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七点，斯姣的房门就被敲开。
开门后，见是王东同站在门口。
“跟我来。”
斯姣此刻正在翻阅心宇的资料，不想被打断，于是问：“什么事？”
“11车来了一个人。一个鲜艳的女人。”
“什么？”
现在11车的地球端开在北京一个胡同里，早就没人精心打理，所以从胡同深处的窄门走进来，就是一节还保留着酒吧装潢的车厢。林有才都已经懒得走那个门，每次来都让王东同给他直接传送。
斯姣问：“谁会去那里？”
“以前也不是没有地球人闯进来，但是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女人已经在里面呆了半个小时了。”
斯姣有了某种预感，而王东同也从她的表情变化里读了出来。
“那我直接送她走？”
“等等。她一个人吗？”
“一个人啊。”
“再等半小时，如果她还是一个人的话，再送走吧。”
“你在担心什么？”
斯姣又看了一眼时间，答：“现在太早了，她应该有事才会找来。如果有事的话，还有一个人应该也会出现，到时候我们就能明白了。”
“无聊。”王东同翻了个白眼，“还不如直接去问那小子，绕这么一大圈，白费劲。”
王东同说的“那小子”，肯定是指北飞，既然这么说，他肯定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之所以过来敲门通知她，只是想看个热闹。
王东同转身离开，走的时候竟然还顺手按响了北飞房间上的门铃。
“哎，你……”
斯姣觉得有些难为情，好像一整个车厢的人，都在陪着她，还有他，演一出戏。
斯姣知道，她在逃避那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但也知道，她有责任把北飞从暗夜里带回阳光下。可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清楚，北飞世界里的窗户在哪里。
2
王东同按响北飞的门铃已经过去五分钟，斯姣一直在门口呆立着胡思乱想，却没见到他房间有任何动静。
于是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起身去了6车。
“来啦。”王东同正盯着11车的监控，“还真被你说准了，又来一个。”
不出所料，11车里的两个人，正是秦织莘和张栋。而王东同口中所说的鲜艳，指的应当是秦织莘穿在身上的天蓝针织衫与姜黄色内衬裙。
秦织莘看起来十分憔悴，望着灰暗的酒吧说：“我真的看到他进来了，还以为这是他的什么朋友的家，但是他就一直没有再出来。”
秦织莘满眼里都是焦急，却没注意到张栋看她的眼神似有冰火在交融。那个眼神里揉满了渴望和欲望，同时还有绝望。
斯姣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张栋，和她印象里那个从来都戴着周正面具的西装小子判若两人。
“这男的……？”王东同也看出了不对劲，指了指屏幕里的张栋，又用食指在太阳穴处比划了比划，问：“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是这里。”斯姣握了一个拳头，放在心脏的位置。
她现在已经无比确定，张栋对秦织莘的情感绝不仅是出于友谊，或出于她之前硬套上的“姐弟”解释，而是一种强烈的控制欲，和秦织莘对北飞的那种控制欲如出一辙，甚至要更为强烈。
王东同不明白斯姣装神弄鬼的姿势是想表达什么，撅了撅嘴，答：“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麻烦。”
监控视频里，张栋仍旧一直呆呆望着秦织莘。
突然，他气恼地张口道：“真不该告诉你，他们院论文开题的事。”
“你在开玩笑吗？”秦织莘丝毫没有掩饰她的烦躁，在张栋抛出这句话后，反而指责道：“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你知道他目前的状态的，应当再早一点通知我啊。”
顿了顿，秦织莘又问：“他今天要是不去，还有机会补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见张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斯姣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秦织莘对张栋回答的反应，生气远大于惊讶。她瞪着双眼，鼻孔也随之微张，上下牙之间紧紧咬合，鼻梁皱成小山。
“张栋你说什么呢？”问出这话的时候，她上嘴唇几乎顶住鼻翼。
此刻监控器里的两个人，除了样貌与声音是斯姣认得的模样，其余的一切都仿佛变成另外的人。
但更加引起她注意的是：论文开题？所以，今天北飞是学校有事吗？
王东同突然说：“这人好眼熟啊！”
“你说张栋吧？”
“哦！是不是北飞那小子的高中同学？知道咱们地下铁的那个！”
斯姣不满地答：“当初要你想办法消除他的记忆，你还说没关系。”
王东同撇撇嘴，又望向监视器，眯起眼睛，严肃地说：“我觉得这女的有危险。”
他话音未落，突然，张栋缓缓架高胳膊，抬起双手，伸向背对着她四处张望的秦织莘。
王东同和斯姣同时大喊“不好！”
这时，张栋已把手卡在了秦织莘白晰的脖子上。
“你干嘛——”秦织莘的声音变得异常尖细直至发不出一点声响，她伸手去抓张栋的手，可丝毫无法撼动，此刻，张栋已经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十分享受地狞笑着。
王东同和斯姣已迅速动身奔向11车。从他们的所在地过去，有将近200米的距离。
斯姣一边狂奔，一边通知林有才和廿九，他们在10车房间，是距离现场最近的，如果能直接过去就能迅速阻止，可现在太早了，估计那两人还没起床。
“还有别的办法吗？”斯姣自言自语道。
她对身边一同奔跑的王东同说，“你回6车，制造点动静干扰张栋！我一个人去11车。”
王东同转了转眼珠，停下脚步：“好。”
3
跑向11车的路上，斯姣脑中不断重复出现张栋那张狞笑的脸。她知道濒临死亡的绝望感，所以明白救援的紧迫性。
五年前她曾数度经历生死时刻，尽管有惊无险，但也留有后遗症。这五年来，每当她再次站在高处，就会头晕目眩，甚至坐电梯时轻微的失重感，都会唤起下坠那一刻的记忆——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从里到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一遍的瞬间。
大约过了几十秒，她终于接近11车车门，伸手奋力推开，同时大喊：“住手——”
随之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张栋正贴在墙面上查看着什么，秦织莘坐在靠窗的铁椅上，那是当时林有才最爱坐的位置，她一手紧紧抓牢座椅柄，另一手扶着胸，脖颈处的红色印痕明显，是手指的形状。
怎么成这样了？斯姣心想，估计是王东同想到办法制止了张栋的行为。wWw.qikuaiwx.Com
秦织莘的表情在看见斯姣前，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见她后，反而露出一丝欣喜。
“斯姣？”秦织莘惊讶地问，“你从哪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秦织莘向她身后张望，但改良后的11车隐门没办法被无权限的地球人看见。
被这么一问，斯姣急忙在脑中编造理由，她刚还没来得及思索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出现。
这时王东同发来消息：已经给张栋捣乱成功。
不久后，又发来一条：把其他人拦住了，不会再去11车。你自己注意安全。
斯姣定神后，反问秦织莘：“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把“你”字咬得很重，现在实在想不出任何借口，于是干脆向对方抛出问题。她还没忘记，秦织莘也欠着一个出现在这的合理解释。
果然，听到这个问题后，秦织莘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一会，她起身慢慢挪到斯姣身旁，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脸上挂着僵硬无比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眉心的褶皱也难以被强装出来的镇定掩饰。斯姣观察到这一切后，接收到她在寻求保护的信号，便将身体挡在她身前。
张栋朝她们走了过来，依旧带着那副笑容，和蔼的亲切的笑容。可是秦织莘却拉起斯姣的袖口。
“我们真是有缘。”张栋开口道，“在哪都能遇见。”
斯姣挑了挑眉：“哦？是么。”
“对了，我刚听见你来的时候喊着什么手？像是’助手’？这里有什么助手吗？”
斯姣尴尬地笑笑：“我也许是，在哼歌吧。”
“哦，哼歌啊。什么歌呢？”
“记不清了。”
张栋与斯姣来来回回的对话，既是一热一冷，也是一攻一守。斯姣知道，张栋的试探是想要搞清楚她是不是看见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而且，看他佯装情绪稳定的样子，这种试探的走向也不是没可能演变为另一场攻击。
张栋步步紧逼，斯姣又想要启动预警信号，但突然想到上一次叫来北飞的乌龙事件，反而走了神。等回过神，张栋离她已近在咫尺，斯姣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4
如果北飞的声音再晚响起来两秒，斯姣的拳头恐怕就要挥到张栋脸上了。
“你们在找我吗？”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北飞轻手轻脚地从开向地球胡同那端的门走进了车厢。不到半小时前，王东同按响他房间的门铃，把他从噩梦里叫醒。可是他不愿动弹，也没有心思去探究是谁按的门铃，只是睁大眼睛望向天花板，耳边响着若有若无的闹钟滴答声。有一瞬间的恍惚，让他以为自己躺在高中时候的那个家中，而□□的人是外公，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却只看见涂成网格状的墙壁，和一扇椭圆形的门。
他重重地倒回床上，呼吸变得凝重，四周的空气渐渐织成一张大网，将他包裹起来，越裹越严，越裹越紧，直到他快要无法呼吸。
而门铃又一次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王东同的大喊：“北飞你醒醒，斯姣有危险！”
然后他醒了，赶紧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王东同廿九和林有才，得知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
于是，他出现在了这里。
“南是？”秦织莘踉跄着跑向他，“你从哪过来的？你去哪了？”
“朋友家。”
“那你现在……”
“刚才路过，听见这里有动静，就进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在这里。”
北飞的目光扫过张栋，停留在斯姣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了心。
秦织莘看见两人的对视，但现在她剩下想立马离开的心思。
“南是，你是打算回学校吗？”
北飞皱起眉，“嗯”了一声。
“我开车送你吧，说不定还能赶上……”秦织莘吞下了后半句“论文开题”。
也许是慑于张栋刚刚的疯狂胁迫，她开始意识到些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收敛起对北飞的“关心”。
“好。”北飞干脆地答道，转身便往门外走。
张栋此刻又一次回到秦织莘的视线，同时回到她目光中的，还有恐惧。
“斯姣，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我送南是回学校了。”秦织莘也还没有忘记这位不知为何从天而降的“情敌”。
张栋是最后一个朝11车出口走去的人，离开前，他十分礼貌地对斯姣说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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