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做一把挣钱的刀

　　没人会只因为你帅就给你机会。要学会——抢。

　　1

　　早晨十点，太阳爬上楼顶，秋光温暖清澈。

　　斯姣踏上跑道。她换好了一身运动校服，头发高高束成马尾，仰头眯着眼，让阳光严严实实盖住脸颊，抱住身体。

　　这就是地球自然光，她想象了许多个日夜的美妙光线啊。徐徐秋风钻进衣领，浑身又酥又麻。

　　斯姣不觉笑起来。

　　在曼迪还没传授她如何“真诚地假笑”之前，斯姣暂时不敢继续服用欢遁，毕竟每晚都要在酒吧上班，总是用假笑敷衍，她心底过意不去。停用欢遁后，斯姣不自觉的笑容多了许多。

　　在她享受阳光时，有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北飞双手插着裤兜，半歪着脑袋，背靠操场旁的看台栏杆。

　　今天他好不容易可以穿自己最喜欢的衬衫来见斯姣，结果还没到半天，又换回校服。还是低配版的。

　　不远处，他眼底的女孩正仰头望着天光出神。而北飞眼里，这女孩比天光美。

　　起初斯姣吸引他的地方，在于她好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见面就给他录梦，分开时竟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就连名字都用字母拼成。而刚刚，那个在人群面前毫无惧色，还想到歪门邪招化解困局的女孩，又化作了他眼里的一只精灵。

　　斯姣和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既不似学霸班长文静却古板，也不似老跟他一块罚站的早熟女孩麻烦幼稚。简单来讲，就是她既有智商，又叛逆神秘。

　　北飞暗自叹道：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让我和来自外星的你相遇啊。

　　很快，斯姣发现了这双看着她的眼睛，于是暂停下和阳光的对话，走向北飞，问：“发什么呆呢？”

　　北飞却反问：“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季节吗？”

　　斯姣不明所以：“季节？”

　　北飞自问自答：“我最喜欢秋天。”

　　斯姣：“就是现在的季节？”

　　北飞：“嗯。”

　　斯姣：“其他季节不好么？”

　　北飞：“不好。都不如秋天好。”

　　斯姣问：“为什么？”

　　北飞：“因为在秋天，我遇见了你。”

　　说完，少年咧嘴笑了。

　　女孩有些困惑。可这笑容在她眼里，和阳光一样干净，和秋风一样温柔。

　　2

　　这场群演戏，是清晨时分学生们在操场做广播体操。

　　廿九站上一个苹果箱，拿着喇叭，口头给“学生”们调整队形。队形站好后，他就开始示范动作。很快又发现，北飞根本不用教。于是，他端起喇叭朝北飞喊：“小飞，我看动作你都会，能不能帮我教教其他人？”

　　北飞欣然答应：“好嘞！”接着，飞快跑到斯姣身边。

　　斯姣正在练习，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我不用你教。”

　　果然也用不着北飞，很快，斯姣便能跟着音乐节奏流畅地做出动作来。

　　于是，他们俩开始分头教群演做操，尽管只有一个八拍的动作，但想让演员们整齐划一地做出来却不容易。

　　半小时后，群演们的动作终于能成点形。

　　廿九根据大家掌握的熟练程度，重新调整了队形，让没完全学会的人尽量避开有特写的镜头。接着，他又冲着喇叭大喊：“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我们做最后一次彩排！”

　　“一二三四，二二——”

　　突然，一声尖利的“哎呦”从队伍里传出。

　　又是之前那个带头挑事的干瘦女孩出了状况。

　　女孩抱着小腿，蹲在地上，廿九大哥急忙跑了过来。

　　“她踢我！”告完状后，她又指着身后的人开始破口大骂：“你长没长眼？就你长了腿啊！踢这么高？老娘骨折了！”

　　站在她后面的高个儿女孩慌忙摆手，说根本没碰到她。

　　干瘦女孩见她否认，又一次拿出那恶狠狠的眼神。高个儿女孩瞬间发怯，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记不得了，可能……可能碰到了吧，但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力气不……不大。”

　　廿九现在一点也不关心谁对谁错，让人赶紧把女孩扶到一边休息。又调整了队形，把她的空缺给补上。

　　北飞注意到队伍里的人看戏时，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每当干瘦女孩的目光扫到他们的时候，这些看客的神色又立马畏缩。

　　北飞摸着下巴：“不简单啊。”

　　同样注意到这些异常的，还有斯姣。

　　风波平息不久，一群人簇拥着主演来了操场。

　　3

　　群演戏收工后，斯姣没有立即离开操场，而是悄悄脱离大部队，溜到操场另一侧。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盯着那个中途离场的的干瘦女孩，于是现在朝她休息的地方走去。

　　女孩在看台一角平躺着，占了三张座椅，没有发现斯姣的靠近。

　　一阵铃声响起，女孩掏出手机。

　　“喂，姜导。”

　　和刚在操场时的声音相比，女孩的这个招呼打得明显示弱。

　　“搞砸了。楼上突然多了一堆抢饭的，最后没闹成。”

　　说完这些，女孩一言不发，紧闭双唇。斯姣猜，电话那头估计在骂她办事不力。

　　“好我知道了。对不起姜导，下次……下次我一定不搞砸。能不能还来找我……我女儿已经一个月没吃饱了。”

　　女儿？斯姣心头一惊。这个女孩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怎么已经有了女儿？

　　女孩放下手机，冷哼一声，从座椅上起身。却看见正站在她身前的斯姣。但斯姣感觉，女孩的目光并不只落在她身上。

　　“你还有女儿？”

　　是北飞的声音。斯姣猛地回头，见他正抱着双臂，看着女孩问话。

　　刚刚斯姣离开后，北飞也追着她脱离了队伍。

　　北飞朝斯姣眨了眨眼，走上前，和她并肩站到女孩面前。斯姣不明白北飞怎么也追出来了，但现在这不重要。她对女孩说：“电话我听见了。我会去告诉九导，除非——你以后不帮那个姜俊做事。”

　　女孩先是面露疑惑，但很快，神色变回冷漠。

　　“你去说吧。”女孩边答边大踏步从他们身旁离开。

　　北飞急忙朝她喊：“要是你做这种事被别的剧组知道了，以后还会有导演找你拍戏吗？”

　　女孩转过头，她个头虽然小，眼神却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小子，你才来这里多久？”她带着一抹浅笑问道。

　　北飞：“我……你管得着么你？”

　　女孩又“哼”了一声：“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就只是被扔在地上等烂掉的苹果，只有成为那些站着的人的刀，才有机会被用，哪怕是用来杀人呢？那也总比烂掉好。”

　　斯姣问：“九导明明找你来拍戏，你不是没有工作机会啊。”

　　女孩没有回答斯姣，反而问：“你们不是群演吧？”

　　北飞看了看斯姣。

　　斯姣答：“我们是廿九大哥的朋友。”

　　女孩又冷哼一声：“朋友？有钱人的世界，花样还真多。”

　　这女孩说话的语气神态，让斯姣一下恍了神——这种不屑，经常也写在可寒脸上。

　　但可寒从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斯姣知道，他心里该有恨，可眼前的女孩让斯姣突然明白——他们不肯说“恨”这个字，不是因为时光冲淡了原始冲动，而只是明白了“恨有何用”，于是被另一种更持久和适应性的解决方案替代，那便是绝望地活下去。

　　北飞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有钱，我在上学，斯姣在酒吧打工。我们……”

　　女孩打断道：“废什么话？九导也是混这行的，有什么让他自己来找我说，你们这些小跟班想出风头拿好处？我看那是跟错人了。”

　　北飞向来认为他已经够江湖了，从小以撒泼耍赖闻名，打架吵架从不吃亏，哪怕近几年知道收敛，但也从没有让人怼到说不出话来的经历。

　　可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却突然没了争辩的底气，就连刚刚硬拗的几句话，现在想来都很蠢。平时他总靠歪理邪说取胜，但现在呢？难道要他讲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吗？更重要的是，听了她的话，北飞有些觉得，这女孩的所作所为有种他想不明白的正当性。

　　女孩见这俩人都哑巴了，嘴角一动，笑了笑：“小子，看你帅才跟你说这些。但是帅又怎么着？在这儿，帅的满地都是，我随便就可以给你找一箩筐，没人会只因为你帅就给你机会。要学会——抢。”女孩说着伸手在空中捏了一个拳头，便转头朝群演集合地跑去。

　　北飞一时语塞。望着那瘦小又倔强的背影，竟生出一丝敬畏。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对斯姣喊道：“诶？她腿没坏啊！”

　　斯姣答：“受伤能拿保险赔偿。”

　　北飞不禁感叹：“靠……人才啊。”又“呸”了一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姐妹儿……不一般。”

　　斯姣：“你同情她。”

　　北飞嗫嚅：“……也……没有吧。”

　　斯姣：“我也同情过朋友。”说完，她便也离开。

　　独留北飞一人，在风里把刚刚的几番交锋，回味来，回味去。

　　4

　　傍晚时候，要给群演们发简餐和工钱。说是简餐，其实就是馒头。

　　北飞负责在室外发馒头，斯姣和廿九在房间里算账。

　　看着排成长龙的群演队伍，北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从没想过，会有人辛苦一天，还要排长队等着领又干又没有味道的馒头。每到一个人，他们的目光都会在保温桶里逡巡好一阵，变得比秃鹰还锐利，似乎馒头盯着盯着，就能变成烧鸡似的。

　　那个干瘦女孩又出现了，北飞特地从保温缸最底下掏出一个热乎的，放进她碗里。可没想到的是，女孩又从馒头堆最上边，飞快多拿了一个塞进口袋。北飞抓住她的手腕，女孩以为他要找她麻烦，又拿出犀利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咬牙威胁道，“他们都怕我，你喊也没用”。

　　北飞却说：“你多拿的馒头，算是我的份，给你了。”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锋度，嘴里虽没话，但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你欠我的。

　　临时搭起的小房间里，廿九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计算一天的工钱。

　　斯姣问：“要帮忙吗？”

　　廿九摇摇头，笑着说：“这么简单的账我还是算得过来的，唉，就是预算又超支了。”

　　斯姣问：“要紧吗？”

　　廿九露出苦笑：“看制片人心情吧，只能祈祷别太早把我换掉。”

　　斯姣：“……你们这么容易被换掉吗？”

　　廿九：“不把任务完成，添了麻烦，就得被开。这是规矩。”

　　斯姣：“又是规矩……”

　　廿九：“唉，斯姣你不懂。这组里就我一个新人，要不是因为脚本是我写的，连带群演的活都轮不着我。但我也明白，我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带群演，是省钱。”

　　斯姣不解：“脚本是你写的，所以不就该你来当编剧吗？”

　　廿九摇摇头：“斯姣，你知道电影是怎么挣钱的吗？”

　　斯姣：“观众买票。”

　　廿九：“对。那他们为什么买票？”

　　斯姣：“电影好看，就买票。”

　　廿九：“是啊。没有观众会因为脚本是廿九写的，就买票。”

　　斯姣：“……”

　　廿九：“我很清楚，我只不过贡献了一个脚本而已，最后成片里能用里边十分之一的思路，我就满足了。”说完他又笑了笑，“万一，我钱省得好，没准导演还能给我署个名呢？”

　　斯姣：“可你明明可以署名剧本啊？”

　　廿九：“拍电影这事儿，不像别的，比如你造个房子，看图纸就基本能知道哪个设计师更胜一筹，但拍电影，光看剧本很难判断高下，再加上牵扯到后边那么庞大的制作投入，谁都不会启用一个完全新人的剧本。我心态好，想着能贡献一点是一点，要是还能被几个业内人记住，我就满足了，署名什么的，我不强求。”

　　斯姣：“可是如果没有那个姜俊，这剧本统筹，本来是你的活。”

　　廿九：“唉……这就是命。”

　　斯姣：“您都多大了，还信命？”

　　廿九扭过头，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小鬼，笑了。

　　“馒头发完咯！”

　　北飞风风火火地回到小房间，对斯姣做了个鬼脸，却发现屋里气氛有些压抑。

　　“怎么了小廿，又遇到难事了？”北飞问。

　　廿九回应道：“没事儿。我要发工钱了，累一天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休息。”

　　北飞说：“外边队伍排起来了，小廿我帮你记账吧，我数学还成。”

　　“不用。”奇快妏敩

　　廿九的语气出奇坚决，不带丝毫回旋余地。这让北飞吃了一惊。

　　斯姣说：“我们走吧。”

　　“也好，我带你出去转转。”北飞对斯姣说，“来的时候我到处看了看，这附近还挺好玩的。”

　　但出了门，斯姣却认准一个方向走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17 章 做一把挣钱的刀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