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段阿浦只做了一日掌柜便被人上门寻了仇，小七大快人心道。
“等等。”一个念头在关月聆脑海里一闪而过，“张东家，你说段阿浦是新上任的，那原来的掌柜呢？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去哪儿了？”
“原来的掌柜啊，叫令胜明。”张东家道，“在我布坊干了一年，如今去了哪儿，我却是不清楚了。”
“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么？”
“听说是城东的青衣巷那带，具体在哪儿便不清楚了。”
“那，你能描述一下，他长啥样的？”
关月聆按照张东家的描述，将令胜明的人像画绘了下来，却是个中年汉子，一副和善的菩萨圆脸，相当有亲和力。
“那我们先去青衣巷找找这位令胜明吧？”
关月聆跟小七便去了青衣巷，拿出令胜明的人像画，一家家问过去，却都知道这位令掌柜，说就住青衣巷里头。
“你们一直往里走，令掌柜就住里头。”
听这些人家所说，这令胜明待人和善，是个很好相处的掌柜。
青衣巷里均是些平民居住的宅落，等问到巷最里头，一位在家的婆子探出头来，看着那人像画：“啊，是令掌柜。”
“对，便是令掌柜，您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
婆子摇摇头，“他就住我对面那宅子，不过已经两个月没见人影咯！”
“那您知道令掌柜去哪儿了么？”
“他可没跟我说。”婆子摇摇头，“令掌柜说，他们东家要他接货，所以出远门了，归时不定，有时候一个月就回来了，有时候三个月才回来。”
“那，你知道令掌柜现在的东家是谁？做些什么营生么？”
“我一个老妪，怎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婆子摇摇头，“便是他有时候托我看管一下宅子，给几个铜板打扫一下子，才跟他聊了几句。”末了又问，“你们找令掌柜干嘛呢？”
“我们是……”
关月聆阻止小七说出是京兆府的人，谎称，“我们是锦绣布坊的，便是他曾经当过差的布坊，我们东家没请着称心的掌柜，让我们来找令掌柜，看他有没有兴趣？您要见令掌柜回来了，就这么跟他提一声。”
“哎，行。”
走出了青衣巷，小七对方才关月聆截断了自己的话愤愤不平：“我说四娘，我可是负责查这条线的主责捕吏，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在人前打断我的话，不给小爷我面子？”
“以后你便知道原因了，现在，我想去添香楼。”
“添香楼？”小七与海棠均是一怔。
“对。”关月聆早雀跃到上了马车，“听得姜司直说多了添香楼，我早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原来女郎你特意换男装，不是为了出行方便，而是揣了这个打算。”海棠也钻进车来，好气又好笑：“女郎，那添香楼不是娘子适合去的地方。”
“我只是去见赵芙而已。”
“见赵芙做甚么？”奇快妏敩
“去问问她，她跟赵丹说的话，是否属实？再确定一句话。”
*
马车一停下来，关月聆便从轿辇上跳了下来，兴冲冲地往添香楼的大门走去。
“小公子，来帮衬一下奴家么？”
“哟，郎君，您是打哪儿来的呀？”
便在灯笼高挂的添香楼门口，一左一右穿得极薄的绸衣锦缎的两位姑娘，浑身曲线毕露，分外妖娆，她们打着团扇，便走向了关月聆。
关月聆避过她们，大步踏进了添香楼。
“女……郎君。”海棠在后头跟着，却见才进添香楼门口的自家主子停住了脚步，脸色苍白，额头显见地冒出了冷汗。
天，她都看到了什么？
是瘴气弥漫四散的沼泽之地，是暗无天日寒风飕飕的万丈深渊，是顷刻便能卷起浪千丈，吞噬尸骨的滔天骇浪，她再望向那长长的楼梯，滚滚的鲜红血液，如同千军万马般，从楼上倾斜而下，眼看便要身卷猩红的漩涡之中，关月聆挪动着身子，退出了大门外。
“郎君？四郎？”
看关月聆脸色不佳，海棠贴心地拿起了外袍，“四郎，您是不是不舒服？”
“海棠，添香楼，好可怕！”
是谁说，添香楼里是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明明是阿鼻地狱好不好！
关月聆用帕子擦了擦汗，深深呼了一口气，那身子却还在微微颤抖，叫小七：“小七，麻烦你进添香楼请赵芙姑娘下来见我吧！”
“怎么，你不进去了？”小七讪笑。
关月聆瞪了他一眼：“你去不去？不去我便回去了。”
“去去，四娘……四郎既是要见人，我肯定把人叫下来。”
看小七大踏步进去后并没退出来，关月聆松了口气的同时暗自羡慕。
啊啊，果然，自己这种天赋异禀，在多数时候便是个累赘。
“四郎，我们上车等吧？”
看关月聆身子不适，海棠担心地提议，关月聆从善如流，在海棠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
少顷，那赵芙便被小七带了出来，亦上了马车。
是位二八芳龄的娘子。
却也是冰肌雪肤，莹白如玉的精致小脸上不过抹了薄薄的一层花粉，就叫人一见而挪不开眼，据说是添香楼的头牌姑娘之一，难怪当年会被拍花子看中掳掠了去。
她此时穿着烟霞色的中衣，外罩淡色锦缎的斜襟褙子，下着月白色宫裙，如果不是眉间隐隐带着靡靡之色，一点儿不像是秦楼楚馆的姑娘，倒像是哪户正经人家的娘子。
赵芙心中此时忐忑不安。
莫名其妙地便被一个京兆尹的捕吏叫出来，说是为了查案请她协助，她心里一惊。
想起能跟官吏扯上关系的，或许是半年前，哥哥为了自己出气打了锦绣布坊的掌柜一事。
可哥哥说那种恶人，便是吃了大亏，亦是万万不会跟谁吐露实情的，打了便打了，而过了这么久亦没麻烦找上门，刚好印证了哥哥的话。
但现在，他们忽然就来问话，是什么原因呢？
赵芙看着马车里的那双主仆，视线落到那位穿着男装的娘子身上。
脸色不佳，看起来似在病中，身上虽然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袍，却还在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这般的娘子跟京兆府是什么关系？
“在下关四娘，赵姑娘，半年前赵丹打伤锦绣布坊掌柜的事，你知不知情？”
果然。赵芙点点头。
“那他被你哥哥折磨后殒命，你也清楚了？”
“他活该！”赵芙冲口而出，“像他那种恶人，残害了不知道多少娘子的性命，他死了，却是好事。”
当年，赵芙不过八岁，与隔壁的两位年纪相当的娘子在村外河边采摘野草时，不慎被那位拍花子迷昏强行带走，被带到省城牙市后，除了一位小娘子被一户人家买去做了奴婢，她跟另一位娘子都被卖入了烟尘之地，后因不甘受辱，另一位娘子跳楼自戕，她却忍气吞声活了下来。
“既他是做这等勾当的，想必遭他掳掠的不仅仅只有我们三人，他那双手上，不知还沾染了多少无辜娘子的血泪。”赵芙说着，饶是过了这么多年，说起当年被掳的事，眼眶还是红了。
若是没有发生那种事情，她如今也该是良家女郎，另外两位娘子，一个不会被卖为奴，另一位更不会遭罪而死。
“赵丹说，那掌柜便是当年掳走你的拍花子，你确定么？”
赵芙再度点头：“是他没错。”
“可是……”关月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方才赵芙道来往事，那寒风刺骨，让她受冻不少，她觉得身子骨冰凉，下意识地搂紧了外袍。那海棠则赶紧下车，去找热水给主子去了。
可是，让她疑惑的地方便来了。
“你还记得当年掳走你的拍花子，便是后来那锦绣坊的掌柜，约莫多大年纪么？”关月聆道，“不会是跟你一般大小的小郎君吧？”
“自然不是。”赵芙摇头，“那拍花子约莫二十上下，看起来童叟无害，所以我们才放低了戒心，让他得逞了。”
这便是了。
段阿浦现年不过二十，八年前也不过十二岁，自然是不可能现身赵芙等人生活的村子，将赵芙等人掳走的。
赵芙说的拍花子，根本不是段阿浦。
“那你在锦绣布坊见着的拍花子，可是这位掌柜？”
关月聆说着，将带在身边的令胜明的人像画展开，让赵芙辨认。
“是他，便是这恶人。”
果真不是段阿浦。
赵丹，找错人了。
张东家说，出事那一日，是段阿浦接任掌柜的第一日，莫非，那一日，亦是令胜明卸任的最后一日？
“你当初是怎么在锦绣布坊见到这位令掌柜的？”
“那一日，添香楼的妈妈允了我沐休，所以我便带了婢子出来了，我原本便是从金陵的添香楼调过来的，来了这地儿两年，都没逛过京城，自然是得好好逛逛了，去的都是京城里出了名儿的地，什么御风楼，玲珑阁，祥庆楼，都去帮衬了一番，打算扯布给自己做几身衣裳时，听闻锦绣布坊的大名儿，便想着便去这里吧。”赵芙边想，边说，“等我去到锦绣布坊，进去才没挑多久布料，便见到这人，从铺子内院出来了，我一见他便认出来了，这便是当年掳我的拍花子，吓得血色全无，心肝儿啊，在扑扑扑地跳，就怕他认出我来。”
赵芙拍着胸口，道：“幸亏他没有认出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然后我便听那布坊里的人叫他掌柜，我怕呆下去自己会露陷，布料都没买，便走了，等见着哥哥时，便把在锦绣布坊认出了那掌柜便是拍花子的事告诉了哥哥，哥哥就……”
赵丹就火冒三丈，连夜去锦绣布坊，说要找掌柜的，而就在布坊里的段阿浦该是自称自己便是掌柜了，赵丹怒在心头，不辨真伪，便残暴地折磨起段阿浦，却不知道，此掌柜非彼掌柜。
出事当日那锦绣布坊的新旧掌柜恰好都在布坊里，不过新掌柜才上任，那旧掌柜应是做最后的交接工作而卸任，但离去前却偏偏被恰巧到布坊来买布的赵芙认出来了。
赵丹，要找的该是令掌柜，却不是段掌柜。
段阿浦是阴差阳错下代人受过，何其无辜？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她靠识别空气破案更新，第 58 章 第5案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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