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一点,结束了酒吧工作,斯姣回到10车。
她又惯常性地看了一眼对面房间,自从搬进地下铁,就从没见过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后来甚至都没再听过房间里的动静。
合上房门,斯姣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响动,她先以为是谁回房的声音,可越听越不对劲,是一个中年男人在喘气,还有衣服和地板的摩擦声。
斯姣心跳加速,拨开猫眼帘,趴上去看走廊外边到底在发生什么。
最先进入她视线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背后露出了一双脚,从斯姣的角度看去,像是长在男人身后的尾巴。男人在找钥匙开房门——对面那间房,终于,开了。
中年男人侧过身,想把躺在地上的另一个人拖进房间。这时,斯姣看见了地上人的脸……
是北飞。他紧闭双眼,脸色难看,嘴唇泛白,异常憔悴。
斯姣的心一下被揪起,手下意识去抓门把手,“咔嚓”一声,门被她推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门打开的一瞬她才意识到自己太鲁莽,而这响声也惊动了中年男人,他放下了北飞的两只胳膊,又费力地直起腰,看向对面的房门。
没时间仔细考虑,斯姣拉响10车的意外警报。
一时间警铃大作,10车进入警备状态,屋顶和墙壁掉出来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氧气面罩和防护服。
斯姣发现中年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脸,露出仿佛撞见鬼似的表情。
接着,男人离开躺在地上的北飞,跑向10车与9车连接的门。
斯姣以为敌人已被自己打乱阵脚,便一不做二不休冲出房门,趴到地上,一把拉住北飞的手腕探他的脉搏。
一下,两下,三下……还有脉搏,斯姣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还活着。
而中年男人看见跑出来的斯姣,却又打算折返,斯姣对着他大喊:“别过来!”并快速从第三脑里掏出一只防身枪,对准男人的右眼打了一只水球。
“哎呀!”
水球正好打中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林有才额头,顿时撞碎,水花淌了他一脸。
林有才抹了一把脸,看到拿枪对着自己的斯姣,气愤地吼道:“干嘛啊?大晚上的,星球大战啊!”
这时,廿九从屋里走出来,王东同也赶来10车。
斯姣这才发现,除了她,没人不认识这个中年男人。王东同关了警报,斯姣尴尬地收起防身枪。
林有才让斯姣赶紧给他找了块布,斯姣满脸歉意地递上,说:“对不起。”wWw.qikuaiwx.Com
林有才胡乱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水渍,还有淌到脖子和衣服上的水。边擦边问:“这是你毛巾?”
斯姣答:“抹布。”
林有才正擦到后脖颈的手僵住了。
廿九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人斯姣都道歉了。”
林有才气得耳冒青烟:“用抹布道歉吗?”
斯姣答:“谁让你找我要毛巾的,我不过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
“嘿,你……”
一个月前,他嘲笑斯姣落汤鸡的一幕幕此刻全打回自己脸上,抹布拿在手里,伶牙俐齿的林有才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果报应啊。难受。真的难受。
王东同看着自己混乱的10车,咬牙问道:“谁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斯姣回到北飞身边,查了他的呼吸和瞳孔,以及有无任何外伤。接着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拉起北飞的一只胳膊,道:“先让他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2
这个中年男人,叫祝鹏飞,地下铁的人都喊他老祝。老祝的行踪捉摸不定,以前还经常跟大家一起吃饭,但自从斯姣,又或者说北飞来地下铁之后,就很少再在人前露面。他虽是地球人,但与林有才他们不同,因为他来自2045年,是王东同空穿时顺路带来2018年的。
所以,老祝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外表下,住着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王东同拉开第三脑,时歇堂显示开放时间——35小时17分56秒。也就是说,北飞不吃不喝不睡地玩了这么久时间游戏。刚出游戏室,没走两步,就直接晕倒在餐车。还好碰到深夜觅食的老祝,把他捡起来。
王东同说:“老祝,还是抬你屋里去吧,你那药多。”
北飞被林有才和廿九抬进老祝的房间,斯姣跟在后边。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间房。
一走进,她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好像一间尘封多年的地下室,有朝一日被打开,和阳光一起洒进来的,还有几滴变质的油污。
斯姣不自觉捂住鼻子。
北飞被扔在了床上。
斯姣注意到房间柜子上确实摆了各种各样的药瓶,还有医疗装备,甚至还有输液架和点滴瓶。不过,在尽是透明或蓝白的瓶瓶罐罐之间,有一个绛红色信封格外扎眼,斯姣不禁多看了两眼。
进屋后,老祝先干为敬,一口气喝下一小瓶没贴标签的液体。王东同斜眼看着他,说:“身体不好就别逞强,拖这么个半大小子过来,你心脏受得了吗?”
林有才接过老祝喝干的药瓶,凑近闻了闻瓶口,露出赞赏的神色,还拿手扇了扇,道:“这三十年以后的药做的,味儿挺好啊。”接着,又像参观博物馆似的,开始逛老祝的药橱。
廿九问王东同:“东爷,小飞怎么办啊?”
王东同答:“让老祝看看吧,他都久病成医了。”
老祝看了一眼床上的北飞,神色严肃地答:“已经给他做了心肺复苏,算是死不了了,现在得给他弄点葡萄糖,先吊上一瓶。小王你看你干的什么缺德事儿,有这么撺掇小孩玩游戏的嘛?”
王东同立马反驳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逼他玩的游戏!”
不一会,老祝配好了药液,娴熟地把药打进药瓶,把药瓶挂上输液架,眯着眼睛弹了一会输液管,直到药水顺利流下,然后从针管里滋出来。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斯姣身上,向她招手:“小姑娘,来。”
斯姣没明白为什么叫她。
“我?”
老祝点点头,答:“对,过来帮我给他打一针。”
“可我不会打针啊。”
“没事儿。”老祝宽慰道,“你眼神好,不像我,我这眼神现在只能扎扎又老又粗的血管,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血管还贼细,我找不准。”
斯姣百般推脱:“可我……我从没打过针……我……”
老祝说:“眼睛一闭一睁,针就进去了。”
斯姣只能向房间里的其他人求助,可这一个个地,都把头甩得老远,装作没看到她似的。也是,这房间里除了老祝,谁扎过针啊?
没办法,斯姣只好硬着头皮,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睡容安祥的北飞,心里说了声“对不住了”,便抓起他的手,拍了拍,想找血管。老祝还真没瞎说,这小子性格大大咧咧,血管却比针眼还细。
老祝在一旁说:“别磨蹭了,这小子耽误不得。看着青色的就是静脉,慢慢推进去就成。扎歪了大不了重扎。”
斯姣一手捏着针管,另一只手托起北飞软绵绵留有温热的手掌,心一横,看准了一条最粗的青筋,哆哆嗦嗦地靠近,但针扎进皮肤的那刻,她的手反而稳当下来,感受着针头在肉里游走的力度,只见被刺穿的皮肤,缓缓变成一小座鼓起的山脊。
很快,针管便开始回血。
斯姣问老祝:“成功了吗?”
老祝瞅了瞅,答:“拔了吧,重扎。”
斯姣一听,感觉自己的手背都一阵刺痛,围观的廿九林有才不约而同,发出感同身受的“啧啧”声。斯姣只得狠着心,把针从皮肉里□□。
老祝:“换根血管吧,反正都细。”
斯姣“哦”一声,找到刚被扎歪的血管隔壁的一根青筋,使劲搓了搓,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又扎了一遍。这一次,她的手比先前稳了许多。
“这回呢?”
老祝又瞅了瞅:“拔了吧。换只手试试。”
斯姣:“啊?”但也只能再拔下针管,换到床的另一侧坐下。
但这一来二回,她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反正任她怎么扎,床上的人也没反应。
于是,她放开大胆地又扎了一针。
又扎了一针。
又扎了一针。
这一回,药液缓缓流进静脉。
斯姣抬头问老祝:“我要不换回原来那只手吧?”说完习惯性准备拔针,老祝连忙拦下她:“行行行了!这回扎进去了!”
斯姣一脸的不可思议,问:“我成功了?”
老祝皱着眉,点点头。
斯姣开心地对廿九林有才喊道:“我成功了!”
却见他俩一个歪脸,一个咧嘴,这观看的过程不可谓不揪心,一针针扎下去,也像是扎在了他俩身上似的。
廿九强挤出笑脸,道:“嗯,嗯,特别棒。”
林有才“哼哼”地答:“是,特别棒,看那手法,那气势,那阵仗,跟扎小人似的。”
他边说着,还边模仿,左右手打架,逗得廿九哈哈大笑。
斯姣却看了一眼床上的北飞,还好,他除了面色青黄,睡容依旧恬静。
3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北飞醒来,头脑一阵眩晕。紧接着,他感到手背有些胀痛,猛地起身,发现手上扎了针,也看见床头的点滴瓶。可疼的,却不只是扎了针的手。
怎么一只手打针,两只手都是针眼?而且还都打肿了。
正疑惑之际,他发现一个陌生男人正趴在他的床边。
北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记忆还停留在刚出时歇堂后的一阵地转天旋,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一把拔下针头,下了床,准备先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这时,房门开了,北飞做好防御准备,却见进来的人是王东同。
王东同看见他光脚摆了个鹰钩拳,笑道:“哟,醒啦?”
北飞问:“这是哪?他是谁?我可不卖身,休想拿我做人体实验!”
王东同张口便骂:“你个小兔崽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玩游戏差点猝死,是老祝救了你!”
老祝这时被吵醒。他看见北飞已经苏醒,还生龙活虎地跟王东同干仗,露出欣慰的笑容。但这笑容看得北飞浑身起鸡皮疙瘩。
眼前这个怪大叔看上去明明也只有四十来岁,怎么眼神里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老祝张口:“小南,醒啦?”
小南?北飞脑子里当场发出一声持久而响亮的“嗡——”:怎么在这辆地下铁上,会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中年男人,知道他在地球的名字?
王东同说:“醒了就可以滚了,别吵着老祝睡觉。散了散了吧。”
老祝这时却对王东同说:“小王,把那个害人的时歇堂给关了。”
王东同答:“老祝啊,你这……要求过分了啊。”
北飞的横劲也一下上来了,问:“对啊,凭什么关我的游戏室?”
“小南——”
“是北飞!我叫北飞。”北飞纠正道。
老祝答:“行吧,南北都成。小子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再晚发现你几分钟,你就没救了。”
北飞看了看王东同,王东同歪着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北飞不可置信地问他:“真的?”
王东同答:“差不多吧。”
北飞脑子变得乱糟糟,使劲想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他进时歇堂前,心情糟糕得不是一点半点,一来是因为快要分班考试,二来是和斯姣闹了别扭——事业爱情双亮红灯,他只觉得未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二字。
但何以解忧,唯有游戏啊。
于是,走进时歇堂,他就真的忘了忧愁,顺带着也忘了时间。
到最后,要不是战斗力持续下降被队友骂得太惨,他是不会离开的。但是刚一出来,就感觉两只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身子仿佛重成几百斤。紧接着,心脏一阵绞痛,他便不省人事了。
现在听来,还真是这个怪大叔救了自己。北飞为刚才的恶劣态度感到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谢谢您。”北飞轻声道,又提高了音量,拍胸脯保证,“我下次不会了。”
但老祝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小王,我说关,就给我关咯。”他这语气听来,仿佛是领导对下属下达命令。
这倒引起北飞的兴趣——原来这地下铁上,还有人能治住王东同?
果然,王东同不干了,但神奇的是,他竟克制住情绪,好声好气地答:“老祝啊,我敬你,是因为你是我们头儿的朋友。但你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搞清楚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老祝没理他,转而对北飞说道:“小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让小王关了时歇堂,二,是你离开地下铁,以后都别来这是非之地了。”
话一出,王东同和北飞两人都急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19 章 扎小人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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