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以吃攻吃

　　有一件令自己无可自拔的事情本身，就令人可耻。

　　1

　　斯姣走进8车，王东同、林有才、廿九都等在这，大屏幕上是11车的监控画面，此刻显示着空无一人的酒吧。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斯姣问王东同。

　　“是这样的——”王东同展开了讲述。

　　去掉他宣扬个人功绩的语气词，事情可以概括如下：

　　王东同折返回6车时，看见张栋依旧狠命掐着秦织莘的脖子，于是他打开了11车的音响，模拟出敲门的声音。声音响起后，张栋被分散了注意力，双手渐渐松开，像是在逐渐恢复理智。敲门声停下的间隙，秦织莘想趁机逃开，但还是被张栋控制着。

　　王东同又播放了一次敲门声，张栋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凶很，他猛地松开双手，抓住秦织莘的肩膀，慌张地问：“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吗？”边问边晃动她的肩。秦织莘害怕极了，泪水流了满脸，也不敢不点头。

　　突然，张栋声音又变得严肃而暧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真的很心疼你。”他说着便伸手去抚摸秦织莘的脖子，抚摸刚刚被他双手摁出的勒痕。

　　秦织莘的眼泪如柱落下，但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张栋的手从她的下巴游走至锁骨，指甲盖用力划过她的肌肤，留下新的红色刮痕，像是猫爪印。

　　几滴泪流淌到张栋右手食指上，他就把食指放进嘴里吮吸，斜眼欣赏着梨花带雨的秦织莘的脸庞。

　　王东同又一次播放敲门声，终于，张栋放开了手。开始四处寻找敲门声的来源。之后，斯姣推门而入。

　　“所以，他们会以为你是从某个门进来的。”林有才试图分析刚才的局面。

　　王东同说：“我看见你已经赶到，就连忙通知他俩别去11车了。但我还是担心张栋情绪不稳定，你应付不了，就喊了北飞过去。反正那女的正好想找他。”

　　廿九补充道：“你不知道，小飞一听到是要去救你，动作多快。”

　　“张栋很危险。”斯姣想起他那微笑着的狠辣眼神，汗毛不自觉又竖了起来，“如果不是北飞来了，我可能会出于自卫——打他。”

　　林有才说：“嗯，看到了。他刚才离你很近的时候，我们都想冲过去揍他了。”说着还比出拳击的姿势。

　　王东同翻了个白眼：“把‘们’给去咯。她拳头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我才不担心呢。”

　　林有才也想起上回在10车被砸的那一下，吸溜着嘴巴：“啧，老想着你是个小姑娘，忘了你还是个外星小姑娘。”

　　斯姣依旧紧锁着眉，重复了一句：“真的很危险。”

　　林有才问：“你是担心北飞吧？”

　　“他们不是朋友吗？”廿九问。

　　斯姣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可能受了刺激。不，不对，他就是受了刺激。但是他为什么会伤害秦织莘呢？这说不通。”

　　王东同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斯姣基本可以确定张栋喜欢秦织莘，所以认为张栋做出这样的极端行为，是出于对北飞的嫉妒。北飞，就是对他的刺激。可他攻击的对象竟然会是秦织莘？这实在令她不解。

　　她没有回答王东同的问题，而是挨着窗户坐了下来，盯着11车的监控画面发呆。奇快妏敩

　　林有才说：“我觉得北飞能保护好自己的，都多大的人了，你别太担心了。哦对了，我昨晚彻夜思考出了针对曼迪和老九的治疗方案！”

　　斯姣被林有才的话吸引，望向了他。

　　林有才有些小得意地说：“针对曼迪呢，反正我最近住回地下铁了，也辞了职，每天有空给大家做饭，我就多做一份，每天给曼迪送。我上网查了，饮食障碍患者，需要科学地吃东西，指望她自己好好吃饭，不可能。”

　　斯姣轻轻鼓了鼓掌：“好主意，你准备自己每天送吗？”

　　林有才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个面子，我送去了她也不一定吃啊。我想了个主意，不过得跟你借一个人。”

　　“跟我借？借谁？”

　　“那个小机器人。我上次看曼迪挺喜欢他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帮忙每天送个饭呗。”

　　“不行。”

　　“为啥不行？”

　　“小宝跑丢了怎么办？他才第一次来地球。”

　　“我保证负责好他的安全，行不？”林有才见斯姣还不动摇，竟然捏尖嗓门撒了个娇，“求你了啦！我替曼迪求求你，意第女侠！”

　　斯姣忍住没笑，反问：“你确定小宝送，曼迪就会吃？”

　　廿九这时开口道：“我觉得这个主意还算靠谱。曼迪现在肯定不愿意跟我们说太多她的病，我们出面她反而会碍于面子有抵触心理。但是对那个小机器人就不会有戒心，还有一丁点配合治疗的可能。”

　　犹豫再三，斯姣终于改口对林有才说：“那你一定照顾好他的安全，不然我——”

　　“让我见识几斤几两的拳头嘛！放心吧女侠！”

　　斯姣撇撇嘴，林有才这一口一个的“女侠”，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十七学坏了。

　　“针对老九的问题嘛。”林有才神秘兮兮地说，“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一个秘密。”

　　斯姣连忙问他：“什么秘密？”

　　没想到等来的回答却是：“我真是个天才。”

　　“……”

　　林有才一手拍胸脯，一手搭在廿九肩头，大声说道：“包我身上了。就等着瞧好吧。”

　　廿九在一旁笑得很无奈。

　　“那你们就按部就班地去折腾吧，我走了。”

　　王东同转身离开后，斯姣却跟上了他，一直跟到6车。

　　“你跟着我干嘛？”

　　“我想到一个主意，跟你商量商量。”

　　“哦？”王东同面露喜色，“是关于怎么打压3023的？”

　　“不是。”

　　王东同瞬间又没了好脸。

　　“那是什么？”

　　斯姣压低声音说：“我在想，是不是可以用记忆移除的办法治疗曼迪。”

　　“什么？”王东同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这手术还没通过监管审查呢！”

　　“你别管我是怎么想到的。”斯姣答，她没告诉王东同的是，自己早就是试用过的小白鼠了。

　　“你想定向删掉她对心宇里那个梦的记忆？”

　　“对。”

　　“不行。”王东同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行？”

　　“你可能不知道，你不是第一个想到用这个办法戒瘾的人。之所以没有推广开来，是因为这个办法很可能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比如？”

　　“删错记忆，多删记忆，严重的话，还可能造成脑损伤。”

　　“那我还真是幸运呢……”斯姣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别瞎想了。你之前对廿九的那套不是就很管用吗？我看他都已经开始重新看书写剧本了。想想怎么也骂曼迪一顿，把她给骂醒。”

　　“……”斯姣低下头，“哪那么容易啊。”

　　见王东同真的是一点也不感兴趣，斯姣便转身离开6车。却在车门口发现林有才领着小宝站在那里等着她。

　　“你们怎么来了？”斯姣问。

　　“我把小家伙带来让你好好交代，免得你反悔。但听你在跟东爷商量什么删除记忆的事，就没进去。”

　　“噢……”

　　斯姣摸摸小宝的头，蹲下身子，温柔地说，“要辛苦你了哦。”

　　小宝也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2

　　第二天早晨。

　　曼迪用力带上卧室门，回到床上，和衣而卧，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客厅里的动静。

　　今天是她从医院回来的第一天，提着整整两大袋子食物，刚出电梯，就看见小机器人站在她家门口，右手手臂平行于地面，手指上吊着一个保温桶。

　　“姐姐要我来送给你。”

　　“白姐姐吗？”

　　小机器人不答话。

　　曼迪打开保温桶，看到几个菜，只闻闻味道，就知道出自谁的铲子，心里也大概知道了他们想干什么。

　　她本来没想放小宝进屋，但是小宝却直接跟了进来。曼迪想让他快点离开，于是把饭菜和汤水倒进自己的餐盘里，又把保温桶洗干净，递还给小宝。

　　“帮我谢谢你白姐姐。我就不送你了。”

　　小宝接过桶，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看向那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曼迪已经饿了很久，见这个小机器人不等她吃完就不会走的样子，于是把饭菜端到桌上，决定坐下，踏踏实实尝尝许久都未曾吃到的林大厨的手艺。

　　被饿疼的胃在装入热菜热饭后，瞬间舒张开来，味觉也被唤醒。无论是浸足了肉味的茄子，还是清爽的上海青，或是肥瘦皆宜入味十足的五花肉，都在接触到舌尖的刹那，与她融为了一体。她加快了咀嚼与吞咽的速度，油脂从唇角慢慢爬上两腮。突然，她停了下来，目光转移到小宝身上。

　　小宝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思绪纷繁，却令人琢磨不透。曼迪连忙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纸，缓缓擦干嘴边的油渍，接着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曼迪一开始只把小宝当作一个机器，可刚刚在又一块红烧肉滑进食道的瞬间，突然瞥见小宝的眼神，那和人类没有任何差别的眼神。她猛然意识到，身边的这个白色物体，才不是机器那么简单。

　　这样的意识让曼迪顿时觉得面前的食物少了几分滋味。吃饭对她而言，是顶私密的事。她越是享受、越是依赖食物，就越不想被人窥视、被人观察。那是只属于她的放纵时光，更要命的是，她无法控制这种放纵，食物不再是被征服者，她的食道与胃，反而成为俘虏。于是，在别人面前吃饭，就仿佛被参观受刑一般难堪。更不用说对曼迪而言，有一件令自己无可自拔的事情本身，就令人可耻。于是，吃饭也变得可耻。

　　所以，在几次三番送走小宝的行动失败后，曼迪把大门打开，对小宝说：“我要去休息了。你走吧。”

　　她猜都能猜到林有才是怎么交代的，这个小家伙一定是被派来监督她的，只有她的“正常”才能送他走。

　　可是，此刻在卧室里和衣而卧的曼迪，内心却根本无法平静。对食物的渴望涌动在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之中，但是她却被牢牢绑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弹。

　　羞耻感与内心的愤懑郁结难耐，曼迪抓紧被角，她开始战栗，终于，哭了出来。从小声呜咽，到止不住地抽泣，再到放声大哭。她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伤颤抖的小鸟。曼迪恨死了自己，旧事与旧人也像潮水一般涌入记忆。她想到爸爸妈妈，想到在酒吧驻唱的那些夜晚，想到William，想到地下铁和那些朋友，想到意第之旅，想到异国他乡求学的那三年……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突然，曼迪感觉到面前的光线被遮挡，她猛地睁开眼，一道刺眼的反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向后躲，才看清那是一把刀，连忙猛然坐起身。

　　站在她床头的是小宝，右手低低地拿着一把刀，左手的机器手指排成一排，上面稳稳地放着一个玻璃碗，装满切成小块的苹果、香蕉、哈密瓜、橙子、猕猴桃……

　　曼迪先是一愣，才想起这些水果都是今天在超市买的。没想到小宝不但没走，还跑去给她切了一盆水果，一下子哭笑不得。

　　“给你的。”小宝说。

　　曼迪快速用手背蘸干挂在嘴角的泪，看着小宝，说：“谢谢你。”

　　“他们对你真好。”小宝把水果盆在床头柜上放下，但右手仍牢牢地握着那把刀。

　　曼迪愣了一下。

　　她很吃惊。这小家伙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而且听起来还带着几分冷酷。

　　快速重新审视了小宝之后，曼迪坐正身子，答：“白姐姐对你也很好啊。”

　　“是啊。可不就是因为同情吗？”

　　曼迪再次震惊了。

　　这个小机器人怎么会说出斯姣是因为同情才对他好的话来？

　　这一刻，她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猜测——他才不像看起来的那么人畜无害。

　　瞬间，曼迪又一次瞟见那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周围的空气变凝重，一股不安全感蔓延开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95 章 以吃攻吃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