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训无语至极,“娘子不愿说的原因,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听听你,让我使手段对付一个耄耋老人,像话吗?”
杨咸若真是脾气好,也不生气委屈,低头认错便是。
他跟杨咸若一个说法,转过头却批评起沈雩同,“小圆,你不诚实。”
进屋就一句莫名指摘,沈雩同茫然不解,钗环也不卸了,在妆镜前思忖自己几时骗过他,“从何说起?”
赵元训走到她眼前,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年纪小小忘性大,前头才被泼了烫茶,转眼就忘个干净。你都哭了,怎么不和我说?”
“不足说道的寻常家事,我早就忘了。还有,我说的的确是实话,才不是骗大王。”沈雩同笑笑,又继续卸妆。
赵元训只是提醒她,不是真要她解释,侍女打水进来伺候,他就避到屏风后兀自解开衫子。
翌日大早,天还不亮,礼仪朱嬷嬷忽然前来辞行,沈雩同问她怎么了。时候还不到,她才摸索到一点皮毛。
朱嬷嬷道:“奴婢被娘娘委以重任协助韩昭仪,不得不仓促结束此行,提前回宫缴旨。”
沈雩同才知晓,册文册宝在昨夜就送进了内廷。官家给韩钰娘的封衔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她三姐沈霜序因与韩钰娘同出侍读,推恩及她,挣下一个四品美人。
韩娘子从侍读一跃为昭仪,实乃罕见,朝内外沸议之际,官家对韩家又另有恩典,特许昭仪生父韩茂进贺,与昭仪垂帘相见。
妃衔便罢,吃穿玩乐的赏赐还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抬入仁明殿,此等大恩在本朝前所未见,就连去勤政殿例行问安的赵元训也侧首相顾。
跟他同路的朱王赵元让伸着脖子观望那一抬又一抬箱笼,脖子上的褶子都抻开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官家办起大事来真叫雷厉风行。我还听人说,官家把苏州献的那座双绣牡丹屏也赐给了她,先皇后那般尊贵的人,当年也仅是看了一眼。”
赵元训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赵元让扶着肚腩上撑到浑圆的腰带跟着,走一步则颠一步,“就怕树大招风,福满则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十六哥?”
“你怎么不说话呀,十六,凤驹?”见他始终不应,急得唤出乳名。
“让我说什么,跟你讨论那张绣屏用了哪地出产的金丝银线,还是费了多少江南绣娘的心血?到了,十三哥。”
福宁殿外禁卫戒严,赵元训没有任何迟疑地踏进殿中,赵元让话还没说,也只能收声进去。
恰值午时休憩,宫道上黄门如雁行,殿宇廊阁间宫人穿梭如织,抬着箱笼,捧着用器,往来于仁明殿。贵人新宠,赐赉丰厚,如飞龙乘云,再放眼另一边的琼华阁,人员寥落,冷冷清清。两厢对比之下,不啻天渊。
沈雩同想和三姐见一面,内廷没有这样的规矩和先例,依旧只能托人带话。最后沈霜序使唤豆蔻出来,告知她一切安好,不必挂碍,烦请她转告爹娘和祖母务必珍摄。
两边情形天差地别,沈雩同也知三姐目下处境艰难,非要追问豆蔻细节。
豆蔻碍于沈霜序的身份不同于昔日,支吾了两声,才吐真言,“稍有赏赐娘子都安心收下了,其余时候皆在宫中通读文史,抄书诵经,她让奴婢转告小娘子,下次来不必再挥霍金银,只一方砚,几沓纸便可,若能捎来几本书更好。”
豆蔻说着眼眶泛红了,怕人瞧见,泪花在里面打着转不肯掉下来,“小娘子,您说我们娘子是不是病了?”
她以为沈霜序行为反常,可能是受到过度刺激。沈雩同却不认同,在她心里,三姐不是倍受挫气就会作践自己的人。她敏感多思,又坚强无畏,比别人看到的要强大。
“三姐心躁了,读书抄经是为了静心养气,不是病了,你宽心服侍她,不要惹她烦恼。三姐的意思,我明白的。”
福珠儿把这次的东西递上,豆蔻抱在怀中,抿唇点了点头,领她出来的管事女官出声催促,她才敛身告辞。
沈雩同回到赵元训身边,去宝慈宫看望大妈妈,难得的碰上范珍也在。许久不见,范娘子似乎消瘦了,但精神又出奇的好,交谈之余,才知道她搬去了宫外,赁了一间小院和舅娘暂住,每日赏花观月,游览汴梁,十足惬意。
范家是江南地方有名的富户,四方亨通,尤其走船向外供茶和贩卖瓷器。范珍不愧是出自巨商之家,身上所穿,头上所戴,都透着金银堆砌起来的奢丽。这才是她真正的穿戴,和初来乍到时的谨小慎微和讨好有着天壤之别。奇快妏敩
她还说,她已经熟悉了这边的风土人情,去信给父亲,不久会在此开设几间商铺,卖胭脂水粉,成衣。
可见她放下了,而且她要做的事还不是一般事。沈雩同心里一阵轻松,替她感到开心,从宝慈宫一路出来脸上都挂着笑。
赵元训问她有什么好事是不能分享给他听的,沈雩同想了想,道:“三姐想看书,可我不知道送什么好。”
“这有何难,宝文和天章二阁是御书藏所,去和官家请示,借几卷出来应是不难。”他指了方向给她看,哪儿是内书阁,哪儿是后苑,明明白白。
沈雩同从来都是跟在赵元训身边,未进到深处,很好奇后苑的景致,便向他追问其中的构造。
赵元训谙熟宫禁,但还真没留心过,他细思了片刻道:“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嶙峋怪石,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想看吗?”说完他接着问。
“我想看,那也能进去吧。”
“确实如此。”
赵元训哈哈大笑,沈雩同也忍俊不禁。两人都被心知肚明还要你问我答的场面逗笑了。
他们说笑着来到了会通门,两禁隔道遥遥相望,宫人往来其间,步态匆忙之余又循着章法,眼观八方,朝路过的贵人们敛礼。
门前又有入宫之人,夫妻停步,和来宝慈宫请安的永王赵元谭迎面对上。
兄弟二人年岁相差仅几月,相貌上几分相似,性情却是大不相同,赵元训倜傥不羁,赵元谭老成持重,分明还是少年人,面相上瞧去总觉这人心思沉重。
他见到赵元训夫妇,稳稳走上前,捉袖揖礼道:“十六哥大婚之日臣弟未及送上祝福,迟来一句恭喜。”
又向沈雩同拱了拱手,有礼有节地唤道:“嫂嫂。”
“十七哥。”沈雩同还礼,侧目看向身旁之人,赵元训垂眸颔首,她领会了意思,拂身告辞。
这里没有外人,赵元谭也不装模做样了,直接切入到主题,“今年万寿节上蹴鞠赛照常举办,十六哥来不来?”
赵元训就不明白了,“我参不参与对你的影响很大吗,你□□王的名头早已响彻汴梁,朝野上下谁不高看你一眼,我端午龙舟赢你一回,也不见你从此跌落神坛。”
他一句神坛,让赵元谭顿生挫败的隐痛,更不甘心烙上失败的烙印,“侥幸赢之,做不得数,我们再来比试。”
赵元谭的生母是宫女出身,他自小就明白,没有背景实力在皇子中间很难出头,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努力百倍,就是滴水成冰的严冬也坚持穿着单衣习练武艺,他以超过一切比他出色的兄弟为荣,向官家证明他值得栽培。尤其是,他屡次挑衅赵元训,乐此不疲。
这点也让赵元训心生疑惑,“看样子你真的很想让我做绿叶,既如此,御赐是什么?”
“缭绫十匹,红珊瑚一座。”
绫有纹样,可以裁衣,红珊瑚莹润光洁……摆着看也不错。赵元训一口答应:“赏赐不斐,我肯定去。”
赵元谭轻哂:“十六哥竟也爱财帛,我还以为十六哥两袖清风,视金银为粪土。”
“难以想象,我在你心里是如斯廉明高洁,惭愧惭愧。”
赵元训都忍不住要把他的评价裱起来挂在兖王府的正门上。他搓了搓手指,“值钱的东西哪有嫌多的,何况是正当手段得来,更不需谦让。”
“那就恭候十六哥大驾了。”
福宁殿中,也刚议了万寿节的安排。赵隽近年龙体欠安,寿诞庆贺能推则推,今年自端午过后,心力愈发不济,不愿大肆操办,便告知执宰二人,一切从简。
赵隽对寿诞全然不上心,对韩昭仪的父亲却格外关照,还不到半月就有数道旨意传下,更在私下询问禁从,韩茂能擢何职。不想风声走漏了,次日廷议就有台谏官直陈,外戚不得预政,搬出先祖遗训作为警示。
祖制铁律,知谏院众人御前固谏,赵隽烦心不已,勉强擢了韩茂为翰林学士承旨。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晓镜图更新,第 26 章 第26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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