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吧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化了很厚的妆,看不出具体年纪,但肯定不年轻了,最少也有三四十岁。
斯姣去给她点单的时候,她一直低头看手机,就说了两个字“等会”。斯姣只好回吧台给她倒了杯水,又去到她的座位时,女人依旧头也不抬。
曼迪今晚没有演出,也不一定会来酒吧。
斯姣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独立处理酒吧所有事务,一来,是她成长很快,二来,实在也是因为酒吧生意不尽如人意,大部分时候,她也没事情可处理。
曼迪反倒安慰她:上海快入冬了,雨也多,大家懒得出门。但还好你可以卖课挣钱,也不指望咱们酒吧的提成。
斯姣自然已经不用再担心钱的事。也从林有才和廿九平时的聊天里,隐约得知了曼迪的遭遇。
曼迪原本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爸妈共同创业,开了一家外贸公司。她17岁那年,还在国外大学本科申请季里没日没夜准备着托福SAT,没想家里却出了事。
爸爸投资失败,不但导致家里公司破产,还欠下一大笔债。
曼迪得知出事后的第三天,妈妈突然从家里消失。她后来才明白,妈妈是选择了离家出走,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可她没有记恨妈妈。因为爸爸之所以会投资失败,是他出轨被妈妈发现,却又不想离婚,只能被迫和情人断绝联系,才私下签署了一份投资协议,结果协议被情人动了手脚。
所以,曼迪在确定妈妈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家后,伤心欲绝的同时,更怨恨这个家所有败笔的始作俑者,也就是爸爸。
但世事皆无常,祸从不单行。
妈妈消失没两天,很快,爸爸又出了场车祸。车祸调查结果是,爸爸在去见债权人的路上,精神出现恍惚,闯了红灯。在车祸后,久久昏迷不醒,并被确诊了高位截瘫。
曼迪,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一切的大起大落,也成了实际上的“孤儿”。
法院的判决没有牵连未成年的她,可瘫痪在床的爸爸,不仅无法再给她支付出国的学费,反而还需要别人出钱出时间为他续命。
亲戚们大都上来劝曼迪在国内参加高考,可她不干,一来,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为出国做的准备,更重要的是,她受不了呆在家乡接受亲戚们的指指点点,还有来自同学朋友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
于是,那个马上要满18岁的女孩,带着一把吉他,孤身来到上海,投靠了爸爸的大学同学。
她什么也不会,只会唱歌,所以便在酒吧驻唱。
听到这里时,斯姣心头一动。那不就是刚到地球时候的她吗?不过,她比曼迪幸运,因为遇到了这些朋友。但曼迪也比她厉害,还有一技之长傍身。
可是在上海,会唱歌,能唱好歌的人,如过江之鲫,弱小年幼的曼迪,只是沧海一粟。
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得到上台演出的机会,她只能靠着每晚跑很多地方很多场次,接下别人不愿意接的地点和时间,但即便这样,她也不仅没法养活自己,还要倒贴钱。慢慢地,凭借着原创能力和出色的外表,曼迪终于积累起一些歌迷,才有了和酒吧讨价还价的余地,也终于得以自力更生。
就这么漂泊了三年,21岁的曼迪,终于算得上在上海“立了足”,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那个高位截瘫后,只能靠护工护理度日的爸爸,接来了上海。
又过了两年,曼迪遇到一位“贵人”。不仅和她签订了酒吧的长期合作,还帮她联系和更有名气的歌手同台演出,甚至要帮她牵线签署经纪公司,打算给她出专辑。可也就在那一年,爸爸病情恶化。长期的卧床加上心情抑郁,让他的并发症日复一日难以疗愈,最终引发了尿道癌。
思前想后,曼迪放弃了签约。一来,一旦卖身,她将失去自由,没法照顾爸爸;二来,艺人这条路的不确定性太大,但爸爸现在的情况,需要有稳定的收入,才能负担他的医疗费。
又一年后,3018来了地球,王东同找上曼迪。她一眼便看中了11车通道,也成功说服王东同,把通道改造成一家开在上海弄堂里的酒吧,她自己也从驻唱歌手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六七年的驻唱经历为她积累了酒吧运营的经验与技能,也让她天然有了第一批顾客,可是同时,也让她能一心扑在音乐上的时间变少。
这其实才是她一心想留下斯姣来酒吧帮她的最大原因。还好斯姣不负她所望,帮她扛下了不小的担子。
最近,曼迪又开始慎重考虑给爸爸做手术,切除癌肿及周围组织的事。无奈爸爸身体状况一直不理想,不然,手术也该更早实施的。现在病情已经到了手术风险高,但不做手术就只能等死的两难阶段,医生出具的意见是五五开,所以全看家属的想法。
斯姣只知道,手术费用不低,才会担心酒吧生意。
2
那个不点酒的奇怪女人,时不时会抬头张望一阵,不仅观察酒吧里的客人,似乎对酒吧的装潢摆设也很感兴趣。看向吧台的时候,目光也丝毫不会躲闪调酒的斯姣。
那架势好像,就算不点酒,她也理所应当地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似的。
这时,门外传来好大的动静,几个壮汉从狭窄的门先后挤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速之客”四个大字。带头人是个高个子,穿一件土黄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烫成了一朵红色西兰花。
斯姣连忙跑到门口,问红发大高个:“您好,请问几位?”
红发大高个却拿出藐视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接着又用更不客气的眼神扫视了一圈酒吧里的其他客人。还好酒吧灯光暗,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斯姣才能感受到这人满身的戾气,零星分散的客人,还没有受到打扰。
斯姣又询问了一遍:“您好,请问是四位吗?”
红发大高个张了张鼻孔,出声前先歪歪嘴,摆足架势后,才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苏芷蔓的?”m.qikuaiwx.cOm
斯姣一愣,曼迪原名确实就是苏芷蔓。
这群人到底是谁?找她做什么?但无论是做什么,都一定来者不善。
斯姣答:“不好意思,可以先请问,几位是来喝酒的吗?如果不是,那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大高个一听,脾气便蹿了上来。
“你个小娘们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我找苏芷蔓!她人在不在?在的话给老子出来!”
大高个话一出口,另外三个壮汉也立马向前走了一步,就势把斯姣围了起来。其中一个手臂全是纹身的男人,还把胸抵在了斯姣胳膊上,斯姣只得向另一侧转身,却刚好撞见对面人的胸毛,闻着从四个男人身上不断涌出的恶臭,简直就快窒息。
她捏紧拳头,要是曼迪再晚出现两秒,估计就要靠拳打脚踢来突破重围了。
“斯姣——”
是曼迪的声音。
她朝门口的方向走来。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请问有何贵干?”
四个壮汉见正主来了,撤下对斯姣的包围圈,又朝曼迪逼近。
大高个上下打量了一番曼迪,眼里露出不怀好意的狞笑。
“你爸是不是叫苏大强?”
听见爸爸的名字,曼迪没有立即回应,但这一秒,斯姣却看见了从未在这个女孩眼里见过的畏缩。
“是。你们找我爸爸?”
大高个把头一仰,从上往下睥睨地瞄着斯姣,答道:“找!肯定得找啊!他欠了五十万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哥儿几个也不跟你废话,看你开这么个酒吧,挺有钱的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只要你拿钱出来,就什么话都好说,哥几个还可以坐下来,陪你这个小美人儿喝一杯。但要是不肯拿钱出来,那我们兄弟几个,可得请你好好喝一壶了。”
大高个边说着,边朝曼迪越走越近,眼睛也不老实地在她身上一顿乱瞟,意淫的眼神直勾勾地从脸往脖子下边钻探,目光停在胸上时,还露出邪笑,又继续往下看,直看到了脚尖,咽了口唾沫。
老江湖的曼迪都被这人逼着往后退了半步,才开口道:“兄弟们大老远跑来上海也不容易,不如先坐下,我请你们喝几杯酒,咱们再慢慢谈,如何?”
大高个没拒绝,四个人于是叮铃乓啷走到酒吧最显眼的座位上,挪椅子的声音滋啦啦地刺耳,坐下后,个顶个的姿势也不老实,手还到处乱摸,翻完熏香扯花瓣,恨不能把桌子都给掀了。
曼迪趁机对斯姣说:“去跟客人挨个说让他们先走,今天的酒水免单,态度好点,承诺再来都打折。”
斯姣点点头,又问:“要不要喊人过来?”
曼迪答:“先不用,我能应付。”
斯姣答:“好。”
曼迪又说:“人都送走之后,你也先回10车吧。”
说完曼迪便去吧台准备这四人的酒水,可斯姣却隐隐觉得,她不能就这么听话地走开。
曼迪是在保护她。
可现在,明明她更需要被保护。
3
所有的客人都遣散完毕,除了那个奇怪的女人还是赶不走。
斯姣请她离开的时候,她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始终没有表态。斯姣再次提醒,酒吧要处理私事,不想影响到客人。可女人却一抬手,说,我是Mandy的朋友。
劝导作罢。斯姣也“听话”地离开了11车。
曼迪采取的,是缓兵之计。
虽然这几个讨债的不肯报债主名号,但曼迪知道,肯定还是七年前的那帮人。虽然清算加判决,已经让他们父女俩和债务脱离了干系,但这些年来,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骚扰找上门。尤其是在她把爸爸接到上海以后,家乡那边以为她发达了,本来这些债主就是靠坑蒙拐骗为生,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找专门的讨债公司,想用法律约束以外的歪门邪道从她这里多少榨些油水。
曼迪只好和这些人打游击战。上海那么大,这些人又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借用这点,以往这种情况每出现一次,曼迪会先想办法把人支走,然后搬家。而且,她以前交往的好几任男朋友,都是玩地下的,黑白通吃,所以能帮她撑腰。
但这是第一次,债主直接找上她工作的地方。
而且,她的缓兵之计这回,似乎无济于事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酒吧里的气氛进一步朝着剑拔弩张发展。
红毛大高个拍着桌子起身,上半身对着曼迪的脸就扑了上去,手指勾成鹰爪,便要去抓曼迪的脖子——
就在这个瞬间,一排酒杯出现,挡在大高个的手指前,正好抵上他的关节,疼得他哎哟一声,两只脚离地,落地的时候又踩到从地上长出来的脚铐,调皮又锋利的金属边沿,正好找到他的脚心,不偏不倚扎了进去。一时间,仿佛头发的染料褪色到了脸上,大高个变成红色版的怪物史莱克。
斯姣一边收回酒杯,一边忙趁没人发现从地面长出来的蹿蹿前,把它收了回去。
其他三个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老大没一会功夫,上蹿又下跳地狼狈不堪,纹身男还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怪笑。
曼迪没想到这次来的人比先前凶悍了许多,一时乱了方寸,幸好斯姣的突然出现,帮她解了围。
大高个很快抱着脚坐进椅子里,龇牙咧嘴地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扎老子脚!”
斯姣递给曼迪一个眼神,曼迪心里虽不想让她掺合进来,但眼前的局面却也似乎失去了控制,只好默认让她留下。
斯姣把那一排酒杯挨个放到桌上,又往最左边的那盏杯子里加满酒,端起来递给大高个,笑道:“这杯酒是我们本月新推出的特调,就当给您赔罪了。”
曼迪盯着这一排酒杯,想不起曾采购过这样一组杯子,月白色的杯体晶莹剔透,表面是精致雕刻的花纹,每一只杯子的花纹都不一样,分别雕有豺头、狼头、虎头、豹头,斯姣递过去的是只豺杯,豺头雕悍,豺身矫捷。
疼痛刚好些的大高个,本想发作,但看见递过来的这么一只杯子,又被钉回到椅子里,再加上刚发生的令他意想不到的攻击,知道了收敛。
但他还是摆着一副大爷的样子,接过酒杯。
斯姣又把另外三只杯子斟满,递给那三个手下。他们几个看了一眼头儿,得到默许,一个个兴奋地接过杯子。
那个不老实的纹身男,接过狼杯时,又趁机想抓斯姣手腕揩油,却被斯姣灵活躲开。
分完酒杯,斯姣举起最后一只杯子,杯壁是蛇身盘旋而成,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蛇头在一侧杯沿处耸立。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25 章 豺狼虎豹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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