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一早,王东同便冲向5车。车门一开,看见角落里靠着两个人。S穿着与她身材不相称的超大码校服外套,旁边的王南是反而盖着一件女士白西装,肚皮还露在外边。
他心里一紧:这俩人昨晚干嘛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S被惊醒。
她睁眼望见站在门边一脸愕然的王东同,猛地转头看到身边睡容香甜的王南是,扶墙站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她太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觉得十分松坦,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但头轻了不少。但毕竟坐着睡了一整晚,腰背有些酸痛。
这时,王南是也伸着懒腰醒来,身上盖着的西装往下滑落,他伸手轻轻接住。
但他好像没看见王东同似的,站起来第一件事便抬手向S额头上伸去,笑道:“哟,烧退了。”
接着把她的西装外套递还过来,不料一件女士内衣却要当众掉落。S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王南是却快速伸手接住,不动声色地把内衣裹进外套,交到S手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没戴丝毫表情。
S感激地接过已经干了的衣服,这时才想起旁边的王南是还光着身子,便说:“我去换个衣服,就把你的还你,你稍等一下。”
S离开,5车只剩下王东同和王南是两人。
王东同问:“小子,考虑得怎么样?”
王南是却反问:“考虑什么?”
王东同:“……”
王南是:“哦你是说要不要留下当猴子的事啊?”
之所以脱口而出“猴子”,是因为昨晚听到“考古”这个词时,他脑子里就蹦出生物课本里那些手舞足蹈的狒狒。而这些比他们多进化了1000年,专门跑回来考古的外星人,不就拿他们当了稍微懂点文明的狒狒么?
“我早告诉你了啊,我——不干。”说完王南是看了一眼王东同,见他面带愠色,便两脚离地跳了起来,以为这家伙又要耍阴招铐他的脚。
可蹦了几下之后,地上依旧光溜溜的,什么也没长出来。王南是前后左右仔仔细细查看,确认了暂时安全,但也还是站不安稳,依旧扭来扭去,蹦来跳去,防躲暗器。
突然,他停下来。
心中暗骂:尼玛,真成猴子了?
但王东同一直没说话,默默打量着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后才开口,但就说了四个字:
“行。你走吧。”
这回,换王南是愣住了。
2
又过了片刻,王东同补充道:“什么时候后悔了,就回来找我。五金铺的入口,替你开着。”
王南是心想:才不会后悔呢,我脑子又没进水。
就在这时,S换回她的衣服,回到5车。
王南是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心情一下翻篇,心里突然空了一块似的——因为这也意味着,要和这个奇怪的外星女孩永别了。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舍。
他三下五除二套上S递过来的T恤和校服。
S又说了声:“谢谢你,北飞。”
王南是咧嘴笑,又抬起双手,一只手作出端碗的姿势,另一只手往嘴里扒拉,接着两手合十,放在脸颊一侧,头也跟着歪了歪。他边做动作,边比着嘴型,但没出声。
S看出他的嘴型,说的是:“该吃吃,该睡睡。”
两人隔空打着哑谜,看得王东同一头雾水,但突然感觉一股酸腐的气息弥漫开来——那两人倒是乐在其中,他心头感到一阵暴击。
王南是做完动作,刚准备开口道别,却一下失去了意识。正如他在前一天,看见匕首后就立即不省人事那样。
再醒来时,躺在了网吧外那条大路旁的草地上。
天光闪闪烁烁,王南是感觉一瞬的地转天旋,恍若做了一场大梦。
湛蓝的天空上,云朵绵软温柔,眼前浮现出白斯姣那澄澈灵动既像小鹿一般机敏又似鹰隼那样无畏的双眼。
3
送走王南是,王东同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他真正想送走的麻烦。
正想着该怎么说,没想S先开口,表情认真地问:“我想挣地球的钱。怎么能挣钱?”
王东同吃惊地看着她。
S继续说:“我要还林有才钱,我还要吃饭,既然在这花地球货币能洗澡,那是不是也可以买东西吃?”
王东同一边暗骂林有才好端端地非要节外生枝,一边又思索着怎么把这块烫手山芋给转出去。
“S.J.,你真想待下去?”王东同第一次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客气。
S有些困惑地望向王东同,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只答:“当然。”
王东同努力沉住气,说:“来了地球,就得按他们地球人的规矩来。你想留下,就去问他们怎么办吧。”
S稍稍愣了片刻——王东同,你可是在这个星球我唯一的同类,现在却把我推给地球人?
但S什么也没问,只咬牙答了声“好”。
没等王东同带她去找那些考古对象,便自己轻车熟路离开了5车,直奔餐车。
S来到9车,林有才和廿九这时正对坐着吃早餐,桌上摆着两碗粥,两根油条和一笼包子。S咽了咽口水,这些东西她都没尝过,只在地球人饮食习惯画册上见过。
此刻,画里冷冰冰的东西成了眼前热腾腾的食物。原来把米做稀淋上油加点葱花,真就成了浓稠亮泽的粥,原来油条的颜色不难看,还挺韧性十足,原来包子那一团白面里边,内容那么丰富……
这些神奇的食物散发着诱人香气,引得被S深深按压下去的饥饿感再次冒出来,肠胃被又一次狠狠□□挤压,整个身体跟着一阵痉挛。
林有才看见她,笑盈盈地起身招呼道:“哟,一夜不见,水鸟变旱鸭子了?”
林有才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也没个分寸,但S腹中的痛苦已足以让她忽略掉任何言语上的编排,此刻她满心里只有——“怎么才能留下来,并活下来”——这一个念头。
S与廿九未曾谋面,林有才自告奋勇当起了介绍人。他站在两人中间,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
“这位,我哥们,本名太复杂,在咱们这只称笔名,廿九,就是二十九的意思。为啥取这么个文青名呢?因为他说要在29岁之前,拍一部自己导演的电影——现在觉得这名儿靠谱了吧?29岁,离现在还有四年时间!好好努力啊!”
勉励完廿九,换介绍S:“这位,……”林有才拇指已经架在空中,才忽地想起,还不知道这姑娘的姓名。本想在老九面前炫耀一番,结果光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了人。只好放下手,问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S……”S话刚出口,发出“e”的音节,突然心头一动,改口道,“我叫白斯姣。”
她并不是接纳了北飞起的这个名字,心里头想的是,反正这群地球人不拿她当回事,那她也偏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白姑娘好。”廿九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
斯姣见眼前这人瘦高瘦高的,举止文明,气质儒雅,眼前一亮,心想这回该是碰到一个能沟通的地球人了吧。
林有才歪嘴对廿九道:“你怎么不再作个揖呢?”说完又念道,“白斯姣,你一个未来的人,名字倒像个演古装戏的。现在好了,咱们地下铁里除了’王东同’,一个正常名字都没有。”
廿九“噗嗤”笑出了声:“有才,你这名字可既不是笔名,也不是外号,是货真价实的现代人名哩。”
林有才“嘁”了一声:“谁都能像我似的?人如其名,童叟无欺!”
斯姣一点也没被逗笑,她看着廿九问:“廿兄弟,请问我做些什么可以赚钱?”
廿九被问得摸不着头脑,蓦地看向林有才。林有才先是一惊:这丫头真把欠我那100块当回事了?脱口便要跟她说开玩笑的,但突然想起,他是要赶走她的啊!于是咽下嘴边的话,再看这位白斯姣时,眼神却多了些犹疑:怎么着?玩真的?
廿九问:“白姑娘,你为什么想赚钱呢?”
“我得吃饭,得洗澡,这都要花钱。还有,我欠这个混蛋100块,要尽早还上。”
廿九茫然看向林有才。
林有才听见他成了“混蛋”,一把推开廿九,站到斯姣正对面。
“说谁混蛋呢?想赚钱是吧?行,洗碗一次三块,我们10车的屋子,打扫一间一次五块,餐车打扫一次七块,干不干?”
斯姣算了算,这样的话,洗三十几次碗,就能还上林有才的钱了。
她又问:“那吃饭要多少钱?”
现在的斯姣已不再是昨晚的阔太,懂得了先问价钱。
林有才答:“那得看吃什么了。”说着他指了指桌上摆的早餐,“吃这样一顿,一人五十。”
“五十?”
不用细算斯姣也知道照这样的价钱,要想一天三顿吃上饭,就算她从早干到晚,也没那么多碗让她洗,没那么多房间可以打扫。
廿九被挡在林有才身后,偷偷扯了扯他衣角,但林有才一扭腰把他的手甩开,心想,老九你这个时候扯什么后腿?再怜香惜玉下去,咱俩就得露宿街头了!
他满心以为,这么出价定能吓退这个不谙世事的外星人,可没想,只皱眉几秒后,这桀骜不驯的丫头竟干脆利落地答:“好。”
好你妹!林有才在心里暗骂,怎么?赶不走这个瘟神了?
“大姐,你们意第是不是没有数学课?你在这干,从早累到晚一顿早餐钱也挣不回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吧?别仙女下了凡,变成饿死鬼回去!你可想清楚,是待在这受罪,还是回你的星球享福!”
斯姣没理会林有才,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说:“你们快点吃,吃完我还得洗碗。”
到此刻,她已经快要二十四小时没进食,以往看见油炸食物只会反胃的她,现在却觉得那油条的颜色实在美丽。
廿九看了她一眼,好心提醒道:“厨房有抹布和扫帚。”
斯姣忍住快将把她吞没的食欲,转身去厨房间找工具,要开始打扫餐车。
4
但她哪里是这块料?
意第上所有家具用的都是极易于打理的材料,没风,也就没有灰尘,而且所有家庭都配备了卫生机器人。因此,她从小到大从未干过扫地抹桌子的事,更别提洗碗了。
林有才和廿九坐在桌边继续吃早餐,斯姣左手握着扫帚,右手拿着抹布,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路过,直奔窗台。
林有才廿九看她这架势,便知道肯定是个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斯姣站定后,左手握着扫帚在地上划拉,右手撑着抹布在窗户上用力擦拭。可忙活半天,架势够气宇轩昂,窗户却未见明亮,地上的灰尘也打游击战似的玩起狡兔三窟的游戏。
“哎——”廿九刚准备张口提醒,却被林有才拍桌子的声音打断。
林有才背对着斯姣,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粥,开口道:“仔细着点打扫!不干净不给钱啊!”wWw.qikuaiwx.Com
说完放下碗和筷子,朝廿九使了个眼色,算是对他心软的警告。站起身,双手背在腰间,正眼都没瞧斯姣一眼,回了10车。
廿九本打算夹掉盘里最后一个包子,但筷子伸出去,又收了回来,他快快喝完碗里的粥,追随着林有才的步伐离开了。
斯姣松了一口气,面对这两人,她后背挺得笔直,生怕暴露一丁点柔弱,可她哪像自己表演得那样锐不可当,他们一走,便立马软了下来,靠在墙上,奄奄一息大喘着气。
斯姣是聪明的,扫地擦窗对她到底不是难事,于是很快发现,像她那样同步进行反而速度提不起来,于是转而专注先做好一件。
她按照从左到右、从后往前的顺序将地扫上一遍,灰尘被打扫了干净。接着,她一丝不苟按照第一回的样子又扫了一遍。
擦窗户的时候,她经常出神地望着窗景发呆。9车的窗景不同于任何一节车厢,可以看到窗外有节奏倒退的景色,感受就和真的坐在一节前进的火车里那样。斯姣从未亲眼见过这些地球景色,哪怕她知道,窗景是假的,却也更加向往能去地球亲自走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餐车的角角落落清扫擦拭干净,只剩那摆着残羹冷炙的桌子。
斯姣坐到廿九的座位上,想先歇口气。无奈桌上的碗碟还顽强向外散发着食物气味,斯姣的眼睛缓缓望向盘里剩下的那只肉包。
干嘛?难道要吃他们剩下的东西?斯姣骂自己不争气!猛地扭过头,盯回到窗外时刻变换的景致,现在是一大片金黄麦田,在风的吹拂下,麦子们向一个方向扭动腰身,可这满目金黄,却在她眼里化作成排刚出锅的油条。
斯姣猛地摇头,想摆脱这样的幻想,胃却更用力地摩挲,一点点摧残着她那负隅顽抗的意志。
终于,她的手伸向那只冷肉包,手指触碰到毫无温度的柔软,是包子富有弹性的外衣,一瞬间,食欲又如汪洋大海在身心间澎湃汹涌开去。
五指一用力,包子被她捏了起来,快速搁在了嘴边。
斯姣张开嘴,包子距她的口腔仅有一厘米之隔,可就在这一瞬间,林有才、廿九还有王东同……他们的冷酷面孔一个个接连闯进她的脑海——
两秒后,那只肉包完整进了冰箱。
冰箱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闷呜咽。斯姣舔舔嘴唇,那被反复勾起的食欲现在全化作满腔斗志。她迅速把桌上的碗盘收进厨房,打开水龙头,看水柱迅速冲刷掉盘上的油渍,顺便也冲刷掉她刚想要“偷包子”的短暂妄念。
她先是一只碗一只碗地洗,但想到一分钟十元的水价,眼前哗哗流淌的水龙头成了对她负担不起洗澡水的讽刺。
心痛不已。
于是斯姣把所有碗碟一股脑装进水槽,最开始只是为了省水,后来感觉,这样还省洗洁精,洗碗速度也加快。
越来越得心应手的体验,给她带来喜悦。
水花在双手间乱窜,瓷碗瓷盘相互撞击发出悦耳声响,斯姣渐渐沉浸在了洗碗这件工作里,和一水槽的碗碟交了朋友,心情也奇迹般舒畅起来。
隔壁,10车里的哥俩抱胸靠在门边,听着餐车里传来的哗哗水声。
廿九问:“是不是过分了?”
林有才答:“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老九你别忘了,你大老远离开家是为了什么,我们也不过是想奋斗得舒服点儿,给梦想加个鸡腿,免得它老人家过早耗尽精血气绝身亡。蔡依林都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我们这么做也是让这小姑娘早点脱离地球苦海不是?”
廿九看林有才耷拉着眉毛,一脸的苦大仇深、正儿八经、慈悲为怀,心下却只冒出一个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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