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生羡慕。
人生中头一回打扮的这么精致繁复进宫面圣,沐浴梳妆挑衣服,被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貌似也并没弄出个什么名堂来。路殊照了照镜子,脸色还是跟原先一样有些白,只是唇上点了胭脂,提了提气色。
毕竟是宫宴,不能抢了皇后娘娘的风头,宫里来的女侍便给她挑了身荼白色的衣裙,简单的系上一根丝质莓红色腰带,那裙子本身就样式复杂,外头还挂着纱,单穿也不会显得单调。她披着云姨给她做的那件毛领披风走到了府门口,外面鞭炮声很大,说话都得靠吼。
上马车前,她一个人立在路边,看见了府门口的陶谦知,对方也看着她,路殊想去问问他是否还在怪自己那日的胡作非为,却看到陶谦知也向她这里靠近。
这下就是原谅她了,路殊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脚步也放快了一些。
“怎么还往回走!快上车!万不可迟了时辰!”路言洪底气十足地朝她斥责一声,云姨立刻大步走近将她带了回去。路殊挣扎着回头看,发现陶谦知的脚步亦是停在原地,便钻进马车里,撩开小窗的帘子和他对视上,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谦知——对不起——”
马车移动起来,很快便看不清对方的脸,路殊便挥了挥手作别,把脑袋了缩进来,展开手中一直攥着的小纸条。
方才刚出府时,她就看见了亲自来太尉府接人的魏去非,对方在她身后说了句陛下有话捎来,便塞过一张纸,闪身回了队伍最前头。她打开纸条,见上头写着当年罗固在任兵部尚书期间兵部三司郎中的名字,路殊仔细看过去,发现下头还有批注,说现任兵部尚书任赤为的入仕时间大约与姜谭兴到京那几年相吻合,他已命人私下再探,但此人十几年来并无任何逾矩行为,甚至不曾直接参与过之前的党争,所以尚未收获到任何线索。
信末用朱砂笔写了一行小字:“除夕宴后再寻时机与殊相会,前日夜里匆匆离去并非朕本心,殊勿忧。”
她用手轻轻摸着那行字,想起前日皇后娘娘还病得厉害,今日出席宴会也不知身子好的如何了,莫名有些忐忑,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皇后,就总觉着像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一样。不过讲道理来说,毕竟她和赵祚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又不是后宫的妃嫔,应当是不算争宠的。
宫宴设在意昌殿,不是什么太过正经的百官群宴,只邀了朝廷二品及以上大员与家眷,赵祚也没有加以礼节约束,岑青也沾了他爹的光,一同随行进宫蹭顿皇粮。
岑中书和路言洪交好,两人并排而坐,路殊和岑青也并排坐在后头悄悄说话,宫宴上的大人们倒没有很多,只是带上一众亲眷,便显得格外热闹了些。
开宴前赵祚一直没有到,上头只坐着皇后娘娘和那几位新选进的妃子,路殊仔细打量了一番,发觉皇后娘娘长得的确是西疆人的模样,眼窝深鼻尖翘,但看上去比中原姑娘还要瘦弱一些,或许还在病中,看着没什么精神。
她叫了一声旁边坐着发愣充数的岑青,嘱咐道:“一会儿给我指一下哪个是兵部尚书任大人。”
岑青稍动手指给她指了一下不远处正与人打交道的某位长者:“那就是,留着胡子、最高的那个,看到没?”
“看见了看见了,小声!”路殊顺着他指的去看,见那位大人自带一股武将的洒脱与傲气,站在人堆里,也无疑是鹤立鸡群的那个,虽说已有花甲之年,但外表却孔武有力,说起话来和她祖父一样,底气十足。
大殿上人多,却丝毫不嘈杂,门口的齐公公通报一声,他们便一同起身行了跪礼。
见赵祚心情貌似不错,路殊便在平身后偷偷瞄了一眼他,看到对方藏在龙袍下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挥了两下,和她打了个招呼。
她眼睛弯了弯,移开眼神,听他们君臣客套一阵,开宴后便安生地坐在桌前吃菜,她桌上的荤菜依旧是按照规制那几道,但量很少,路殊转头去看岑青那桌,发现他那边竟然有一盘酱肘,几乎没几道素的汤的,十有八九是硬菜,而自己这桌上则多出几盅汤和几盘切的精细的小菜,绿绿白白看上去还蛮清淡。
“你这是喂兔子呢?”岑青啃了口肘子,把手擦擦,凑过去用汤勺舀起来看了看:“竹荪鸡汤?我这儿怎么没有?”
路殊给他往那边推了推:“要吃我桌上这个吗?”
岑青赶紧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换给她一盘糯米小排,端走了那盅汤,路殊尝了块排骨,想起中午那顿汤锅子,便不敢再多吃。
抬眼扫了一圈,赵禄正姗姗来迟入了席,有几位大人走过去毕恭毕敬地敬酒。
她又把眼神移回任炎身上,看他身后的桌上空空如也,貌似没携家眷,独自应酬很是低调,也起身排在人堆里去给赵禄拜年,说了几句吉祥话。路殊隐约听着声看着口型,注意到赵禄客客气气地对他说了句幸会。
“霖王殿下没见过兵部尚书吗?”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不清楚,但想来也无甚好惊讶。”他啃着鸭腿,“四王爷成日在自己府上清闲,一直不太过问朝政之事,交往少些也是有的。”
路殊有点嫌弃地看了看旁边猛塞一通的岑青:“怎么给饿成这样了?这就算再好吃,你也得稍微悠着点吧?”
他含糊不清道:“我今天......从早到晚都在搞城防忙练兵,监察御史家的狗丢了......也要来找安庆军闹一场,我后来又亲自跑去给他找狗,找到二半夜天都黑了才找着,中午饭都没吃。”
路殊奇道:“你好歹也是中书令家的公子,怕他一个监察院的做什么?而且安庆军是护卫皇城的,又不是他府里私兵,拖出去打上十板子,看他还闹不闹。”m.qikuaiwx.cOm
“我倒是想,但他家夫人是昭仪的亲姨母,惹不起,反正现在换防过了也清闲一点,找狗也就找了,本来陛下就因为求亲的事看我不顺眼,与其到时候再被那位昭仪吹吹枕边风,找个借口训我,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
岑青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又伸手从路殊碗里捏出一颗白煮虾扔进嘴里,随意调侃道:“你这还有虾呢,都给你剥好了,待遇简直比皇后娘娘还好。”
“嘘!”她火急火燎地做了个手势,生怕被人听见似的:“乱比什么?你还嫌我不够事吗?”
路殊一把把盘子挪了过去跟他说道:“我碗里的都是你的!吃!堵住嘴!”
他们二人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路殊抬头看着坐在上面的赵祚,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见皇后凑近和他说了句什么,赵祚回神点了点头,便有两个侍女上去搀扶着她从席间离开。路殊夹了块核桃塞进嘴里,瞄见赵祚朝皇后和自己中间的那处空位指了一下,招招手示意她过去,路殊赶紧远远冲他摆手摇头,权当没看见,挪回了目光。
岑青用手肘顶了她一下:“今年的焰火是西疆使臣专门进贡来的,说是给娘娘解解思乡之苦,陛下也就允了。前些日子我爹还好奇,说蛮子那边能有什么好东西,结果你猜怎么着?“
路殊疑惑:“怎么?”
“前天安庆军负责去库房查验,发现他们做的是真不错,用了整整十辆车运来,应有尽有的,等会儿你看看,保准喜欢。”
“所以西疆使臣也来了吗?”
“来了,应该待会就到,他们住在东郊的别苑,可能路上耽搁。”
听见西疆,路殊下意识后背发凉,有点不好的预感。
总算是等到任炎来给路言洪敬酒,路殊赶紧站起来跟着一起毕恭毕敬的客套,路言洪跟任炎提到路殊,说她小时在邓州学过武,直到今日还颇为痴迷念念不忘,任炎听了好像很是高兴,把她从上到下好夸了一番,还颇为夸张地说她比京城的那些同龄小姐们都漂亮,弄得路殊怪不好意思,只能不停低头感谢。
“路小姑娘下次可随路太尉一同来寒舍坐坐,你我二人也好切磋一番,不知姑娘是擅长刀剑,还是拳法掌法一类?”
路殊道:“晚辈主练刀法,掌法略通但不精细,不敢与大人论切磋,以后一定拜访,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任炎笑曰:“正好我家中还私藏有几把好刀,到时候路小姑娘来看看,喜欢了就拿走一把!”
路言洪闻言,客气地摆手婉拒道:“任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已有一把私刀,宝贝得很,既然是任大人自家的收藏,自然没有夺人所爱的道理。”
他回过身让路殊谢过任炎,她便行了个礼:“大人不必跟晚辈客气。”
任炎笑着点点头,又问了她一些关于师从何人,修的哪派刀法这样的问题,路殊之说自己在以降阁寻的师父,随口编了个名字,一来是不想说出李易盛,二来也是对这位大人有些提防,她仔细注意了一下任炎的酒量,发现确实是好,从刚才到现在敬过来都是实打实地喝,不仅丝毫没醉,连晃悠都没晃悠一下,之前蒋子敬说过姜谭兴喜好饮酒,因而这条......暂且可以算符合。
龙椅上的赵祚忽然开口问岑予植道:“岑爱卿,令郎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吗?”
岑青一愣,一把夺过路殊的手帕捂着嘴,囫囵呛出来一整颗翡翠丸子。
“多谢圣上挂怀。”岑予植起身行礼,毕恭毕敬道:“犬子纨绔,臣命他先为京城换防事宜多多上心,公事最为重要些。”
岑青也赶紧跪道:“陛下!卑职不急,目前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路殊嘴角抽搐一下,装傻充愣地搓了搓手。
“是吗?既然没有打算,那朕干脆给岑将军赐一门婚事如何?”
岑青心道不好。
“卑职不......”
赵祚挥手打断他道:“唐爱卿在哪里?”
大理寺卿唐赢从席中起身,赵祚冲他点了点头,问:“唐大人不是家中尚有三个女儿未出阁吗?朕听说其中有一位,很是欣赏岑将军啊?”
他瞟向岑青:“你改日去看看,挑一个心仪的,也好了了岑中书的心愿。”
岑青小声对路殊念叨:“快!快......快救我一把!”
路殊倒吸一口凉气。
我哪敢说话?我说话你难道不是死得更惨?
她虽这么腹诽,但该帮还是得帮一帮,毕竟指望唐大人主动拒绝,那估计不现实。唐府的三小姐的确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岑青好歹也算是京城年少有为的高官子弟,人长得周正,品行也过关,简直是正好的乘龙快婿。
放在岑青这里,更是没法婉拒,现下诸位家眷都在席间,那小姐也在,他哪敢打了人家大理寺卿的脸。
路殊咳了两声,实在也想不出要如何帮他,只好先夸张地掩嘴咳了两声。
“陛下?”她叫道。
路言洪回头示意她闭嘴,但是本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心态,路殊仍旧大胆道:“陛下想给岑将军指婚吗?”
赵祚许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便耐心答道:“是,小殊有何高见?”
她心虚地笑了笑:“我觉得唐家小姐温婉贤淑,很是不错。”
岑青恨不得冲上去捏住她的嘴。
不过路殊却突然想了个损招。
“今日元正,是好日子,陛下给岑府和唐府指了婚,能不能给路府也指一个?民女也想沾......沾沾喜气。“
赵祚许久没有答复,等路殊悄悄抬眼看他,他才冷笑一下,问道:“是吗?”
虽然怕得要死,但救岑青于水火是要紧事,赵祚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
路殊跟岑青同病相怜,跪在一起瑟瑟发抖,但路言洪和岑予植貌似并没有要替他们两个出头的意思。
岑大人是不敢,路太尉则是不想。
赵祚随即大度地笑了笑,沉默片刻,脸色有些阴沉了下来。
“不知小殊看上了哪家公子,想求朕赐婚?”
哪家公子......路殊腹诽,她拢共也没见过几家公子,熟识的更是只有魏去非和岑青,放眼京城,跟她年纪相仿的貌似也没几个。
再说就凭赵祚这个语气,明摆着自己敢说,他就敢记仇算账的架势。路殊只好沉默不说话,咬牙切齿地默默痛骂岑青是个惹事儿的王八。
可赵祚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如同故意跟她过不去似的,又问了一次。
她还是不说话。
“婚事也不是朕说的算。”赵祚冲唐赢道:“还是看看岑将军的意见,让他们自己决定便是。”
唐赢和岑予植立刻跪谢:“谢圣上隆恩。”
赵祚没有回话,从座位上站起身,“小殊,你跟朕过来。”
路殊抖三抖,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44 章 赐婚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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