“来了！”
不紧不慢走回去，贵妃在翻看她放在桌案上的几本书。
白芪柔声说道：“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听见她的声音，慢慢转过头去：“妹妹回来了。”
白芪此时微微有些喘，微微晃了一下，说道：“躺了一月了。今儿天气凉爽，就想四处走走。不知贵妃娘娘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贵妃淡淡笑了笑，伸手拉过白芪坐下了，慢慢说道：“你休养了近足月，于体力有损。即便要散步，也就在院子里走走便好。”
白芪听了回道：“谢娘娘关心。”
贵妃伸手拉她坐下，面露怜色，继续说道：“今日来就是看看你。平日里你这里有姐妹陪着，本宫怕来了你们反而不自在了。今日文儿进宫来请安，与本宫用膳，说见郭姑娘往皇上那儿去了，本宫想着你这里该清净了，所以就来了。”
这话叫白芪心里微微颤了颤。贵妃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将她想知道的事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说了出来。郭珍霓有了别的心思，自然来她这里的时间就少了。
可她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嫣然一笑，说道：“齐王殿下慈孝，德才兼备。秦王殿下如今又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一文一武，文武双全，娘娘真是好福气。”
贵妃本就非十分城府之人，见白芪夸赞地心诚，微微有些感触，笑道：“当初本宫才有孕时，请皇上赐名。皇上说，他希望能有一文一武。可本宫喜欢女儿，因此生下文儿之后，就一直盼着有个公主。谁料，第二胎又是个皇子。人人道天佑大周，所以皇子众多。可是儿子就是再孝顺，哪里又比得上女儿呢！”
白芪听她这话倒并不像炫耀的样子，便道：“若我有个儿子，等到他结亲后，便要好好疼爱儿媳，不让她感受到离开爹娘的孤苦。”
“妹妹实在心善。”贵妃感叹道，“文儿的发妻离世多年，武儿尚未结亲。本宫便是有妹妹的心，也没有那样好的命。”
白芪倒从未听人提起过此事，便立即起身致歉：“妹妹说话唐突，还请姐姐莫怪！”
贵妃摆了摆手：“本宫心里的确一直想着此事。只是文儿与他逝去的妻子伉俪情深，一直不肯再娶。而武儿虽然成年已久，却总是以繁忙为由推脱。”
“古人云，成家立业，应先成家再立业。正是因为繁忙，所以才更应娶妻料理王府才是。”白芪顺着她的话说道。
“本宫何尝不是这样想。”贵妃仿佛遇见了知心人，忙道，“尤其是那日中秋，邦王带着王妃与两位翁主进宫，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看着真是让人羡慕。”
“贵妃娘娘可有中意的人家了？”白芪听着她的语气竟没了平常的傲慢。
贵妃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是引白芪为知音，便也不瞒她：“其实皇上早已有意为文儿指下一门亲事。可你别看文儿平时孝顺，他心里很有些高傲性儿，很瞧不上世家儿女，只喜欢寻常人。所以这一门亲事也就罢了。”
白芪心下好奇，便问：“齐王殿下胸怀宽广，不以门楣出身论人，颇有先圣遗风。只是不知皇上想要指给齐王殿下的，是哪户人家？”m.qikuaiwx.cOm
贵妃微微眯起了双眼，轻轻说到：“就是丞相韩斯的幼女。”
听了这个，白芪心中惊叹了一声。她明白贵妃此行的目的了。
“可此事也急不得。”白芪安慰她道，“等两位殿下遇到可心的人了，自然就成好事了。娘娘是有福之人，天命如此，早晚也会让我们这些人羡慕的。”
“本宫不用别人羡慕，”贵妃此时仿佛只是个寻常的母亲，“只愿本宫的两个儿子平安就好。”
贵妃走后，白芪仍旧坐在那里，手里握的茶杯早已经凉透了。
紫烟过来，取下她的茶杯，料她还是在想贵妃的话，便说道：“郭姑娘的心思，我们应早看出来的。”
白芪只怪自己后知后觉：“只是她见过了后宫的手段，还愿这样接近皇上，怕是动了真情。”
“可皇上却不是喜新厌旧之人。”紫烟略略摇头。
“这便是我担心的地方。”白芪忧心，“可贵妃此次来，却也不是单单为了这件事。”
“才人是指，她是为了齐王与秦王的婚事？”紫烟问道。
“非也。”白芪叹了口气，依旧觉得累，“此次鸣泉宫一变，扳倒了太后。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无人再能制衡贵妃。她先前找我时，我已表明不会插手东宫之争。此次她来，是想告诉我，韩斯是两朝老臣，在朝中举足轻重。皇上愿意将韩斯的幼女许配给齐王，是看重齐王的意思。若这门婚事成了，那韩斯必定倒向齐王，韩斯控制的吏部也将落入齐王手中。如此一来，齐王手握户部与吏部，秦王有兵部的支持，她就可压制住皇后。且先前因吴王一事，邦王声望受损。即便现在大家都不说，到了关键时候，邦王与波斯之间的关系绝对足以将邦王挡在东宫之外。且不论此次秦王护驾有功，皇上对秦王的信任又多了一层。因此她来告诉我，这天下，早晚都是她的。与其到时候在她面前摇尾乞怜，不如此刻就倒向她，助她成事。”
“可齐王的婚事终究也是没成。”紫烟摇头道。
“现在不成，将来总会成的。人的心意是会改变的。”白芪叹到，“她不必说服齐王，她只需说服韩斯便可以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77 章 秋意凉薄，贵妃来访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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