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局一早就将裁好的新衣给各宫送了去。
年前内忧外患暂解，为表天佑大周，连宫人们也都领到了各自的一份赏。
人人都欢欢喜喜地装扮了起来。一时间，满宫墙都是沉醉的脂粉香。
可这些，是年年都有的。
今年的长安城，与往年大有不同。
夜间睡得晚的人，可能听见了春风中有些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从未有过，像绿芽新开，却又不像，所以一时也分辨不出什么。怀着心事草草睡下，却被那如炒豆子般的崩裂声扰着。看着枕边人，见他嘴角含笑，羡慕他做得好梦。自己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还有那声音。
那嘴角含笑的枕边人，梦里也听见了这种声音。可他喜欢这样的声音，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身心舒畅。那梦境，仿佛映照到了现实。梦里，他急切地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匆忙间，被那声音带出了梦境，带离了温暖的被窝，带进了晨光熹微的大街上。他循着那崩裂声抬起了头，看见一个花骨朵崩开。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喜气洋洋地，看着那从未有过的春光。
连那晚睡的人也被耀眼的春光惊醒，循着人声到了街上。
这一夜，长安城的杏花开了。
沉睡中的皇宫，一个浣纱局的小宫女揉着朦胧的睡眼，抱着脸盆才要去打洗脸水，忽得也睁圆了黑溜溜的眼睛。
一瞬间，她大喊了一句：“杏花开啦！”
童音清脆，可被吵醒的人并不懂得那童音的珍贵。一位姑姑厉声道：“喊什么喊，大清早做什么鬼！”
可那丫头却不怕事。她抬头望着满树盛开的杏花，大喊道：“姑姑姑姑，杏花开啦！”
那训人的姑姑一惊，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立刻就被涌进来的春风灌醉：“杏花开了！”
皇宫被那童音惊醒。她们来不及换上新装，直走到院子里：“杏花开了！”
白芪站在院子里，望着院外的欢喜，忽然落下泪来：“阿姐，我昨夜又梦见你啦！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在灵州城外捡杏花呢！”
院内白芪正在伤心落泪，院外两路人撞到了一起。
“见过顾才人！”阿喜及时停住了脚步，恭敬弯腰道。
“是阿喜公公。”顾青君见过他好几次了，这次见他又端着一漆盘，便问：“又来给姐姐送东西？”
“顾才人聪慧，一眼就看透了。”阿喜跟着顾青君进了明月阁。
顾青君穿着新裁的翠色衣裳，走到了白芪身边，笑道：“你腿脚勤快，所以皇上总爱遣你来。这一回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
阿喜立刻将那漆盘托出，狡黠一笑：“陈将军给皇上写信呢，顺道送了些边塞的小玩意儿。都是些制作精巧的刀剑的模子。皇上喜欢，自己留了些，剩下的都赏给了秦王。唯有这个骑马的小人儿，皇上想着婕妤或许会喜欢，就让给送来了。”
说着，他打开了漆盘上的那个盒子，将那小人儿取出，递了上去。
白芪听了他的话就先笑了：“到底是陈将军，写着信呢还知道送这些小玩意儿！”
“所以说还是兄弟亲。除了陈将军，还有谁知道怎么哄我们那位皇上开心呢！”顾青君接过那小人仔细看着，“这个小人，是个女儿罢！”
“咦？”阿喜一听，凑了上来，细细看了一番，恍然大悟，“果然是个女儿。瞧瞧这小脸儿，这眉毛，还有这鬓角。这分明是个着男装的女儿！”
“难怪皇上单单挑了它来送姐姐！”顾青君赞叹道，“真是有心！”
白芪听了，接过那小人儿，脸上还是笑着，心中却又沉了。
阿喜靠近两人，微微压低了声音，道：“陈将军说，西罗听闻东瀛被困，南部暂平，也暂时安分了。边境最近平顺得很。老西罗王为了表示对大周的忠心，要进献一位公主来联姻哩！”
“联姻？”顾青君摇头轻笑，“那西罗王可是打错了主意。谁不知道我们皇上是个最长情的人。”
“可陈将军还说，那位公主是个闻名的大美人儿！”阿喜又道。
顾青君不信：“任凭她怎么美，也比不上姐姐。陈将军可是见过了？”
阿喜摇摇头：“这个倒不知道。”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白芪问道。
阿喜答道：“皇上的意思是，收了，是耽搁了人家姑娘。不收，怕是让西罗误认大周傲慢无礼。中书令的意思是，国家大事，本就如此。公主既是皇室女儿，就应当清楚自己的命运。所以，应收。”
“李中书令没养过女儿，所以这般无情。”顾青君叹息，“且不说藩人与汉人起居饮食皆不同，就说这皇宫，哪里比得塞外自由！”
白芪微微笑了笑，才要说什么，就见紫烟上来道：“婕妤，才人，孔太医来请脉了。”
白芪看见紫烟背后的孔太医，微微点了点头，孔太医便随她们进了屋。紫烟吩咐了小丫头们在院子里大声玩闹，又叫阿合守住了院门，不要叫人又闯了进来，然后也便进了屋。
孔太医照例请了脉，道：“婕妤脉象平和，身子应已恢复。到了春日，可挑暖和的日子多走动，舒展舒展筋骨。”
白芪收回了手，问他：“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
孔太医立刻答道：“自婕妤交代后，微臣下去翻遍了所有的医书，都未找到可行的方法。要人假死并不困难，医书中记载有使人麻痹的草药，吃下去后，人会沉睡过去，脉搏也会逐渐消失，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可按照宫里的规矩，但凡宫人死后，要至少在宫里停放七天。这七天中，有负责白事的宫人看守棺椁。七天之后，再由其将棺椁运出宫。那种药通常在一天之后便会失效，假死的人便会活过来。六天不进食，人怕是支撑不住的。而且书中并未言明该药的服用方法，若是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便回天乏术。所以依微臣之见，这种方法并不妥当。”
“那，孔太医是否可以试药？”顾青君问道，“我可以等孔太医试药。”
“若是才人愿意等，自然是可以的。”孔太医答道，“只是微臣还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与否，还请才人一听。”
“请讲！”顾青君忙道。
孔太医抬头看了白芪一眼，才道：“这件事或许要婕妤相助。”
白芪眼中忽得又弥漫开了一阵大雪：“请讲罢。”
“宫里边最讲究吉利。”孔太医道。
只是这一句，白芪便知道他的主意了。
“宫里边若是有人撞了邪，患了不可救治的阴病，通常都会药死，然后立刻将尸首送出宫去。若是婕妤能够使所有人都相信才人患了阴病，那才人最后服下的毒药下官便会换成使人假死的汤药。到那时，只需半碗汤药，使才人昏睡过去便好。只要出了宫，一切便都好办了。”孔太医道。
“可，”紫烟微有顾虑，“在宫中散布鬼怪之说乃是禁忌。这，怕是行不通罢？”
“无人愿信鬼，可人人都信神。”孔太医道，“世人相信神，所以供神祈福。世人不愿信因果报应，所以不愿信鬼。可依微臣之见，神鬼本为一体。世人行善，乃心中有神。世人作恶，乃心中有鬼。人人心中皆有神，便是人人心中皆有鬼。所以，世人不是不信鬼，而是不愿信鬼。既然信，那便有忌惮。有了忌惮，便对此事有利。”奇快妏敩
白芪听了，思忖着道：“你的话不无道理。这件事，容我再想想。若有其他更好的法子，自然是最好。若是没法子，便依你的计划。”
“是。”孔太医道，“既是如此，那微臣先行试药，等时机成熟，再告知婕妤与才人。”
“那就有劳孔太医了。”顾青君谢道。
“才人客气了。”孔太医微微笑着，“微臣告退了。”
孔太医走后，白芪道：“这件事你莫着急，总会有法子。”
顾青君心里着急，嘴上却说不得：“有姐姐相助，妹妹不着急。若不是因怕私逃出宫会牵连到严家，也不费这么大劲。”
“你有这份心，也算不辜负严广。”白芪笑道。
顾青君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愁闷。有些话，连白芪她都不能讲。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16 章 谋计出宫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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