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返星援救

　　又或者说，她不允许出现别的答案。

　　1

　　48小时后，意第星。

　　斯姣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学族地下铁运营中心出来。她刚得知，所有出厂的地下铁在得到赞助后，操作层面的权利都转移给了赞助商。

　　这意味着，如果想把3018开回到事发一天前，也就是2018年12月24日，只有娱司能办到。

　　这是她这次回意第唯一且必须达成的目的。现在看来，她只能回娱司，找严超超。

　　来到娱司大楼门前，斯姣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外形如同一根法棍的冰冷建筑，心底没有一丁点把握。她本就未经沟通，私自跑回意第，该如何说服严超超，才能让他答应开动3018？如果让他知道，她的目的是回去改变历史，还是为了救一个地球人的话……

　　斯姣闭上双眼，简直不敢想象严超超会拿出怎样一副嘴脸来。想起上一回在他的办公室，她毫无畏惧地和他一番交锋，那时候的她无挂无碍，甚至觉得哪怕丢掉这份工作都无所谓。

　　但这一回，她不可以失败，却从一开始，就败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斯姣走进大楼，走进电梯间，按下“18”，那是严超超的楼层。

　　可不知为何，电梯启动后，她感到一阵失重。明明应该往上升的电梯，怎么可能失重？

　　很快，电梯停下。接着，竟然还响起语音播报：“您好，已到达负一层。”

　　斯姣大惊，她从来都不知道，娱司大楼还有地下楼层，电梯也从来没有语音播报，而且，根本没有负一层的按键啊！她怎么会到这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斯姣心情忐忑不已，但随着门缝逐渐变大，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可寒？

　　斯姣愣住了。

　　“你再不出来，电梯就要合上了。”可寒开口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出电梯，同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这是一个巨大的蓝色车间，与娱司以红色为基调的装修风格大为迥异，遍地都是有条不紊投入工作的机器人，而生产线上的半成品，看着并不像娱司的产品。

　　“这里吵，去安静点的地方聊吧。”可寒提议道。斯姣跟着他，两人从生产线当中穿过，径直走到一间看上去像是会客室的地方。可寒关上玻璃门，一双眼睛便落在了斯姣身上，几个月不见，眼前这个女孩给了他强烈的陌生感冲击。

　　“S，好久不见。”

　　斯姣此刻却有无数疑问，没有和老友进行任何寒暄，劈头盖脸问道：“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可寒笑道：“是熟悉的味道，S，看来你也没变多少。”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喊她，斯姣一时还不太习惯。

　　可寒继续说道：“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奇快妏敩

　　斯姣：“你是说，这里是律司？怎么会？”

　　可寒：“你了解过律司在哪办公吗？”

　　斯姣：“可这里是……”

　　“这里是娱司，但谁告诉过你，律司和娱司是两家公司？”

　　听见这句话，斯姣只觉得头顶“嗡”的一声，一股寒凉爬上脊背，刹那间无数念头在脑中打架。

　　可寒这话是什么意思？律司和娱司是一家公司？生产自律产品的律司，和霸占意第娱乐版图的娱司，是一家公司？

　　但如果可寒说的不是真的，眼前她看到的又是什么？

　　斯姣又看向玻璃房外忙碌的车间，这一回，她一眼便看到生产线上正批量生产的专注头盔，比她给林有才的那一款做了外观上的改良，正一顶一顶进入封闭的球形密闭空间，做最后一步质检。

　　可寒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生产线的斯姣一直沉默不语，但是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她看向可寒的眼睛，说：“做自律产品，只是娱司看到的商机？所以，律司至今为止推出的产品，永远都能最好地契合娱司导致的成瘾症状。”

　　可寒把两只机器手举起，放在胸前，作成“合十”状，击了三下。可能因为用力过大，右手中指被撞击成和手背成90度。他淡定地用左手将手指扶正。

　　“果然聪明。不仅这样，你应该也很好奇，为什么律司永远能最先研发出新推出的娱乐产品的自律解决方案了吧？”

　　“而且只有自律产品到位，人们才能放心购买娱乐产品。不得不说，我真是进了一家聪明的公司。”斯姣在心底苦笑道。

　　可寒也看向外边的忙碌车间，道：“这里就像一家提前知晓一切病原体特性的药厂，永远能最及时准确地拿出药方。”

　　看着可寒脸上不无自豪的表情，斯姣心里除了无奈，还多了一分隐秘的担忧。眼前这个人，好像一下和她熟悉的那个从小到大的玩伴判若两人。

　　想到一直以来，被媒体捧为意第良心的律司竟只是阴谋的产物。“自律给你自由”的口号，原来出自这么一栋制造“上瘾”的大楼，现在听来，只剩讽刺。

　　先挖下剥夺自由的陷阱，然后贼喊捉贼地往里边埋土，这种整合产业链的杰作，还真是高明的手笔。

　　可寒看透斯姣的心思，问：“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斯姣答：“我承认，我很震惊。”

　　可寒继续说：“这个星球的统治，从来都是以这样的形式，但我尊重任何有规则的游戏。”

　　斯姣反问：“有规则的游戏？”

　　可寒的眼里闪着仿佛有许多话要说的光，缓缓道来：“商场就是有规则的游戏，无论手段是欺骗还是引诱，都是人主动选择的结果，也是这个星球运转的根基。可一旦这些手段被曝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人们谴责商族的嘴脸，仿佛没了这些赚走他们劳动成果的老板，生活就会变好一样，但事实是恰恰相反，如果没了有头脑且尊重规则的领袖，人们只是乌合之众。”可寒的语气逐渐变得激动，“他们真正该谴责的，是那些不遵守规则肆意妄为的暴徒！”

　　斯姣皱了一下眉。

　　不遵守规则肆意妄为的暴徒——可寒的这句话明显有所指，第一个闯进斯姣脑中的，是十年前那场造成他人生悲剧的，“意外”。

　　十年前的一天，他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突然被几个和他年纪相仿，样子打扮得稍显成熟的少年围住。四个人堵住他的路，然后冲向他一阵拳打脚踢，他拼命反抗，打伤一个人后，剩下三人就要奈何不了他，直到有个人拿针管往他手臂静脉注射了一针药物，之后，他便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住在一支暂时保存活性的魂注里。那时，他已经没了躯体，只剩下意识。

　　他之所以“得救”，是因为身体被送到医院做冷冻处理时，发现大脑并未死亡，于是按照意第上处理庸族人尸体的规定，把他的意识暂且封进临时性魂注，由他自主进行选择，是成为类人，还是永久性死亡。

　　这突然降临的命运，让可寒哑然哭喊，他怎么都无法相信，命运的齿轮突然将他推向崖底，平静的生活以这样的方式毁于一旦。

　　他出生在一个庸族的普通人家，出生后不久，爸妈都选择了永久死亡，他成了孤儿，可也同时得到自由。不同于爸妈的厌世，他对生活充满热爱。经过一番努力，他在一家新开的烘焙店里从杂工做到学徒，当时，烘焙是这个星球的新玩意儿，他自己从不吃甜食，可师傅总说这个行业很有前景，于是他打算一直做下去，立志成为一个靠手艺好好活下去的人。

　　但这样朴素的愿望，就此落空。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理由。

　　悲痛和愤怒过后，可寒突然明白了爸妈的选择。

　　他一度很难理解，那两个人明明可以要一个类人身份，哪怕是成为机器，也能继续在这个星球上活下去，而活下去，多好。但此刻的他，除了满腔怨愤难以发泄，同时还有所领悟——爸妈一定是先于他看透了这一点，只要是活着，他们的命运，就不由得他们选择。

　　而死亡，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可寒终究不是爸妈那种人的同类。哪怕理解了他们的选择，可是在真正做决定的时候，他还是没法过自己那关。

　　既然连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不活下去？

　　当然，促使他做出“成为类人”这一选择还有更重要的理由：只要活下去，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向那些推他坠入命运深渊的人复仇。

　　2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斯姣问：“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S。”可寒顿了顿，“不，应该喊你的新名字了吧，斯姣？”

　　斯姣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浓浓的嘲讽意味，而且，他又是从何得知她的地球名字的呢？

　　“算了，还是喊S吧，斯，姣，怪别扭的。”可寒继续就称呼问题慢条斯理地发表看法。

　　“这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吧。”斯姣催促道。

　　可寒依旧不紧不慢地答：“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娱司，和律司，是一家公司。那么，娱司赞助的地下铁，也就是律司赞助的，对不对？”

　　斯姣：“所以呢？”

　　可寒：“不巧的是，我刚好是地下铁的对接负责人。”

　　斯姣又是一惊。

　　竟然会是这样？可四个月前在小枝家，可寒送别她的时候，半个字都未对她提起。一时间，可寒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又一次更新。

　　而且，她想起另一件事，在3018的时候，王东同说还没做铁长报告，她的离铁申请就已被通过。

　　也是可寒。

　　斯姣问：“所以，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可寒上下晃了晃他笨重的机器脑袋，看上去是在点头。眼神突然严肃，语调也低沉下来：“你刚才本来想去找严超超的？对不对？”

　　斯姣紧闭双唇，皱着眉。

　　“值吗？”可寒追问。

　　“你能开动地下铁吗？”斯姣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出她此行目的。

　　可寒开动脚底的轮子，来到门边，按下墙上的按钮，一瞬间玻璃房内暗了几度。斯姣知道，可寒是在调节反光，这样屋外的人就没法看见屋内情形。

　　他又回到斯姣跟前，眨了眨眼，答：“我能。”

　　斯姣感觉心跳变快，手心也渗出汗水，问：“要怎样，你才肯帮我？”

　　可寒答：“告诉我，为什么？”顿了顿又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说着他举起大臂，到与地面平行的位置，又把小臂从垂直向下的地方转动九十度，和大臂拼成一个平面，说，“你看看自己的样子。”

　　可寒用手臂造了一面镜子，斯姣看到里面的那个人，却一时没认出来。她的头发混乱地披在肩头，衣服上全是褶皱，黑眼圈晕到脸颊，面无血色，脸颊因为消瘦使得酒窝更为明显，整张脸上，只有能转的眼球还表明那是个活人。

　　48小时前，在地下铁办妥手续后，斯姣几乎什么也没带，便从11车出发走进通勤道。那个时候北飞已经不在11车，她用第三脑给北飞留了言：我回一趟意第。

　　斯姣清楚，如果这趟回意第她成功让3018回到一天前，等她回去的时候，北飞什么都会忘记。而且她已经和王东同商量好，这段时间要确保清空3018里所有地球人，短时间的空穿对人体生理能力的要求，他们是无法承受的。

　　然后，她就踏上通勤地下铁，即便在休眠仓的作用下，她都难以入睡。这48小时里，她脑中像放电影一般回顾着四个月来在地球上经历的一切，也有过怀疑——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真要为了一个地球人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学族和公司吗？一旦事情传开，意第的舆论必定会把她淹没……她真的确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吗？

　　但当通勤地下铁在意第降落，她瞬间放弃了所有思考，又或者说，她不允许出现别的答案。她确定，如果不拼尽全力救那个地球人，今后，她将永远没法面对自己。

　　可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看到了吗？你确定现在，你是清醒的？”

　　这声音把斯姣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毫不迟疑地答道：“我确定。”

　　可寒的眼里出现不悦与不解，只能叹道：“地球，还真是可怕的地方啊。”

　　斯姣开口道：“可寒，我知道，我没权利要求你帮我。所以，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帮助。”

　　可寒看来还不死心，继续问：“那个地球人，是叫林有才对吧？一开始投票的时候，他可是站在要你离开地下铁的那一边。”

　　斯姣的回忆被他勾起，那时候遭的罪和与地球人彼此间的不理解，其实早就变成她的一段珍贵记忆，于是忍不住扬起嘴角：“那又如何？那会我不受欢迎很正常。”

　　可寒看到她脸上浮现的笑意，眼里出现愠怒。

　　“现在呢？现在你每天都要在酒吧打工，吃饱还要看人脸色。难道现在你觉得能受他们欢迎了吗？”

　　听了这句话，斯姣不明白可寒到底对她在地球的生活有多少了解，又有多少误解。

　　很快，可寒又问出一句让她更不理解的话来：“你还在吃欢遁吗？”

　　这猝不及防的逼问，斯姣的身心都在拒绝回答，可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开口答道：“最近不怎么吃。”

　　没等可寒追问原因，斯姣主动解释道，“是因为酒吧工作的原因。”

　　这半句解释，答话的人都觉得别扭，仿佛是做错事的大人为了不认错，充满忸怩胡乱找的借口。更不用说会给听话人造成多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印象。

　　可寒的眼里再也没了光亮，冷冷地说：“S，你真的，变了很多。”

　　斯姣不想再在无意义的话题上继续周旋下去，于是说：“不用再问我动机了，这是我的决定。”

　　可寒垂下眼帘，吐出两个字：“好吧。”

　　斯姣默默在原地等待他开出条件，可寒却又一次看向她的眼睛，问：“如果换做是我，你也会这么坚决么？”

　　“什么？”斯姣没明白他想问什么。

　　可寒重新问道：“如果是我死了，你也会为我做些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斯姣大脑一片空白，犹豫几秒，才答：“当然，你是我的朋友。”

　　可她立马意识到，现在是有求于可寒的时候，刚刚的犹豫真不应当。可下一秒，她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可耻。

　　听到这样的回答，可寒没有给出任何眼神反馈，依旧保持着冰冷的语气，说出了斯姣等待已久的那句话：“好，我帮你。”

　　“真的？”斯姣松了口气，同时，又升起担忧。

　　可寒歪了歪他的机器脑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终于来了，斯姣想着，于是，平静答道：

　　“你说吧。”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43 章 返星援救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