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义大笑着道：“你喜欢数星星，还喜欢数灯，我们见你数得认真，便不想打搅你。”
阿喜摇摇头叹道：“这河里的灯看来是数不完了。那前面是什么热闹，怎么这么多人围着？”
白芪抬眼一看，果真热闹非凡，不仅如此，身边还有人朝那边走着，边走边道：“打天竺国来了个美人儿，赶紧去看看。”
“美人儿？”白芪一听就有了兴趣，“天竺国的美人儿不在歌技院，怎么到大街上来了？”奇快妏敩
“波斯国的人倒是见过几次。”陈之义应道，“波斯商队通关都会经过灵州。波斯人浓眉大眼，作风粗犷，喜欢披金挂银。可从没见过天竺国的人。”
“天竺国的女人大多容貌艳丽，喜爱浓香，善蛇舞。而天竺偏偏又是个信教的国家。相传百年前的孔雀王朝第三位王妃便是佛教徒。可见，在天竺，红尘与宗教交融得很好。”白芪想起了从前读过的一本《佛行记》，里面详细描写了天竺国的种种情形。
“那我们去看看。”阿喜兴奋道。他第一次到了这种繁华的地方，什么东西觉得都新鲜，什么都想要去看一看。白芪和陈之义也觉得看看无妨，便就挤到了人群中。
人群围住了一个直径十五步左右的圈子。中间果然就地坐着一位戴面纱的女子，几个天竺男人在一旁调试着几种叫不出名字的乐器。白芪说得没错，天竺国女人面貌艳丽，虽被面纱遮住了大部分脸，但那一双碧绿的眼珠子一转，透出无限风情。她的衣裳不知道是用什么丝线织成的，闪着幽暗的光芒。见人来得差不过了，她就站起了身，对大家微微鞠躬。她只一动，浑身上下的珠宝便撞到了一起，发出悦耳器乐声。
白芪这才看清她的衣裳，说是衣裳却又不妥。她的穿着与《佛行记》当中的纪录有所不同。书里描述的应是下身长裙与一件绕肩的披纱。她只穿了一件极短的上衣与一条长裤，露出了腰间的一段。
这时密集的鼓声穿来。一天竺男人站起来道：“各位长安的朋友，我们来自天竺国，初次来到长安，愿为大家献上一段我们天竺国的舞蹈。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便坐回到了地上，击起鼓来。”
鼓声断断续续，兼还有一人弹奏的一种弦琴，奏出一段诡异的曲调。可虽未曾听过，但也十分悦耳。
那舞女取下了面纱，露出了一张引起众人惊呼的惊艳面容。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看到众人的反应那风情中还露出了些羞涩。她随着音乐声扭动着腰肢，双脚轻轻击拍着地面。她的双手伸向空中，仿佛在祈祷，歌颂上天的美德，又忽而枕在耳前，仿佛在聆听神的教诲。随着她的扭动，全身上下的金银饰品撞击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同那音乐混合在一起，倒是听得旁边的观众心情舒畅。
一段舞结束，众人意犹未尽，仍盼着舞娘能再来一曲。那领头的人看见了，便站起身：“我们天竺国的舞蹈一向讲求与天地融为一体。大家方才看见了，我国的舞蹈赤脚击地，祈求神的庇佑，模仿动物聆听神的旨意与天地山河。所以，接下来的这段舞蹈，大家将会观赏到我们天竺国最神圣的舞蹈。”
说着那人轻快地击掌两下，另一人便拿出了一个竹笼。这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人便打开了竹笼。众人都盯着那竹笼，看着从那黑乎乎的笼口里能有什么神出来。
领头的那人又拿出一只小哨轻轻吹着，那哨声似乎在将什么密码往外引出。众人凝神屏气等待着。只见那笼口慢慢探出了一头。
“是蛇。”一人惊呼道。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
“是眼镜王蛇。”一人又惊呼道。
果真从那笼中探出了一条眼镜王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众人骚动起来，有胆小的已经准备要逃走，却又听得那领班的人大声道：“请大家不要怕。在我们天竺，蛇是我们的朋友，同长安城里的家禽一样，不会伤人的。”
见有人不信，他又继续道：“不信？请大家看。”
他又吹动那哨子，果真那蛇就直起了一半身子，随着哨声点着头舞动着。众人见他果然已经驯服了那蛇，便又恢复了兴趣，留下来要观看后面还有什么新鲜把戏。
那人见观众都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便又坐到了一旁，轻轻击鼓。音乐又开始了。
只见那舞娘踏着鼓点慢慢接近了那蛇，与蛇一起跳了起来。众人见有趣，便纷纷叫好。那舞娘看了一眼观众，诡异一笑，将那蛇从地上拾起，缠到了脖子上走近观众，要大家仔细看那蛇。那蛇在舞娘身上游动着，真真是让旁观的人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可她毫不在意，仿佛越舞越开心。那鼓点也逐渐密集起来，她的扭动也越来越快，饰品撞击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终于，那鼓声重重一声，音乐戛然而止，那舞娘也凝固在了那一刻。
众人沉浸在那奇异精彩的表演中失身。半晌，人群中终于爆发出一声：“好！”叫好声此起彼落，伴随着掌声。那舞娘微微朝大家鞠躬行礼，然后又戴上了面纱，退到了后面。
表演到此将要结束。这三人挤出了人群，都还为那壮观震惊。
阿喜开口道：“果真还是要生在长安，不然怎么知道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多奇妙的东西！”
陈之义也赞叹道：“天竺国人竟然能将毒蛇驯服到这种地步，相比起来，我驯马真是不要太容易。而且，这种毒蛇若是被用在战场上，那真是无力抵抗啊。”
白芪回头看了看还在围观的人群，想着自己终于又回到了这人间最热闹的地方。可一想到自己将要入宫，心中已有不舍。
陈之义见她不说话，便问道：“可是在想入宫的事？”
她点点头。
陈之义抬头看了看满河星辉，心中一动，对她说道：“阿芪，我初见你时，并不曾料想到今日之事。我每日念你，十年弹指一挥间。再遇见你时，我想起那过去十年的思念，便知此生很短，如白驹过隙。想要做的事，要及早去做。可你拒绝了我的提亲，我便觉得此生很长，每日过着军营里的生活，寂寞如雪。然则那日我与你相认，见你眼中有情，便知我这颗心，我这个人，都已经依附于你了。而后我去找你，没找见你，原来是你在杏花林等我。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站在远处杏花下，仿佛我的命运就站在那里。我们相见，是命运告诉我，此情很长，如高山大川，绵延不绝。我们今日在这长安，你要去做你的事，而我就在宫墙外等着你。你看这满河的许愿灯，都随着水流不知道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这一生，无论是什么样，我都不在意了。无论走到哪一步，我都等着你。”
白芪听了他这番肺腑之言，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她咬着唇道：“人们都说世事难料，可无论如何，我与你此生情长。”
天生繁星闪耀，地上灯光璀璨。这天地，都沦陷在了此刻。
这时，远处一列队伍热热闹闹跑了过来，冲到了他们面前他们都还没察觉。这边的阿喜迅速将白芪往路边一拉，陈之义也被队伍冲到了另一边。可阿喜与白芪一下子没站稳，跌倒在了路边。
“公子没事吧！”路人见此，便过来扶她。白芪一下子被那人群撞晕了，坐在地上一下子没了反应。
这时那队伍中一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人停在了她身旁，蹲在她面前，问道：“公子没事吧？”他取下了头套，也伸出手来扶白芪。白芪这时定睛看着他，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又说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便笑了笑：“我没事的，公子无需担心。”她扶着他的手试图站起来，才发觉跌痛了膝盖，但还是微微皱着眉努力站了起来。
阿喜这时已经爬了起来，陈之义也走了过来，急忙问道：“可跌痛哪里了？”可那人还是扶着白芪，笑道：“公子好面熟，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白芪笑着应答：“或许是公子有哪位朋友与我长得相似罢了，我与公子未曾谋面。”
那人想了想，便说道：“公子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白芪挪开了扶着那人的手，微微靠着陈之义。
阿喜见那人面容清秀，说话语气也还客气，便开玩笑道：“与我家少爷相似，想必公子的那位故人一定是十分的英俊了。”
那人抱着大头面具，拱手做了个揖，说：“冒犯三位了。不知公子名讳？今日冲撞了公子，改日必登门道歉。”
陈之义压着怒火，怒目瞪着那人：“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登门道歉就不用了。告辞！”说着便扶着白芪要走。
那人便让开了路。可是正当白芪经过他身旁时，他突然说：“且慢。”
陈之义觉得莫名其妙，转过身来问：“又有何事？”
那人嘴角动了动，盯着白芪。白芪被他看得心里有点疑惑。他看着白芪，说道：“最近长安城中来了一批盗匪，专挑富贵人家公子少爷身上的名贵饰品。公子胸前这块玉……”
白芪低下头，才发觉刚才那一跌额，那块玉被震了出来，此时就挂在衣襟上。她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这块玉。
那人见她如此反应，便知道她十分珍爱这块玉，便笑了，说道：“这块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上品，公子可一定要小心！”
白芪听他善意提醒，便道谢到：“多谢公子提醒！”便又要走，却还是被那人拉住了。
“公子还有何事？”阿喜觉得这人十分有趣。
那人见阿喜出手拦了他想抓住白芪的手，便带着歉意笑道：“在下冒失了。最近家父大寿，想要寻一块玉做寿礼，可怎么都没买着合意的。公子这块玉是何处买的？在下愿出双倍价钱买下。”
阿喜听这话奇怪，便说道：“你都说了这玉价值连城，你能出得起双倍价钱吗？”
那人摆摆手：“凡是器物，无论再怎么名贵，都有个价钱。只要能开一个价，在下就出得起。”
阿喜还想说什么，却被白芪拦住了。她说道：“这玉是故人相赠，是不能卖的。公子若再仔细寻寻，肯定是能够找到合意的寿礼的。与我们说了这半天话，想必公子的同伴还在等着公子。我们先告辞了。”说着便转过身走了。
白芪虽然走开了，可是心中觉得奇怪，便回头看了看那人，只见那人还是站在灯火热闹处，抱着面具望着他们的背影。
“真是怪人！”阿喜耸着肩嘟囔道。
可那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自语到：“故人相赠！这玉是我给锦华的，怎么就到了你手里呢？”可他们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湮灭在了一片灯火中。他觉得满心惆怅，便也只好转过身走了。
这边陈之义虽然偷过几次白芪的玉，也知道那玉十分名贵，但一直以为那就是白芪一个贴身的物件。只是那日在梁县驿馆内听李大人简略说了说，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今日见那陌生人提出购买此玉，白芪说是故人相赠，便起了好奇心。
“那人只是个杂耍班子的伙计，竟然也一眼看出这玉的价钱来！”阿喜道。
“听那人的口气，应是出身于大富之家。一些阔绰公子就喜欢与杂耍班子一起玩闹，这也是有的。”白芪回头。
“不错。”陈之义小心搀扶着白芪，“那人虽然穿着与普通人一般的衣服，周身却还是阔绰的气度，应不是一般人家出生。”
“长安城中多商贾巨富，遇见一两个不奇怪。”白芪点头。
这条街慢慢走到了尽头，那些纷繁热闹此时已经都在背后了。只是白芪心中的那种奇怪的感觉还在。
白芪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见不到那人的身影了。那人取下面具蹲在她面前的瞬间，她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是谁呢？她摇了摇头。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2 章 以玉谋面，似曾相识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