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横刀贵妃养成指南>第 103 章 转圜
  她梦见自己坐在一处旷阔草场上,远处雪山林立连绵,远处有大群牛羊,还有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骑在马上朝这边奔,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甜甜地冲她喊着娘。那马上的男人她好像没见过,手里提着两只野兔的长耳朵,跳下马,送到了小姑娘手里。

  她又转而看到自己一个人在林间骑马,虽然马术不怎么样,但米豆很听话,山间的风也很凉,她渐渐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感觉自己越来越轻,有人在后头骑马追她,唤着她的名字。对方好像是陶谦知,路殊从马上跳下等待,可追过来的并不是他,而是十年前的赵胤归,于是她转身勒马,同人郑重地道了个别。

  梦瞬间断掉,什么也没了,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猛地惊醒,眼睛被光刺得生疼,只应激似地喊了一声,便如堕冰窖浑身发冷,一丝一毫的声响也再听不到了。

  陶谦知今夜本驻守在南苑附近,可由于后宫别苑本就没安排多少人手,南边殿宇内又有位宫中娘娘被禁军惊扰,险些惹出些麻烦,非命令要见统帅,他便只好抽身过去,让几个手下留下严防着南苑宫门。虽只是件三两句话便能解决的碎事,可一来一回却依旧稍作耽误,所幸及时返回并无变故,方才令他松了口气。

  可在南苑外待了半晌,陶谦知便一阵无名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他在苑门前徘徊犹豫了半晌,思量中望向漆黑的夜色,还是决心寻了个借口把几个手下支走,打算翻进去看看。

  还没来得及纵身越墙,便看见正阳殿派来的宫人从远处快步而来。陶谦知上前紧张问过,听为首的内监所呈,此行是来传陛下口谕,吩咐即刻将路殊接回正殿去,便碰巧同他在南苑门外打了个照面。陶谦知眼下正是心焦,没心思说半句客套话,问明来意之后便迅速跟着圣使进入,想要尽快确认她无恙。

  几人还没穿过那条长廊,眼前情形便如同惊雷噩耗般当头劈了下来——寝殿的花园外躺着两具尸体,再往里走竟陆续还有。正阳殿派来的几个小丫鬟已然难止双腿抖动,紧跟着他身后不放,不住地捂着嘴巴哭泣。

  “陶......陶将军,这怎么会躺着这么多人......那边廊下......”她伸手拽住陶谦知的披风,浑身发软地隐着哭腔道:“陶将军,我怕......”

  陶谦知顺着她所指看去,眼前瞬间开始模糊,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禁忌,飞快地跑到内院,映眼却是一片血红。任炎的尸体和断臂散在花丛边的石砖上,无光无神的一双怒目圆睁,通体暗黑的夜行衣看不出杂乱血迹;而他身旁不远处便缩着面色苍白的路殊,颈间脸侧凝固着干涸的血痕,好好的绸缎已然变得僵硬,染成了半件红衣。

  人几乎是一点气息也无了。

  陶谦知耳鸣到几近失聪,血液嗡地汩汩涌上脑袋,失魂一般掰开她捂在颈间的那只手,发觉那道微阖的刀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粘腻猩红一片,狼狈地黏着她几根发丝。他立刻把人抱起往屋里去,怒吼那群吓到腿软的内侍,让他们去宣太医来。

  自从遇见路殊以来,她就多病多灾的,抱起来轻飘飘也是常事,可向来也没有哪回比这次还要轻。

  更别说肚子里还有个小的。

  他趴在路殊胸前屏住呼吸听了听,点了随身的短香置于她鼻前,察觉貌似还有气息,可又微弱的像自己的错觉,只好先掏出一只药丸给她服下,划破自己的手腕,把血往她嘴里灌,小声凑近叫着她的名字。

  “小殊?”陶谦知无措道:“小殊!我是谦知,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知道路殊一向了不起,不论何等病痛都能扛过去,上次跳墙时都能把人救回来,这次必定也能。陶谦知没了别的办法,只能不停地在她耳边唤着,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着双手,试图把人捂热。哪怕太医抵达之后也不愿让开,仍是往路殊嘴里灌着血,整个人疯魔似的唤着小殊。

  南苑从死气沉沉的漆黑一片到灯火通明的繁忙殿宇仿佛只用了半刻钟的功夫,赵祚飞奔着赶进来,看见院子里流成河的血和断臂,万分心惊,踉跄地进了屋子,看见榻上躺着的路殊,竟是霎那间愣住,再迈不出一步了。

  连着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只有陶谦知还跪在榻边帮她擦着脸,划破两只手臂,轮换着给她喂血,也索性还能灌下去。她体温虽然不高,但较方才的冰冷而言确实已有转圜,黄肩吾到达之后,利索地给她胸前施了一针,还没半刻钟的功夫,路殊便呕出了一大口黑紫色的血来。

  黄肩吾顿时冷静下来,冲跪在榻边的陶谦知嘱咐道:“陶大人接着灌!那边的丫鬟,去点暖炉,再拿几个汤婆子给她捂上!”

  陶谦知见她有反应,便又在手臂上划了一道,也管不得身后的赵祚和皇后,还有那一群无关紧要的旁人,帮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只一心专注在她身上。

  “小殊!别睡!”

  路殊刚有了一点气,谁知就持续了半会儿,立刻又没了,任凭黄肩吾再怎么施针也无济于事。他后退几步轻轻摇头,对赵祚直言坦承道:“陛下,贵妃伤不重,但失血过多,身上都冷了,腹中龙胎怕是危险。”

  赵祚这才回了神,三两步走到榻前冲他怒道:“保不住就保贵妃!还愣着干什么!”

  黄肩吾颔首道:“正因贵妃气息太过微弱,龙胎这才突然没了动静,现在臣只能用药吊着,看看一炷香后可有反应。”

  他双腿僵直地走到榻边,略微有些气喘,忽然扶住床沿倒在地上,伸手探了探路殊满是血迹的颈间的纱布,一阵冰凉,什么脉搏也探不到。远远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平平静静,就如同刚睡着似的。

  他把手放在路殊腹部,在那段弧度上摸了摸,低头抱住她久久未松,和陶谦知在床边守着,仿佛谁也不能先接受事实,只铁了心非要在这候着不可,看她是否会突然睁眼。

  谁都希望最终只是如同遇上个梦魇,掐掐胳膊就能醒过来。赵祚凑近她的口鼻听了听,忽地惊坐起,指着黄肩吾道:“去......朕那儿还有几棵千年参,快去拿来给贵妃吊着!快去!”

  路殊就剩了一丝气,几乎是只出不进,双眼不时还能转动几下,赵祚双手安抚着她苍白的脸颊,一直在耳边念着小殊,她的眼睛便动的频繁些。黄肩吾等几位太医对赵祚道:“陛下,臣等只得再等半炷香,若是参汤混着保胎的几味药灌下去还无起色,皇子必然胎死腹中,再无转圜之力了。”

  “先给她喝!谁再说丧气话就给朕斩了!全斩了!”

  他冲一屋子太医发着火,许是震怒太甚,路殊的手竟是动了一下,灌下去的各类重药也是有用,她回光返照一般猛咳一声,从榻上微微抬起身体,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

  屋里的人全部安静,只听她惊恐地猛蹬双腿,惊叫道:

  “我杀了你!”

  喊完这句,她便又同方才一样昏了过去,赵祚伸手她的脑袋和后腰托住,激动地看着黄肩吾与辅助上前把脉施诊,突然流着眼泪笑了出来,越笑越难过,将衣襟湿了个透。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喊打喊杀,朕的傻小殊......傻小殊......”

  “陛下再同娘娘说说话,灌血起效快,已有脉象了。”

  “黄爱卿!你把小殊保住,朕赏你黄金万两......”赵祚声音抖着,上前握住他的手:“算朕求你......”

  黄肩吾甩袖叹气,让手下继续灌血施针,转而冲赵祚道:“陛下,您把娘娘看好,别再让臣下们操心上火,比什么真金白银有用的多。”

  “黄大人教训的是。”他不住失神道:“求您救救朕的妻儿。”

  黄肩吾年逾花甲,侍奉三朝,却也罕见帝王家这般失魂落魄,自己也是了解他与这路家二小姐的纠葛,说不清道不明,现下还多出个陶大人来。但自己的职责摆在这儿,既然赵祚放低身段求,他自然豁出去老命也得把这位无二金贵的小姑娘救回来,否则才真是白瞎了这一世英名,告老也得怀个遗憾。他无奈擦了擦额间渗出的薄汗,平静嘱咐道:“陛下和陶大人先去桌前坐,臣和几位大人在这儿想着法子,既然贵妃争气,在半炷香之内醒了,龙胎便还未伤着,臣等尽力,保母子无恙。”

  说罢,他便径直回了榻边嘱咐方子,不想再和这两位疯癫之人太过纠缠。赵祚失神地倚在桌边,让人去院里把路殊的刀拿了进来。已促被丢到了廊下,沾着脏污,但好歹能看,只是刀尖处卡断了一个小角;指期原先是同她散在院子里的,上头全是血,也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任炎的,干涸在刀面上头。

  赵祚起身出去,宫人正在洗刷院子里的血,任炎的尸体还未被搬走,等待太常寺专人前来验明。他只是远远站在台阶前,就能看清任炎的那条断臂,还有他血肉模糊的脸,也不知道路殊是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能毫无章法地将他砍成那样。

  想来那时候她心里委屈,估计还怕得要命,可自己不在,也没陪在她身边。

  今夜确是听说有刺客潜进宫,布防时也刻意给南苑拨了一队人马,只是不知任炎究竟是如何藏入路殊寝宫,又为何宫前无人把守,连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听着。

  他沉声道:“今夜在后宫布兵的是谁?”

  魏去非大步过来抱拳:“回陛下,是沣滈营的汪常。”

  “朕让人来接小殊时已经出事,听说贵妃宫前一直无人,可属实吗?”

  “卑职已将汪常收押,起初嘴硬说布防错漏,下令打了半死之后,这才交代说贵妃宫里冷清,位置靠里,近来又不受宠,便并未在意。”

  赵祚怒到整条手臂发抖,狠狠将袖子甩在柱上,痛骂道:“又是这个汪常!朕才几日没见贵妃!受不受宠是他这个混账说了算的?”

  “臣遵旨。”魏去非迅速将赵祚搀住:“陛下毋动气,交由卑职处置即可。”

  他气的在原地咳了几声,脑袋发昏,再看见那滩血还是心有余悸,只得晃晃悠悠回到了屋内,可里外的血腥气几乎一般重,并无法缓解他胸中焦躁。竹其忍着哭声替路殊擦身换衣,几盆温水混着红端了出来,外头院子里跪了满当一片,桌边的陶谦知已有些体力不支,被太医请出内间,去了偏殿诊治。

  路殊气息渐稳,腹中龙胎也逐渐恢复,黄肩吾跪在榻边看着,冲不远处的赵祚宽心道:“您坐下喝杯热茶缓一缓,不要贵妃这边一大一小两条人命还未诊好,这边龙体便垮下,得不偿失。”

  赵祚三两步冲上前询问:“爱卿,小殊如何了?”

  “刀口不深,一旦药效发作,便可极快恢复,龙胎目前无恙。”

  “方才你们配的药重,会不会伤了孩子?”

  黄肩吾回道:“下的重药都是起保胎之效,用量和药效臣已仔细确认无误,您大可放心,都是些稳妥药剂,绝不会触及龙胎。”

  赵祚松了口气,小臂支在桌上摁着眉心:“有劳爱卿,您有功了。”

  “贵妃估计待会儿便会转醒,该喝的药已经喝进去了,臣等在外头候着,陛下注意看着,醒了之后别碰着伤口,大小事唤臣一声便是。”

  “好。”

  “近一个月都不可下榻,注意勿要受凉,臣开的药方子里有补气血固胎像的,您让贵妃按时喝,安生躺着保胎,白日里可以熏熏艾,用温热之物暖暖腹部。”

  赵祚一一记下,亲自扶着黄肩吾走到门口,随后又惊魂未定地折返,掀开帷幔看了看路殊,见她脸色比先前好得多,颈间也有了跳动,腹部更是暖了起来,便安静地坐下陪了一会儿,复将她的两只手捂热。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过去,榻上的人又是忽地睁开眼,不停急喘颤抖,像是还没从方才那场刀战中摆脱出来似的,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小声哭了起来。

  “小殊?”赵祚俯身将她抱起安慰道:“好了,朕在,朕护着你,不怕。”

  “我......”路殊小声呜咽起来,胡乱往自己肚子上摸:“我的孩子还在不在了?我不知道他......”

  “在,孩子在呢。”

  她又没了动静,头上出了些汗,万般委屈说不出,头脑发晕地拉住赵祚的手,浑身一阵剧痛。

  “你们保孩子吧。”她轻声道:“我不想活了。”

  赵祚倒吸一口凉气:“孩子才六个多月,你不活着,要他如何活?”

  路殊沉默,双眼有些失焦,开口小声对他说:“他能活的。”

  “别胡思乱想。”他哽咽道:“听朕的话。”

  “我没有胡思乱想。”

  路殊弯腰复咳出一口胸间淤血来,意料之内抻到伤口,疼的连喊也没喊出声便倒了回去,赵祚慌了手脚,立刻喊了黄肩吾进来,腾开地方让他好生查看,对方轻掰开路殊的牙关,向内仔细检查一番,微微颔首道:“吐出来的不是方才灌下去的血,是黑血,无妨,臣方才扎针就是让她吐。”

  黄肩吾又看了看赵祚,无奈劝道:“陛下就先别和她说话了,她心中有气,现下最忌心急心悸,两者都并非好事。有什么都劳烦您顺着她说,别惹的她心烦。”

  “朕......朕是顺着说的。”他思来想去,还是应道:“朕再注意些......再注意些......”

  屋里的人再次退了出去,赵祚独自在病榻前叹气,手掌安抚着她的肚子,感到里头稍稍动了一下。

  倒是奇妙,娘亲刚从鬼门关历险回神,小朋友便着急想动,赵祚心下高兴,便俯下身亲了亲,算是给了小朋友一个回应。就这么状况百出地休息了一夜,路殊都安安稳稳,清晨时醒了过来,脑袋已经不大晕了,但手脚仍旧无力抬不起来,还时时发麻,简直难受得要了命。

  “醒了?”

  她稍稍一动,榻边趴着的人也清醒过来,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好些没有?”

  路殊点头:“好一些了。”

  “饿不饿?”

  “不。”

  “那想吃点什么?”

  路殊还是摇头:“不。”

  赵祚方一抬头时,她就觉得有些反常,看来看去,竟不像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努力抬手去摸赵祚的头发,小声问道:“五哥哥,你怎么生出这么多白发?”

  他转头在铜镜中照了一下,发丝间竟真是生出十几根白透了的发丝来,十分突兀明显,一夜间犹如苍老了五六岁的模样,连才修过的胡茬都冒了出来。路殊不由着急道:“怎么会有白发?我睡多久了?”

  “只睡了一夜,不怕,没事。”

  “你骗我!”眼泪滑过路殊的鼻梁,啪地砸在绣枕上:“让我摸摸......”

  她心疼地抚着赵祚低下的头,聚精会神地看了看,气也消了一半。

  “为何丢我一个人?”路殊抽泣道:“我最讨厌你这副做派!你若不想要这个孩子,便干脆直截了当告诉我,我们日后不碍你的眼便是!”

  “怎会?”赵祚急忙握住她的手:“都怪朕当时气上了头,都是朕的不对。”

  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却还是跟只小猫似地越哭越凶,任赵祚如何安慰也止不住,只听路殊断断续续质问他道:“当年你说过要风风光光娶我做正妻,可如今你三宫六院,我没置气,你让我做妾,我也做了,你不让我吃避子丸,我也就真的没吃。我有何事都会跟你说清,你却怎么都不信我,从未把我放在眼里,高兴了拿来玩玩,不高兴就扔到一边不闻不问。”

  赵祚尝试跟她解释,路殊也只是闭着眼睛不回话,仿佛要把昨晚的委屈全部哭个尽才好。他顿时没了主意,轻俯下身吻吻她的眼睛,沉声恳求道:“小殊,算朕求你,哪怕是为了孩子,先吃点东西吧。”

  小狐狸又哭红了眼睛。

  “我不饿。”

  “朕给你端来,还温着呢。”

  她艰难地摇摇头,又躺了回去,胸前和小臂上的伤口格外疼痛。颈间那一下倒还好,路殊自己也发觉到并不是很深,未伤到大血脉。赵祚原想将她抱在怀中,却见她满脸写着不愿,便也只好作罢,仍旧安静且安分地在榻前守着。又是这般熬过三天两晚,她已经能独自坐起,但身上的伤口仍是又烧又疼,赵祚也累到不成样子。他每日只在路殊睡着的时候小憩一会儿,夜里也亲自浅寐守着,待她醒来了便依旧同她说说话——不论她想不想说。

  她张嘴吃了赵祚喂来的两口饭,别别扭扭问:“我听黄大人说,前两日给我灌了血是吗?”

  他点头道:“是,你当时失血太多,别无他法。”

  路殊不高兴道:“我问了,他说是你放了血给我喝,为什么又不跟我说?”

  她拉起赵祚的胳膊到自己跟前,掀开袖口,果然看见一圈渗着血痕的纱布,路殊见状立即惊道:“怎么能放自己的血呢?”

  赵祚收回胳膊摇头,“无事,待会儿还有一些,先喝了。”

  “我最近吃了好多补血的食材,已经不头晕了,你千万不要再伤自己,我......”

  “小殊怎么?”

  “我一点也不想补你的血!”

  他笑笑,追问:“小殊不心疼朕吗?”

  路殊佯怒道:“我为何要心疼?我就是不爱喝罢了!”

  “那好,这是最后一杯,今日好好吃饭,补回来自然就不需要喝了,别让朕操心。”

  路殊:“我本就没让任何人操心,叛贼也是我自己斩的,可有用了陛下一兵一卒吗?”

  “小殊!”他叹道:“还跟朕置气吗?”

  “我没有置气。”

  “还说没气?这两日跟你说话你也不理,眼下总算说上两句,还要跟朕闹吗?”

  “我闹什么?”路殊坚定道:“原先你心爱的张昭仪有孕,你尚且还去看过好多回。当初封妃前跟我说的那么好听,现下我独自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你也不来,等孩子平安出世之后,我就不要在宫里待了。”

  赵祚被她这番话触了逆鳞,低声道:“不许胡说。”

  “我就胡说!”路殊盯着他那只手臂,指尖狠狠绞住锦被上的绣纹,不悦抱怨道:“你就会冲我发火!”

  “罢了,朕说不过你。”

  “罢了就罢了,你以后都不要跟我说话。”

  赵祚看着她撅起的小嘴,半晌还是服了个软,帮她擦擦脸颊,站起放碗时踉跄一下头脑发昏,差点摔在榻前。路殊半天才回过神来,急忙探身去扶,自己飞快往里侧挪了挪,把他搀扶到了榻上。

  “五哥哥怎么了?”她探探额头:“怎么这么热?”

  “起得太猛,眼前发黑了一下,无事。”

  “可是你额头好烫,叫太医进来看看吧?”

  他信手抓住路殊的指尖:“你手凉,摸哪都烫,快躺进来暖暖。”

  路殊犹豫许久,还是别别扭扭地钻进被子里,听话地被赵祚搂住,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放血太多了?前两日一定给我放了不少,现在又每日一杯的量,你哪受得住?”

  “不说这个,陪朕休息会儿。”

  “你还要上朝,那么多公务摞着待处理,身子垮了怎么办?你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赵祚反问:“你与腹中胎儿命悬一线,难道就不是重事急事吗?”

  “我......”路殊一哽,又不服输地反驳道:“那肯定也有别的办法呀!你偏要自己傻乎乎地划破胳膊放出来几大碗,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无事朕便放心,听话。”

  路殊委屈地趴在他怀里顶嘴道:“你总是叫我听话,我看你就是想要个听话嘴甜的布偶罢了。”

  “那你不听话也无妨。”赵祚摸着她的头顶,沉声认错道:“别气了。”

  “我哪敢气你?”小狐狸撅嘴闷闷道:“你新封的良媛如何?”

  他无奈咂道:“朕从未宣她侍过寝,只是想让你醋一醋。”

  “我不醋。”路殊道:“你随意便好。”

  这下轮到赵祚舌头打结了。

  “不醋?朕纳妃你都不醋?”他撑起身捧住路殊的脸:“是谁先前闹着要朕只同你一人相守的?你都忘了?”

  路殊撑起上身,万般认真道:“我那晚一时上头,就是想闹闹你,不作数。陛下随心就好,我没有说不可以纳妃。”

  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小嘴也卸掉了往日殷红的漂亮,唯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荡漾生波,还有些活力。赵祚被反将一军,心中酸涩不知从何处涌起,可又怕多说多错再惹怒了她,便只能闭眼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而小狐狸亦是不动声色地朝榻内挪了几下,轻轻脱离了他的怀抱。赵祚伸手将她摁住,又贴了过去,让路殊枕在自己臂弯休憩,嘴唇挨了挨她的额头。

  “你与那人私下见面,朕一时醋意上头,挡都挡不住,朕是怕你......”

  “为何要怕?”路殊罕见地开口打断他,坦然问道:“五哥哥难道是觉得自己不如陶大人,怕我移情别恋,心里装着他吗?”

  赵祚不语,既未肯定,也未解释,她抬起一只手,在赵祚的手心捏了捏。

  “我夫君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他闻言一滞。

  她接着自顾自念叨:“那晚我去找陶大人,是因为知道他曾经的心思,不愿他因我自误,也是私心想让他高兴一点,别总是忧思郁结。他是我好友,对我至关重要,可却跟夫君不一样,我不知夫君是否会爱我敬我,但我对夫君是很珍惜的。”

  路殊说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歪了歪头闭上眼睛睡觉,示意赵祚不必再接话了。

  她情况还未稳定,为了保胎,每日几乎不能下榻。平日对赵祚的态度很好,但却不如先前那般亲密,只是他说什么都听着,其余时间便喝药熏艾,什么也不做。

  竹其每两日为她洗一次头发,实在是有些麻烦。这天趁着赵祚有事不在,她便吩咐竹其帮她把梳头的姑姑叫来帮她剪掉头发,否则太长,不便清洗。半个时辰后,赵祚回来了一趟,看见路殊在铜镜前拨弄头发,已经短的齐肩,将他吓了一跳。

  “为何剪了头发?”

  “我身上有伤不好沐浴,头发太长属实麻烦。”

  他连忙坐到妆台边看她,动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细丝。短发虽说调皮可爱,还衬着她愈发像个娇俏的小姑娘,但多少有些不合礼数,连个发髻都梳不起了。wWw.qikuaiwx.Com

  “总这么胆大,理应同朕商量一下再剪。”

  路殊乖乖点头搪塞道:“知道了知道了......剪个头发还跟你商量什么?”

  她拿起自己剪下的一缕发丝,送到赵祚跟前同他的发丝对比,念念道:“如果五哥哥的头发能像我的这样黑就好了。”

  “朕都三十了,哪能跟你这二十的比?”

  “三十也不该有白发。”路殊笑笑,又沉默起来。他索性半蹲在妆台跟前,亲自给她的唇上点了些口脂,想给她提一提气色。

  “今晚跟朕回正阳宫去。”

  可路殊却抱着那条吊起的伤臂,直接开口婉拒道:“我就先不回去了,五哥哥若是有空,以后常来看我就是。”

  “怎能不回去?”赵祚在她身边坐下:“乖,哪怕回去了再置气。南苑不够宽敞,来回都不方便。”

  “没有置气,我现下这样不好折腾,再说日后如果要生产,血腥气也不能留在正殿里的。”

  “朕的皇儿轮的上他人指指点点?待会儿坐上轿子便是,朕抱你,不折腾。”

  “南苑谧静,我在这儿住的挺好,你每日中午来一趟我就很高兴了,真的没有故意闹脾气。”她撩撩发梢,轻笑道:“我现在可沉了,陛下抱不动。”

  赵祚见她实在不愿,也不再勉强,无奈点了下头,帮她将一缕发丝别到了耳后,凑上去亲了亲小狐狸的脸蛋。

  亥时之后,路殊忽然有些腹痛,喝了两副药才得以缓解,躺在榻上不停冒着虚汗,胃里也是绞着隐隐作痛。赵祚给她点了支安神香,又亲自动手给她摁揉穴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人哄睡,自己则依旧半靠在榻边,仔细留意着她的动态。

  她后半夜醒了一回,吃了药之后伤口也不大疼了,腹中的小朋友看样子也已经折腾困觉,这才稍微舒服了些。一翻身碰到了赵祚垂下来的手臂,才发觉他正靠着榻边浅眠。

  路殊点起一盏小灯,轻拍赵祚道:“躺着睡吧。”

  赵祚微微睁眼,被烛光刺的眨了几下,下意识护住她的腰,冲路殊点头:“快躺下,是否还腹痛?”

  “不痛了。”她动手帮赵祚解开衣裳,整了整床榻,用被子将他裹在自己身边:“身上好冷,可不能染上风寒了。”

  “乖睡到里头,朕怕把凉气渡给你。”

  “哪那么娇气,我身上可暖和了。”她牵着赵祚的手捂了捂热,紧贴着他搂住:“给你暖暖,暖完我就睡回自己的地方去。”

  赵祚忽然双臂施力将她抱紧,两人就这么紧贴着,放大的影子投在榻内的帷幔上,摇摇曳曳。赵祚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游走抚摸,指间带着一丝薄茧,摸的路殊微微有些颤抖。

  “不许同朕疏远。”

  他声音嘶哑得要命,路殊稍微动了一下,刚欲否认,便又见他急促呼吸了几下:“也不许跟朕打官腔。”

  她不说话,缩在他怀里放慢呼吸,安抚似地捏了捏赵祚的手。

  “朕希望你跟朕闹脾气,哪怕醋一醋,无理取闹都可。”赵祚将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后背上,略有些失态道:“不要同朕相敬如宾。”

  路殊眨了眨眼,鼻翼微动,眼角有些发酸。她忍着手臂上的痛,轻轻环住赵祚,仰起脸,在他下颌处轻吻了一下。

  “我知道了。”

  “你不知......”赵祚竟是有些破音道:“朕不喜欢你如今的模样,朕要你像原先那般想哭便哭,想撒娇便撒娇,现下这般强忍着算什么?”

  她眼眶一热,在暗中缓慢摇了摇头,声音微微透着哭腔道:“就为了让我醋那么一下,你可以叫十个百个妃子,可以随手封上一打良媛昭仪,我们闹脾气的代价总是这么大。”

  “我心里只有五哥哥一个夫君,可在你心里却不是。”

  赵祚紧锁眉峰,替她擦去眼泪道:“朕什么都没做,答应了往后只碰你一个,绝不食言。”

  “我不把那个承诺当真,我那时只是想你亲口哄哄我。”路殊半闭双目:“我知道,我真的不在意。”

  “朕错了好不好?”赵祚低头在她颈间落下好几个吻,又是一番道歉:“朕有错,小殊。”

  路殊扭脸擦拭掉眼泪,轻声呢喃道:“我知道,后宫佳丽摆在那里,我们迟早都是要分开的。”

  “什么分开?”赵祚完全没想到她始终都抱着这般想法,不禁也有些愠怒道:“后宫三千三万,朕的真心唯你一个,你待朕的爱意朕亦看在眼里,旁人如何比得?”

  他不等路殊回话,便又认真道:“小殊,你虽为贵妃,却实乃朕结发妻子,朕究竟为何要与你分离?”

  “可......可你是皇帝呀!”路殊从被中钻出,坐在榻上回道:“后宫永远都会年轻漂亮,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都是如此,那些也是你的妻子,皇帝怎会舍得冷落了如花似玉的美妾?”

  赵祚眉头紧锁,坐起身来握住她的肩,极难得失态道:“十年二十年,朕难道就不会衰老?不会精力消退?不论何时,朕在乎的真心唯有你的那份,因为它让朕知道,不论年岁如何流逝,哪怕有朝一日朕续起胡子白了头发,贵妃都会一如既往爱朕。”

  路殊最是听不得他说自己老去,低头一阵难过红了眼眶,扑进了他怀里。

  “我确实是想永远同陛下在一起的。”她紧紧抱住赵祚,委屈哭道:“不论你如何,我都一如既往爱你。”

  他摸着路殊的背,苦笑道:“朕没有先帝和武帝那样多子多孙的命,也不愿要那么多,往后只与你一人生儿育女便足够。”

  路殊点头,啜泣着擦了擦金豆,整晚都靠在赵祚身旁,任由他展了两床被子,将二人裹得温温暖暖,一起睡了个安稳觉。第二日早晨谁也不说先起,就这么一直窝在一起,做了一对小懒虫。

  晌午时,她看着赵祚喝完了补血的汤药,便又拱回他臂弯问道:“头还晕吗?”

  “晕。”他故意揉了揉眉心:“好晕,天旋地转的晕。”

  路殊立即将他摁倒,紧张关切道:“那快休息,好好睡两天。”

  她稍犹豫半晌,还是扑上去啃了一下赵祚的嘴唇,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也学着他昨夜的样子,用那只无恙的手臂探进里衣,摸了摸赵祚的身体,让他放松下来。二人好容易破冰,路殊却仍然带着些无欲无求的淡然,许是尚未恢复撒娇的力气,每天都乖巧可爱地缩在赵祚怀里,闲暇时便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

  “五哥哥快摸,你一读书她就动了!”

  赵祚放下书本帮路殊理理头发,抚摸着她的腹部,不悦道:“怎么朕一摸他就不动了?”

  “是个内敛的小姑娘。”路殊笑起来:“真乖。”

  “怎知是个小姑娘?说不定是皇子呢?”

  “就是小公主,我很确定。”

  赵祚下榻走到桌前给她弄吃的,用筷子把排骨剔好,回来喂给她一大块肉。路殊张嘴嗷呜一吃,傻笑着满足道:“是小公主就最好了。”

  “都好,朕都喜欢。”

  本以为小狐狸会叽叽喳喳一会儿,可谁知她竟是乖乖吃饭,一句话也不再说,右手依旧轻点着自己的腹部,有种昏昏欲睡的架势。

  “晚膳想吃点什么?”他道:“先别睡,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

  “吃什么都好。”

  赵祚点头:“朕傍晚有要务处理,晚上回来陪你,想要什么就跟下人说,不要下榻,在殿里安心等朕。”

  “知道了。”路殊摸了摸他的手背:“处理政事要紧,别分心。”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103 章 转圜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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