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时,炉中灰冷,帐内暖意融融。十指交扣,想到别离在即,更是情难自禁,难分难解。
沈雩同珠泪滚动,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也不舍得赵元训抽身离去。
“赵元训!”
她忍不住叫出他的名讳,双臂环绕,哆嗦着揽在他隆起的坚阔后背,指甲陷进肩胛,挖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赵元训放轻了力道。
他自己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幽黑的眼眸和她对视,在昏暗的床帷里,也能轻易窥见情浓意厚的万般情绪。
他悠然自得地开起玩笑,“我这副伤痕遍布的体魄不只有箭疮刀疤了,还有兖王妃的甲痕,往后不能在人前赤膊。”
沈雩同缩回手,“大王琼枝玉叶,贵不可言,也会在士兵面前袒胸露膊吗?”
“有何不可呢,我和他们同吃同住,出生入死,没什么可以回避的。虽然我常常馋家里的珍馐美味,想念锦缎罗绮。”
他呼吸急促,断断续续,腰肌有力,神勇非凡,比她在后苑见过的那只猛虎更威风凛凛,哪里像负了腿伤的人。
脚趾羞耻地蜷缩起来,她一壁推拒,一壁又迎合。
放回来的手无处安放,扶在他汗腻的脖颈,却被他攥进掌心,指引着抚到胸口的位置。
触手滚烫,借着昏光,依稀能见红痕的分布。
沈雩同脸上陡然泛起酡红,掌心和肌肤相贴,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她浑身酥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这让她感到一阵恐惧,“大王,我……”
唇角又被他啄住,细细研磨,直至她喘不过气,推了推胸膛。
他放过她,贴在耳边不满地嘟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明明还在眼前,我却已经感到落寞。”
“大王也会在床上讲情话了。”沈雩同嗫嚅。
他叹息一声,“我讲过很多次,小圆记性太差了。”
柔软的手指扫过他的眉眼,描过轮廓,抚摸的感触很是舒适,让他留恋,索性捉过她的手指贴在脸上。
她欲启唇,他的指尖按住。
“别说话了,我很难受的,身和心都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尽力克制,不像今夜这般放纵。我没有爹娘,独来独往,私以为可以心无旁骛地做逍遥王,可有你之后,忽然有了后顾之忧。”
他的气息灼热,眼里的情.欲在消减。
薄汗滚在眉睫上,眉峰的走势愈发明朗,他无奈地笑,“好在我们没有子女。”
沈雩同问道:“大王不想要吗?”
没有子嗣的皇族会在宗室里过继,来承继这一脉的香火,断然不会断绝血脉。
“不出意料,估计很难有。如果这是实情,小圆,你会不会感到失望?”
他简而言之,再无赘述,眸光却熠熠生辉,好像在期盼什么。
沈雩同猜测有个中缘由,一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轻缓地搂住他的肩膀,试图用柔软的双手包容他的刺痛。
“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将来的事,大王不能预知。”
香汗濡湿了鬓发,黑暗里两人对视良久,听着彼此疲累的喘息。
赵元训暗忖,低声笑了笑,“小圆,你想要小孩的吧。”
沈雩同面红耳赤,还是硬着头皮颔首。
他朗声一笑,俯身在她面上轻吻,“那我会努力的。”
窗外细雨淅沥,修竹轻摇,这一晚的风景都及不上寂密之处的耳鬓厮磨。
千丝万缕的情潮伴随红烛剥落声起伏跌宕,又弭于后夜的烛尽灯销。
睡眠浅短,精神已经餍足。
天光微亮,车马行装也已整顿完毕,赵元训神采奕奕,服紫佩鱼,偕沈雩同离开白马寺山庄,策马回京。
亲卫之一王辖在半道相迎,神色严肃地向他奏明了朝中要务。
就在今日,从四川方向传来急书,四川制置使亲率兵马讨伐董尤,出师不利,在隘口遇伏,遭遇猛烈的箭雨石炮攻击。
董尤活擒了几名统帅,剜目割舌,活活虐杀后,还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上。董尤已有耳闻,朝廷会派身经百战的大将取他首级,他非但不惧,还扬言把四川官员的头颅全部献给皇帝。
董尤心狠手辣,狂悖挑衅,置朝廷如无物。
官家在廷议上勃然大怒,命枢密使即刻发兵讨贼,务必活捉叛贼之首董尤回京。
出兵迫在眉睫,朝廷军费拮据,竟然凑不出三万兵马的辎重。
这无疑是当面抽官家的耳光。
赵元训早有预知,汴梁对武官的打压,在军需上的大量裁减,但缩减至此,出他意料。
入冬的宫殿霜寒侵衣,他在殿外候传,直到傍晚。
殿内是永王赵元谭和陈仲卢斌一干人等,他们的口舌之辨,外面显听。
赵元谭自负武艺超群,颖悟绝人,他和这群自视甚高的文臣为伍,善于投机钻营,舞弄权术,没有上过一天阵,杀过一个敌人,却自信比久经沙场的老将更懂御敌。
他自以为是地提议,让西南的将领统帅三万禁军,用精锐的力量一次重创董尤。
他侃侃而谈,看似有几分道理,实则都是皮毛之见。
禁军拱卫大内,保护京畿,官家不可能为了不入流的叛贼而出动最高级别的精兵良将,让自己和汴梁陷入绝地危境。
他果断否决赵元谭的提议,怒斥了卢斌等人的浅薄之见,唯利是图。
赵元谭阻止武将出京不成,还换来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狼狈退下。
他和赵元训在殿前的庑廊相逢,四目相对,激流暗涌。
“十六哥肯露面了!”
“不能露面是为哪般,十七哥何必装腔作势。”
“赵元训,你好心机好算谋。”赵元谭眯了眯眼,寒芒毕现。
他把当前局势的不利都归罪于赵元训的谋算,然而赵元训至始至终都不曾插手。
这让赵元训感到十分可笑,“董尤判逃西南,虐杀州官,是我的手笔?说话也要凭良心,不要动不动迁怒于人。四川匪患当道,你不为朝廷排忧,却趁此鼓动群臣,操弄权术。还有,儒臣大讲兵道,你不觉可笑?”
赵元训在战场上以不动声色的战术震慑敌方,面对步步紧逼的同胞兄弟,更多还是斥责的态度。
而赵元谭最不屑的就是他自居兄长,来教训他的不是。论起长幼,也就相差了数月而已,赵元训远不够资格。
他咬牙切齿,忿然不平,但碍于已经走出殿来的陈仲卢斌等人,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去。
陈仲许久未正式和赵元训照面了。
前几次他们出现在各种宴集,仅有简短的眼神交流,礼法规矩也无可挑剔,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隔着仇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陈仲含笑揖手,对他是毕恭毕敬,但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
傅玢进宫面圣,见此情此景,拽住赵元训往殿内走了几步。他在远处见到赵元谭,心里就七上八下,唯恐他和赵元谭在禁廷交锋,再落一个犯颜的罪名。
“永王附庸众多,狂吠起来大王根本招架不住,反而还要惹一身嫌。我们行军打仗的人只对外敌动手,不能遭了他的道。”傅玢满头是汗,一边擦一边劝。
赵元训笑着拨正幞头,漫不经心道:“二舅不能和他动手,我可以。兄长教训幼弟天经地义,只是还不到时候。”
他为人简傲,自有一腔热血意气。
傅玢担忧了一阵,想起进宫的正事,回过神道:“这一战不同以往,难在地势奇险,易守难攻。我还提得起刀,舞得动剑,侦察地势应该不在话下,大王在京也可以做足准备。”
赵隽已经拟定旨意,拜他为行营都部署,枢密副使为副都部署,枢密承旨作为都监,年前筹措辎重,率兵马赴西南。
傅玢垂垂老矣,本该退居前线,安度晚年。赵元训不忍两位舅舅年迈奔走,向赵隽请命去京畿的校场。
招募的配往漠北的厢军有五万余人,可以从中择优,加以训练,年后即可开赴西川。
赵隽一口答应了他的提议。前朝后宫皆不安宁,他接连数日废寝忘食,已经身心俱疲。
他以手扶额,神智似有不清,竟当着傅玢的面唤了赵元训的小名。他道:“凤驹,天气转凉,保重身体。”
言语殷切,不似君臣之间的关怀。
傅玢隐隐觉出圣意,心中大受震撼。
后宫走漏了风声,韩昭仪小产,东宫无继,官家兴许也在为此事心烦意乱。
回到汴梁的赵元训还不知情,他去宝慈宫给大妈妈请安,才有所耳闻。
也难怪赵元谭急火攻心,越发的不耐。应该不只是他,宗室里头想必不少人蠢蠢欲动,急不可耐。
太皇太后深居在内禁,也把形势瞧得明明白白。
她年纪大了,但还没有昏聩。有心人把秋祢那日赵元训坠马一事透到她耳朵里,她对赵元谭已经有所怀疑。
她怨怪赵元训将伤势隐瞒至今,又叱骂起赵元谭的心肠何其歹毒。
“当年见他心思沉闷,不肯让他与你作伴,果然不出我所料,连自己的兄弟都能痛下杀手,还有什么混帐事做不出来。此子若得了势,哪有你的立锥之地。”
老人既气又急。
赵元训向她赔罪,又耐心地安抚,从宫里回到府里天色已经擦黑。
沈雩同换了一件藕粉色襦裙坐在庭前,捏着五谷在喂绿孔雀。
她在庄子上就常去喂绿孔雀,偶尔还说话,他便让人将绿孔雀装在一只竹笼偷偷运回汴梁,想给她惊喜。
沈雩同显然很高兴,他走到她身边时,她雀跃地跳起来,捉住他宽大柔顺的公服衣袖,把矮榻让出一半。
弦月浅浅地挂上树梢,夜空幽深,她依偎在他的肩上,气若幽兰,“今年过年,大王如果还在汴梁,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吧。上元五夕,金吾不禁,上元节的灯会我和爹娘还有三姐去过,看过最大的棘盆灯,爹爹还给我买了灯球戴在头上,我高兴了好久。后来去的少了,十五岁那年和三姐看灯,被一位郎君搭讪,跟了半条街。”m.qikuaiwx.cOm
她讲她的年少,眼神灵动,神采飞扬。
赵元训一手环在她肩上,轻抚她的额发,细想又觉哪里不对,“男人和你搭讪,你怎么说的?”
“我吓死了,掉头就跑了。”
赵元训欣慰地拍拍她的脑袋,“不错,别信他们,那些人是学了调光经来骗女孩的。”
沈雩同不懂就问:“什么是调光经?”
赵元训附耳解释,她听完后耳朵红了红,又瞥着他道:“大王知道得如此清楚,是不是也学过?调光经还是爱女论?”
赵元训眨眨眼,“小圆,我天资聪颖,无师自通,不屑看那些。”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晓镜图更新,第 40 章 第40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