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上还绘有画,俊男美女,侠士名臣,刻画得惟妙惟肖,鱼虫鸟兽活灵活现,山水绵延,花木似锦。
沈雩同目不暇接,兴致勃勃地奔走在灯海里,偶尔贴着赵元训耳朵细声软语,赵元训总会配合她弯腰低头。
亲昵之态,引人侧目。灯会上情人幽会比比皆是,璧人本就惹眼。
沈雩同挽住赵元训的手臂,与他十指紧扣。赵元训回应她今夜格外的粘腻,指端轻挠手心。两人的裙衣相缠,难舍难分。
“大王都认得这些灯吗?我知道苏州的灯,因为它最大。”沈雩同遥指一排玉灯,暖光透璧照耀,冰清玉洁。
赵元训眼里明光烁亮,“福州擅用玉来制灯。每年的上元佳节为国中大事,官家会亲自过问内司制灯,以彰繁荣,我耳濡目染,能轻松辨别灯的源地,你可难不倒我。”
除琉璃灯外,还有经过长途跋涉汇聚于此的各色灯,夹道高挂,也都精美绝伦。
孩童们围在马骑灯前观看物换景移,留恋不舍。这种灯为蜡纸所制,下置蜡烛,以热气带动旋转,有人马相逐的奇景。
还有各色珠子编织成楼船和宫殿形状的珠子灯,晶莹璀璨的无骨灯,画着百合的罗帛灯……
灯和焰火交相辉映,照耀四方恍若白昼,他娓娓而谈,自信从容,沈雩同不觉入迷,“大王博闻强识,能否也教教我啊?”
赵元训傲然道:“拜师是要收束脩的,娘子空手而来,显然不诚心。”
沈雩同抿唇笑道:“出来实在匆忙,能否宽限时辰,回家再给?”
赵元训立即道:“勉强答应吧。”
他们又相携去看绢灯,猜灯上题有藏诗和灯谜,沈雩同猜了三首,只中其一,她赧然一笑,“我不擅长这个,还是去看灯山好了。”
赵元训很得要领,“对,去看擅长的。鳌山装饰繁丽,你会喜欢。”
鳌山上挂满了琉璃彩灯,灯上绘着仙佛世界,摞起丈高,真的形如一座发光的山,巍峨壮观,富丽堂皇。山下还有做成神女和菩萨形状的塑像,还有无数灯具排布而成的巨龙,盘踞在灯山一侧,烛火闪耀时,宛如腾飞之态,令人叹为观止。m.qikuaiwx.cOm
当观音手持的玉净瓶中洒下甘露时,宣德楼前的呼声响彻云霄。沈雩同惊住了,也像旁边的小孩一样拍手跳起来。
熙来攘往,赵元训把她往身前拽,和她解释:“水早就储蓄好的,机关就藏在楼里。”
历经数月的成果,在今夜隆重展出,于万人面前大放异彩。
冷暖光色流泻于他俊朗的眉眼,沈雩同心起一丝波澜,又被冷风吹皱。她玩心起,摘下髻上一支雪柳插在他耳边。
赵元训为表她赠物的谢意,在彩棚买来灯球簪在她发顶。
灯球散发盈盈之光,她绕着他翩翩而舞,“我像流萤吗?”
流萤稍纵即逝,赵元训觉得比喻不妥,“你不像流萤,你是长盛不衰的明珠。”
明珠很开心,在他脸上偷偷亲吻,被他当场捉住。
他们只是这熙攘闹市中的一对佳偶,无人识得他们的身份。两人毫无顾忌地手牵着手,穿过灯流。
技术高超的艺人们争相在街头献艺,商贩高声叫卖,舞者高台翩跹起舞,歌者娇嗓婉转,一展歌喉,二十四家傀儡戏妆扮艳美,争奇斗艳。
点燃的火杨梅迎面而来,两人笑闹着躲开了,又有调皮捣蛋的小孩放起地老鼠,呲溜窜到脚下,沈雩同躲闪不及,捂着耳朵钻到赵元训胳膊下,赵元训一臂捞起她,护在身后。
可是裙子还是烧了几个洞,沈雩同指给他看,赵元训道:“赔你几身,你想要什么?”
沈雩同脱口而出,“镶金嵌玉的绫罗,不,得要千金难得的响云纱。”
是她的喜好。赵元训乐不可支,“行,响云纱贴满金子也是使得的。”
沈雩同心满意足地抱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肩头,“大王,明年我们也会来吧。”
赵元训眨眼道:“年年如此,岁岁今朝。可是小圆,我饿了,你饿不饿?”
他们走了很多地方,又疲又乏,沈雩同才发觉腹中唱起空城计。
他们在路边食摊坐下,买了两碗乳糖圆子。
范珍今夜也携婢女出游赏灯,婢女甚是活泼,半条街走下来,在她身上戴满了玉梅雪柳。婢女也能说会道,几句夸赞,惹得她眉眼带笑。
就是在这时,她意外地看见兖王夫妻坐在食摊前,沈雩同正把碗里的乳糖圆子拨到赵元训的汤碗里。
沈雩同蓦然见到她又惊又喜,起身来和她交谈,并盛情地邀请她吃一碗乳糖圆子。
范珍听说赵元训不日将领兵赴川,不愿搅扰夫妻难得的独处,托辞婉拒了。
见她裙衫为明火燎出几个洞,便道:“铺子上有合娘子身形的成衣,娘子若不嫌弃,可随我进内更换,算我一片心意。”
沈雩同笑道:“岂能。”
她看向赵元训,赵元训礼貌微笑,“有劳范娘子。”
范珍开的成衣铺在这条街不远,寸步便至。范珍领沈雩同在柜上挑好衣裙,去内室更换。
赵元训让杨咸若备好银钱,他在里面坐了片刻,外头又放起一波焰火,轰轰烈烈响了一阵。他起身到外面,观看灯织的迢迢银河。
遥望宫城方向,宣德楼前亮如白昼,楼上还无任何动静。赵元训负手踱进人群,一个戴垂脚幞头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年轻人有备而来,开口便道:“十六大王容禀,小民有几句话想讲。”
赵元训不认识此人,心下惊疑,“你受谁的指派?你想说什么?”
年轻人正要朝他走近,混乱的人群忽然窜出一个富家公子。公子手中高擎白色夜蛹,横冲直撞,将年轻人推搡到了一旁。
公子回身扶他站稳,再三致歉,离去时却在暗中亮了亮匕首,“把嘴闭紧。”
年轻人脸色登时惨灰一片,赵元训还在等他回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索性掉头跑掉。
赵元训追过去,茫茫人海,只是一个错眼便踪迹全无。
他疑虑渐笼心头,唤从人去追赶,自己在原地冷汗淋漓地站了片刻,浑然醒神,拔腿跑回铺子。
沈雩同换好衣裙才从里面出来,赵元训忽然抓过她的手腕,带着她朝宣德楼一路小跑。
宣德楼笙歌曼舞,百戏正在上演,楼上贵人云集,官家在城楼上现身时,夜空绽放簇簇艳丽的焰火,楼下臣民山呼万岁,振聋发聩。
赵元训遥看门楼,黄盖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悄然没入黑夜。
他嘴唇嗫嚅,心中一片怅然。杨重燮出现在身后,手持圣诏。
傅玢为流矢中伤,三军无人主持大局,命他从速整顿大军,即刻出发,前去支援。
赵元训跪接诏书,平静得过于反常。
沈雩同是以猜测他已经知情。诸多破绽,以他的聪明睿智又怎会猜不到。
她抓住他的衣袖,赵元训却面色如常,手掌贴在她后背耐心安抚,“别担心我,事出紧急,军令如山。我让杨咸若送你回府。”
他的两名亲卫已受命而来,牵马等在远处。他把她送进马车,握了握手指,又黑又亮的眼睛注视她良久,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上马,和繁华的京城背道而驰。
元宵节的焰火整夜不息,该是阖家团圆的佳节,沈雩同躺在冷衾冷被的床上,辗转难眠。
她的心跳意外急促,后半夜才眯了小会儿,脚步声纷纷踏至,一群人神情慌张地闯进闺闼。
她一脸茫然地被嬷嬷唤醒,被侍女拖起来穿衣梳洗。
杨咸若气喘吁吁地在帘外向她禀告,太皇太后病危告急,赵元训不知从何得到确切消息,居然违抗君命,快马回返汴梁。
上元不禁夜宵,但闯宫乃杀头之罪。
沈雩同的头还没梳成,返身扯下斗篷披上,吩咐车驾。
路上她问杨咸若,“什么时辰了?宫门几时开?”
杨咸若抹着汗道:“还有整整一个时辰。赶不上了,只盼黑将军设法拖住大王。”
官家思虑极为周全,特派都虞侯黑狸生在今夜巡守宫门,以保万无一失。黑狸生知道事关重大,高踞马背严守在门前。
不想真让官家猜中,赵元训早已起疑,也必然会因太皇太后病危抗旨回京。
他差遣手下去向官家请示,自己迎上疾驰来的赵元训,极力劝道:“大王运筹帷幄,为军中之表率,莫要因此事毁于一旦。”
赵元训风尘仆仆,急切进宫,无意和他起冲突,“大妈妈命在旦夕,我如何能一走了之。你让我进城,否则别怪我无情。”
宫门禁地,他掣剑而起,守卫城门的兵卒们也应声而动,拔刀戒备。
黑狸生按住他手里的剑,咬牙道:“赵元训,这是造反,死路一条。”
擅闯内禁为大不敬,不谈陈仲卢斌之流,台谏也会把他踩进深渊,永无翻身之日。黑狸生一直有意为他效力,自然竭力阻止他折损羽翼。
“同袍同泽,我无意和你刀剑相见,你何苦来逼我。”赵元训急火攻心,眼眶沁红。
剑的锋刃划到了黑狸生的掌心,也无退避之意。
黑狸生同样是看在同袍之情才苦口婆心地规劝,但眼前之人失去了理智,充耳不闻,他只能下狠话,“大王何苦不是在逼迫臣。要让臣打开宫门,先把臣打落马下,再从尸体上踏过去。”
双方各自坚持,僵持对峙。
赵元训不愿耗费时间,咬紧牙关,举剑就刺,恍然间一道人影先扑上来,张臂拦在他马前,几乎被他的剑刃伤害。
天河雪颇通人性,识得来人,步步后退。赵元训震惊之余,下意识地迅速收剑。
此时宫门也终于大开,杨重燮骑马走出,宣读官家的口谕,容许他夫妻面圣。
赵元训无心计较其他,立即俯身捞起沈雩同,纵马驰入门洞。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晓镜图更新,第 44 章 第44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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