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严正说出“要是说出去就别想在长旰混了”的威胁过后，录音机里又是一阵带子空转的声音。
韦筝又按下暂停键。
突然听不见声响，卧室里安静极了。十七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令他紧张，害怕韦筝也能因此发现他的存在。他想：韦筝在等什么呢？还是说，她需要平复心情，才有勇气继续听下去？
过了一会，韦筝再次按下播放键。
“是你吗？”冰冷的男声响起。
“你在说什么？”谭萍反问道。
两人的声音似乎不在一个空间，对话像是电话录音。奇快妏敩
“我问是不是你拿走了软盘？”
“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谭萍语气坚决地答道。
“你跑哪去了？”严正问。
“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接着问道：“谭萍，你之前说不会空手离开，这就是你拿走的战利品？”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严正你搞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谭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在你们导师组里收受贿赂的账，我都留着证据。想毕业的话，离我远点。”
接着传来“嘟——嘟——”的声响，这应证了十七对于录音是一段电话通话的猜想。
而这段对话，同时也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
十七把长旰一日游时搜集的信息，以及William的一切表现串在一起思考着，慢慢梳理出事情的原委。
——严正抢了王西戚的研究资料，但却被谭萍偷走，到上海以后给了William，William卖给一家制药公司，因此发家。但是他始终对谭萍母女心怀愧疚，同时也对交给制药厂的止痛药却在黑市作为毒品猖獗的事保持着关注。
伴随着一阵空转，一声干脆的“喀嚓声”结束了录音带的所有内容。
这就是谭萍始终带在身边的录音带。十七松了口气，至少，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谭萍留下这卷录音带，明显是为了自保。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让她学会了时刻提防，更何况，对手还是像严正那样冷酷狠辣的人。
十七正陷入沉思之时，隐隐听到了啜泣声，直到那啜泣声变成更大声的抽泣，他才意识过来——韦筝在哭……
是啊，知道妈妈并不光彩的过去，她此刻的内心画面会是什么样的呢？是心疼，还是难过，亦或是……气恼？
十七正猜测的时候，没想，韦筝竟然开口了：“为什么……？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一笔交易啊。呵呵呵……怪不得，怪不得。有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我一生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就注定好了……”
十七对这突如其来的人声一开始还抱有警惕，但想到屋里除了韦筝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人，才放心下来，同时心疼地想：原来，韦筝过不去的是这关。她无法接受自己来到世上的方式，和妈妈因此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吗？永远陪不上纯粹的爱？”韦筝的声音十分虚弱，还伴随着苦笑。
十七只从斯姣的口中听说过韦筝的故事，当时他觉得，这个女孩应当是外表强硬，内心千疮百孔的类型；而上次在咖啡厅见到的她，神采奕奕，大方干练，他本还以为这五年时间里，女孩有所改变。
不过如今无意间撞见的这份悲赧，又那样明确地告知十七：童年凿出的内心破洞，哪那么容易填补呢？她的坚强是真的，脆弱也是真的。藏于心底的秘密，左右的是她看待世界的眼光。正因为给所有人都事先加上一层可能成为敌人的滤镜，才不得不变得更强大。可心底缺失的安全感，又促使她凡事都要更努力地加上一层保险，没法做出随心所欲的抉择，因而永远做不到洒脱。
十七想，这才是童年影响在一生发挥作用的机理。
他之所以会如此执着于寻根溯源，找出爸妈当年发生过的种种，无非也是在寻找能填补心上破洞的材料罢了。
2
十七从韦筝家出来的时候，腰酸背痛，浑身哪哪都不对劲。
毕竟，睡一晚上地板可当真不好受……
他是趁韦筝在厨房做早餐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本来计划是趁韦筝今天出门的时候爬出来，可是听到厨房里轰隆的抽油烟机声，十七感觉机会来了。
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出了门，十七不禁想，她做的是煎鸡蛋？还是煎培根呢？不觉感到胃中空荡。
但十七决定先去找William。他已和William约好在外滩相见，William也没问他目的，就说了“好”。
江边的风很大，十七望着繁忙的江面，耳边呼啸着风声，脑中却全是昨晚听到的哭声。韦筝听到录音带，听到妈妈年轻时候的故事，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而且她不仅想着妈妈，还在妈妈的故事里多少带入了她自己，而躺在床下，屏息听着韦筝悲伤的十七，也带入了他自己：到底现在的他，身上有多少父母的影子？是不是无论他多努力多挣扎，都没法改变，甚至说突破从出生起就被划定的那些所谓命运呢？
“嘿。”William发现了十七，隔了一米就朝他打招呼。
两人此刻的互动比上次显得自然与默契了许多。
“帅大叔——”十七摆出一个夸张的笑脸，两手向下打开，摆出一个大大的欢迎姿势。
“怎么跑上海来了？你小子整天游手好闲，家里是不是有矿，哈？”
“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十七答。
两人绕着江边走了一小段路，找到一处人稍少的地方，面向江面倚在栏杆上。
“说吧，什么事？”William问。
“我听到那卷录音带的内容了。”
“嗯？”William表面不露声色，好奇心却已被十七完全挑起。
“别装了。就是韦筝告诉你的那卷带子，我帮你去查了查，虽然没弄到手，但是里面的内容全在这里了。”十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他全记在了脑子里。
“要用什么来换吗？”William问。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啊？”十七笑道。
“你不是吗？”William看着他，眼神里竟然露出一种叫慈爱的东西。
“是，你没看走眼。不过至于换什么，以后再说吧。”
“那别废话了。快说。”
“其实大叔你应该差不多都猜到了吧？”十七看着William的侧脸，问道。
“你指哪方面？”
“谭萍当年交给你的那份资料，是老祝、王西戚和艾琪跟着黄槐做出的实验结果。你当时没有细究来源，就卖给了制药厂，因此得到第一桶金。当然，非要为你的这种劣迹找点理由也是能找到的，比如你高考失意，一直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机会，所以欲望战胜了道德感。我说得对么？”
“小子，你很喜欢这么推测别人以显示自己很聪明吗？”
十七摆出一副傲娇的表情，不置可否。
“但能不能别这么直白？也给我留点面子。”William举起手撩了撩额前的刘海，语气里透出一丝尴尬。
“哈，那当你默认我的‘哥十德巴七赫’猜想咯。不过，你这么多年对谭萍母女的尽职尽责，也算有良心。”
“别，不需要给我找补，我的愧疚感还没这么廉价。”
“大叔，别这么严肃嘛。我知道，除了觉得剽窃了人家的成果，你更过意不去的是止痛药后来成为毒品的结果，所以才会给戒毒机构还有儿童福利院定期捐款。”
“你又调查我。”William的语气稀松平常，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桥段。接着，又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不用。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帮你。”十七答。
“现在能跟我说说，你做这么多事，到底是想调查什么了吗？”William问。
“我想知道，我妈妈去哪了。”十七答，语气严肃得令William不习惯。
“你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呢。是不是除了你妈妈，对老祝也很感兴趣？”William问。
十七有些疑惑地看着William：“是啊。怎么，你有线索？”
“换不换？”
“换。”十七很干脆地答。
“我见过他，见过老祝。”William望着江面，思绪也一下飘回到五年前。
十七的目光变得炙热。
William继续说：“他是个坚毅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但是感觉起来，却仿佛是一个看淡了许多，但仍旧有坚持的老人。Anyway，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坚毅，几乎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配得上执着二字的男人。这点我永远不会忘记。”
“谢谢。”十七淡淡说道，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真的执着吗？要是执着，为什么会离开妈妈呢？要不是他当年的一走了之，这许许多多的遗憾、错误，不就都不会发生了吗？
“诶，是你肚子在叫吗？”William问。
十七这才意识到，饥饿已经跟着他很久了，于是摸了摸肚子。
“走吧，请你吃东西。”William说着，已经向商业街方向出发。
十七跟在他身后，又突然想起，自从决定潜入谭萍家偷录音带，到现在都还一直没有查看第三脑，于是打开了隐蔽模式。
“什——么——？”
看到消息的刹那，十七慌了神——满屏都是王东同和斯姣的求救信号。
“怎么了？”William看着愣在原地的十七问道。可是十七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见他像个木头人一般矗立在原地，眉心深陷，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气。这情景，William在长旰的时候也见过，只得耸耸肩，独自离开了。
十七连忙回信道：斯姣，3018怎么了？收到速回复。
很快，弹出了回信：没事了。你跑哪去了？
十七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缓缓舒张开。他回复道：我在上海，忙着呢。现在还需要我吗？不然的话，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斯姣答：行，先忙你的吧。回头聊。
十七关掉第三脑，不远处，William正拎着一个塑料袋，端着两杯饮料朝他走来。
“嘿，下次再请你吃大餐吧，我下午公司还有事，就干脆买了两个三明治。”
“没事。”十七接过三明治和饮料，笑着说道。
刚刚和William的对话激发了他新的好奇，接下来的目的地，他已打定了主意。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121 章 韦礼辰的赎罪路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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