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杏花太过美丽，连皇后那边都没了动静。落得好一段清净时光。
再过了半月，晚间一阵风过，就连那青石缝里都是细碎的花瓣。
天气回暖时，白芪命阿合日日都去司天台询问，在暖风到来的前一夜，她与方华找了一块宽阔处，围着杏树铺下了绢布。起早再去一看，所有的花瓣皆落于绢布之上。星星点点，虽沾染了尘土，却不掩暗香。
“我听膳食局的柳公公说，全城如今都在感激姐姐呢！”方华吩咐小丫头们将那花瓣收起来预备制糕。
“可不是？”阿合搭腔道，“以往每年春季，大叶杨扰得人烦也就罢了，就那汤药上的费用就是好大一笔。今年改了杏花，不仅好看，还能做糕。再等一段时候，还有杏子。”
“可那城中的大夫该不开心了。”绿萝笑道，“医馆的人该少了许多罢。”
“医者父母心。医馆的人少了，大夫也该高兴才是。”紫烟也高兴，吩咐着小丫头们收好了花瓣，预备制酒。
又过了几日，方华的杏花糕制好了，白芪的杏花酒却还没好。
各宫各院都收到了方华的糕。白芪收到的，是双份。紫烟打开食盒，立刻惊叹道：“呀！好讲究的糕！”
白芪看了那糕，却有些忧心。她问阿合：“最近皇后可与方华有过走动？”
阿合摇了摇头：“那两院有一段时间没来往了。只是这糕，还是让孔太医看过再吃罢。”
白芪想了想，摆手道：“不用了。她既然能送过来，想必是无碍的。”她拿起一块细细尝了，清甜可口：“糕是好糕。皇后与三妃处，可也收到了？”
“收到了。”阿合道，“连长生殿都收到了。”
此时，外面一小丫头通传：“婕妤，孔太医来了！”
“婕妤，药已经试好了。”孔太医一进门，便开门见山道。
“这样快？”白芪一听，站了起来。
“是。”孔太医道，“原来那药本性并不如微臣原先想的那样猛烈。微臣在家中丫鬟身上试药，皆是沉睡了一天便醒来。且沉睡期间，脸色苍白，脉搏微弱，远远望着，与死人一般无二。而醒来之后，微臣细查，并无损伤。只消好好进食调理，三日后便可恢复常人状。”
“竟这样神奇？”白芪觉得难以置信。
孔太医答道：“这种草药曾得神医华佗亲试。只不过因其实在诡异，所以后人知道得不多，会用的就更少了。微臣跟随跟随师傅习医时，得师父教诲，遍览群书，偶然得知此药，但也遵从师训，从未用过。今既然已经试出药效，便请婕妤定夺，如何使用？”
白芪心中仿佛大雪后的灵州：“再等几日，等一切准备妥当，便依照你的计划行事。”
“是。”孔太医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只是此时，阿合急冲冲跑了进来：“不好了婕妤，郑公公带着人去抄月棠院了！”
“什么？”白芪大惊。
阿合也着急得不行：“郑公公带着一队人去了月棠院，锁了门。其余人进不去，只听得里面哭成了一团。”
“可知为何？”白芪问道。
“不知。”阿合摇头。
紫烟见白芪忽然发起抖来，立刻上前扶住了白芪：“婕妤莫慌。许是跟上次郭才人的事一样，虚张声势罢了。”
“可这究竟是能为了什么事呢？”白芪迅速盘算着。
若是说二皇子已倒，如今朝中邦王一人独大，皇后借此得意，也不至于对安分守己的顾青君下手。
念及此，白芪又有些恨意了：皇后全然不知皇帝的心意，只以为朝中已无障碍，可在后宫兴风作雨。若是惹怒了皇帝，别说她皇后的位置，就是邦王，未必都保得下来。
可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青君不是说，自从严广回去后，已经许久没接到严广的信了？”白芪惊道，“阿合，平日里负责严广与青君之间通信的人，可还在？”
听她提到此事，众人心中皆有了些不安。阿合忙道：“自从严广离开长安后，那小子还是照常日子过，并无异样。”
“若他那边也无问题，还能是为了什么呢？”白芪的手指不自觉地又轻弹了起来。
这时，孔太医道：“婕妤此时不必过于担心，皇后平日里挑刺寻麻烦也是有的。顾才人如今已不是没有位份的秀女了。皇后即便要动顾才人，也不能马上下手。微臣想，婕妤不如耐些性子，看皇后那边是何说法，然后再想法应付。”
“孔太医的话有理。”紫烟道，“皇后如此大动静，各宫各院必定都已得了消息。顾才人平日里与众人相处都极谦和，皇后若没有实在的理由，也就是闹过一阵罢了。”
几人这样轮番劝了一阵，白芪心里依旧不安：“叫人去看着。有了消息立即来回。”
“是。”紫烟应着，使了眼色给阿合。阿合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孔太医也随后告退。
白芪只觉得心子跳得砰砰的。在这个关头，能是什么事呢？
人一旦着急起来，时间便会过得格外慢。这一次白芪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上一次郭珍霓被陷不同，她心里此时也没了底。好不容易熬了半日，阿合又来回说，月棠院那边已经消停了，郑长袖已经带着人回椒房殿去了。
白芪急急忙忙到了皇后宫外，见德妃也已到了。德妃不见丝毫慌乱，只是拉住了她的手，暗暗紧握了一下，示意她莫要失态。待她微微平静了下来，才携她一同走了进去。
到了殿内，白芪大吃一惊。
顾青君连同洛兰一同跪在殿下，哭得眼睛肿了，头发也散了。她微微抬头，满眼的绝望令白芪心惊。
一旁，还有一个小太监也跪着。白芪不认得那人，但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
皇后正在把玩一面制作精巧的扇子。那扇子，白芪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严广托人带进宫的海蚕丝扇。
见了她们，皇后笑了，缓缓道：“本想审完了再去请你们，可巧你们来了，那便一同审罢。”
德妃的嘴角不为人察地抽动了一下，道：“皇后娘娘如此大动干戈，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冷冷一笑：“狐媚的东西，这深宫大院你都能翻腾出花样来。今儿我就把你那情郎的书信给大家都瞧瞧，莫叫他人又说我是冤了你。”
德妃手中的茶杯猛地磕到了桌案。白芪的手霎时变得冰凉。
他们俩接过几封信看了。那信，的的确确是从宫外传来的。因那写信的纸，就与宫中的不同。那信，虽都是寥寥几语，却皆是情真意切。末了，那信上道：我已到了，皇帝赏的地还在潮州的南边，虽离青州远了些，小了些，但也算是好山好水。这时候，花儿都开了，鸭子都下水了。头一次有自己的封地，才知要管的事那样多。不过我会勤给你去信的。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要玩的，就告诉我，我托人从青州给你带过去。
这信，写得再明白不过了。
白芪的眼圈微微热了。
“因开了春，所以就要清点宫中事务。后宫安稳，前朝才能安稳。本宫不过叫人清点了各人所有的物件，就从那太监的铺下找出了那还没送出去的信。”皇后冷笑道，“本宫想着，这宫里从青州来的，也就是月棠院了。为保全她月棠院的颜面，本宫特叫人关起门来搜查。可谁想，本宫这一片好心倒没落个合宫的安生。竟还查出了这些污秽之物。”说着，皇后将那海蚕丝扇狠狠往地上一掷：“就连这扇子，都是这太监送进来的。本宫竟不知道，原来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还有人干着这些勾当。”奇快妏敩
“这信，”德妃将信还了回去，“是别人写给顾才人的。顾才人貌美，有些个王侯公子爱慕也是常事。做不得数的。”
“若不是她自己不定心性，王侯公子何苦要缠着她？”皇后漫不经心道，“今儿你们都看见了，信是本宫从月棠院搜出来的，她也认了。若是别人缠着她，她何苦要留着那些信？还是说，我们宫里就没有一把扇子？按照宫规，私通外人，该当何罪？”
一旁的郑长袖立即恭敬答道：“应赐毒酒。”
白芪听了，立刻跪下道：“皇后娘娘，此事，不可。”
“不可？”皇后冷笑了一声，“证据确凿，白婕妤还有什么话可说？”
私通外人的确是死罪。可是，顾青君于她有恩，她必须救她。
且不说，孔太医的药，已经成了。
“一则，”白芪看向了那跪着的太监，“那小太监的话不能尽信。最后这封信，娘娘说，是从那小太监的铺子下搜出来的。那么，这信就还没有送往顾才人处。既然没送到顾才人处，那这信就难说是写给顾才人的。再则，那信，即便是送给顾才人的，依臣妾看来，虽可也看做是情话，却也可看做是兄妹之言。臣妾曾经与顾才人饮酒时，听顾才人提起过，顾家乃是大户，与严家乃是世交。严家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严家上下，都极为喜欢顾家的女儿。严家父母早已认了顾才人做干女儿，都拿顾才人当亲女儿对待。严家公子们，都拿顾才人做亲妹妹待。就是上一回护送秀女，都是严家父母亲派严家二公子来护送他们的干女儿。顾才人早告诉过我，她与严家二公子，虽非亲生，却胜似兄妹。皇后娘娘请想，兄长对妹妹之情，不是如此？三则，皇上刚刚下了推恩令，南方才平定了点。若是娘娘此时气急误杀了顾才人，误杀了严家的干女儿，安不会引得严家动怒，青州叛乱？且如今，严家二公子也是有了封地的人了，皇后娘娘误伤其妹，安不会引得严家二公子动怒？南方若乱，皇上先前的一番心血将尽付诸东流。皇后娘娘于心何忍！”
听了白芪一席话，皇后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白婕妤言之有理。”德妃点头道，“这小太监只管拿钱送信，那两头的关系，他未必都十分清楚。依本宫看，那信上的话，的的确确也像是一位兄长对远嫁的妹妹的嘱托。不过是把扇子玩物，做不得数。皇后娘娘应三思，勿杀错了手，乱了朝纲。”
“看，”皇后气急，“若如你所说，她为何毫不分辨？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顾才人年轻，没见过这样的事，一时被吓着了说不出话也是有的。”德妃微微笑道，“想当年，宫中落雨，大公主带着宫人们在殿外淌水玩。一不留神，风雨之间，大公主的鞋子便被雨水冲走了。皇上恰巧来后宫陪大公主用膳，见大公主受惊，连伞都来不及撑，顺着水流替大公主将鞋捡了回来。皇后娘娘怕皇上责怪，也是半日未说话。可皇上反而宽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想，今日之状，可不是比当日惊险？”
皇后一时怔了。
德妃见奏效，继续说道：“大公主巾帼红颜，为大周平安远嫁渤州。皇上每提及大公主，都要念及皇后娘娘与大公主之深明大义。如今，若是如白婕妤所说，顾才人与那严家颇亲。若是误杀顾才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势必引起严家不满。请皇后娘娘为了国家社稷，查明此事，再做处置。”
国家社稷。多重的四个字。
“你们所说的，不过只是猜测罢了。”皇后冷笑了一声，“猜测的话，自然也是做不得数的。该查的，本宫自然会去查清。你们今日在本宫殿内说的话，本宫都可以当做是你们姐妹之情。可若本宫查出真相，必定以真相处理。你们说怕影响朝廷与地方的关系，怕影响政令的推行。可若这贱人真的与青州有牵连，你们谁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助青州而祸朝廷？”
“可皇后娘娘……”白芪还想再说些什么。
“好了别再说了！”皇后厉声道，“本宫是后宫之主，知道该怎么办！你们都下去，待查清了，本宫自会晓谕合宫的。”
听了此言，德妃起身：“有皇后娘娘主持大局，我们自然不废什么心。既然如此，本宫与白婕妤先行告退了。”
皇后厌烦地点了点头。
白芪被德妃带出了皇宫，一时急得快落下了泪来。
德妃将她带回自己宫里，给她倒了杯茶，待她情绪稍稍平和，才道：“其实无论我们说什么，皇后也不会放了顾才人。”
白芪喝了茶，理了理思绪，问：“娘娘可是猜到了什么？”
德妃微微点了点头：“这件事，怕是不这么简单。即便青州与顾才人之间通信，也应是相当机密的事。皇后怎么那么容易就找着了证据呢？”
白芪心中不是没有德妃的猜想。她缓缓道：“臣妾也想，这事，或是有人暗中作梗。”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17 章 查抄月棠院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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