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让那两人停下先站在一边，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那人面前，随手抓了一碗水泼上去，用手扇了几下让他清醒清醒，摊开手把叶牌举到他眼前。
“这是你的叶牌吗？你内人给你绣的？“
那刺客没有表情，双眼紧闭。路殊把叶牌收回来，自顾自道：“我从前看过一个话本子，里头的青年有个心上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待她长到十二三岁，突然跟你这回的遭遇一样，飞来横祸，被派去干个不干净的差事，最后被人害死了，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溺死在了内庭的水池子里。”
他猛地睁开眼，被吊起的双手紧握，脸色也煞白如纸，一双眼睛恨意十足地紧盯着她。路殊却又向前一步，接着道：
“这话本子的主人翁是你，对不对？”
“你还去找过她娘亲，那人是个秦楼的舞女，她用桃娘的叶牌求你，你不忍心，便跟她吐露几句，还搜出身上的银子给了她。”
魏去非让她往后站，路殊便稍稍退后两步，估计自己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便狠狠将叶牌扔在地上，斥道：“桃娘已经为了你们的贱主子卖命死了！你多年来带着这两只叶牌，分明就是不忍，你还要去步她的后尘！”
“你们果真同我八字犯冲，桃娘要去杀我老师，她的情郎要杀我爹，这是个什么道理？我爹和我老师究竟如何惹恼了你家主子？你们竟要派人无缘无故除之而后快吗！”
她叫上屋中剩下三人一同出去，留他独自在这里想一炷香的功夫，临出门前再次忍着怒冲他道：“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无非是任尚书，你说与不说都是一个结果，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就告诉你桃娘的身世和埋葬的地点，你不说，我就让首营的人去抓你家里人过来，跟你吊在同一间房里，你来亲手给他们上刑。”
魏去非眼神暗了暗，轻轻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些出去。
四人出了刑房，魏去非便有些不快地教训了她两句。
“一个小姑娘家，别成日里畜生贱人之类，怎么还学会恐吓人了？”
路殊气极反笑，反问他道：“这人都想伤我爹了，我又不是孔圣人，也不想只抽他几鞭子了事，我恨不得把他满门抄斩了泄愤，我说到做到，怎么能是恐吓？”
魏去非无奈，问：“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下毒的姑姑？”
她摇了摇头，可还没眨眼的功夫又转而点了点头，回头嘱咐那两个暗卫派人去查查这个刺客有没有家眷，顺便把那什么姑姑的亲眷也一同抓来，随后便同魏去非往暗道的下一层去。
女监隔的稍有些远，他们正好得空在路上聊两句。
“那姑姑我在暖阁经常见，好像是紫宸殿里贴身伺候陛下的？”
“不错，这人姓郭，是当年被陛下的奶娘举荐进王府伺候，后来又跟着进了宫。我起初也在想为何她要亲自下毒，可刚才却突然有了个念头，说不准毒不是她下的，她只是知情者。”
路殊皱皱眉，“何出此言？”
他轻摇一下头，有些为难道：“只是猜测，因为她的确不愿喝那碗粥，也不让我喝，意思就是明知有毒却依旧端给你吃。方才听行刑的手下说了，她是膳前刚到的殿里换值，所以大可以说不是她做的，只不过呈进去而已，如此一想，应是有人把她买通，心想陛下不会怀疑自己身边伺候了五六年的人，你自然也不会怀疑，所以才让她帮着推一把。”
“哦？”路殊哼了一声，又哼了一声：“哦。”
魏去非没搭理她，接着抛观点：“她一口咬定是皇后做的，陛下已经把皇后娘娘也被软禁在了凤仪殿，后宫也围了。”
路殊挑了下眉，“我怎么觉得不是皇后呢？”她戏谑道：“你也看到了，明明就是跟刺杀我爹一起安排的，皇后宫里都没几个丫鬟，中原话说得也不好，她怎么跟任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沟通？”
魏去非笑了笑：“越说是谁，越不一定是谁。”
直到走到刑房跟前，路殊还在冷哼，魏去非几次三番被她哼的毛骨悚然，却又不敢提醒，只好无奈叹道：
“这一晚上得在这天牢里绕多少圈子。”
这个姑姑毕竟也不是什么像隔壁死士那样的硬骨头，但奈何有种鱼死网破的架子，咬定了口说是皇后，路殊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桌前坐了个用笔记录的小兵，另外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女邢官在一旁抓着她的手画押，见她和魏去非进来，弯腰行了个礼。
“魏统领，路小姐，口供都在这里，卑职等先让她画押，等下再接着审。”
路殊看到半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郭姑姑，问那两位邢官：“你们审累了吗？”
他俩面面相觑一下，半跪抱拳，“末将......末将们只是需要先将供词呈进宫里，陛下给了旨意，要亲自看。”
郭姑姑闻言，稍微抽了两口气，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如释重负，两只被吊起的手臂放松般垂了下来。路殊冲那两个邢官点头道：“好，那你们去吧，叫两个首营的人进来，接着打，我要看。”
魏去非掩嘴咳了一声，将那两个邢官遣走，只留了一个暗卫接着用刑，暗搓搓地把路殊叫到一边。
“先别打了，你没有用刑的经验，她这样的受不住，先问，问出来再打。”
“那好吧。”路殊不情不愿地答应，对那小暗卫道：“先给她两巴掌提提神。”
等打完，那暗卫也不顾郭姑姑鬼哭狼嚎地哭喊，一碗水泼了过去。
“跟我们说说实话，你毒我做什么？”
她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嗓子哑着哭道：“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只是把粥端进去，后来惊慌也是因为怕小姐迁怒......”
路殊好脾气的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那你喝下去之后，扣嗓子催吐做什么？我碗里的是泔水吗？这么恶心？”
魏去非听不下去，压低声音：“你注意点。”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没给小姐投毒！甚至都没挨到膳房的边儿！您和大统领随便抓来个厨子问问都行！”
路殊又问：“那你说说，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害我？你不是没投毒吗？怎么知道是皇后？”
她几乎是脱口就来，声泪俱下，“奴婢只是猜测！这里的大人非让我说出点什么来！我只能这么说······”
她猛咳一声，“皇后娘娘生妒，见路小姐深得陛下圣宠，怕您怀有龙嗣抢了大皇子的位置，于是出手对付您，奴婢让您喝粥，那也是为了您好！是真的不知道实情啊！”
“你为我好？”路殊直起腰来，抬手就要打。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开锁的金属碰撞声，隐约听到有少女的哭泣，她和魏去非一起回头看，发现岑青从外头进来，给魏去非飞快地抱了个拳，身后抓进来一个姑娘和一位老妪，冲上来拉着路殊原地转了个圈，又盯了盯她的肚子，总算松了口气，让小兵给他接碗水来，一口灌了下去。
他把凤翅盔从头上取下来，缓了口气，对路殊道：“给你把她闺女和亲娘都带来了，不用再审这个没实在话的，浪费时间。”
路殊惊道：“你从哪抓来的？这也太快了吧！”
“我们安庆军的效率可是顶高的！之前内使司对每个宫人都有记录，就算没有记录家眷这么详细，但是推荐进宫的都在，我去找了陛下的那位奶娘问过，直接把人找着了。”
郭姑姑见到来者是自己亲闺女，立刻软了态度，哭声愈发大了。
岑青让手下把她的嘴先堵住，得意地跟路殊和魏去非讲道：“你猜人在哪？猜中了便不用审了。”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的把岑青用掌拍了个透。
他猛咳着求饶，“我说我说！在张长史府上！打算要跑的！给我们在城门口拦住了！”
岑青又赶紧解释：“还想跑！当我们安庆军都是白巡防的吗？本来我只是让固防营把张府封了，但呈到陛下那里之后，直接下令满门下狱，于是我就先把这两人给你带来了。”
路殊赞赏地拍拍他的手臂，走过去拉那位姑娘，亲自上手把她吊在郭姑姑的对面，让人也去端碗滑胎药过来。
她蹲下把郭姑姑嘴里的布团取了，说道：“我们给过你机会了，你不是不愿意说吗？那好吧，你也不用招了，让你女儿尝尝你种的恶果。”
身后那老妪冲上来要打她，被岑青一把擒住，她立刻破口大骂：“毒妇！你小儿就是投了个好胎，自觉比谁高一等！我老朽活了这六十来年，没见过你这般恶毒的小姑娘！小杂种！”
岑青气得把自己呛个正着，又不好下手打长辈，只能默默气着不知如何发作。身后那几个暗卫也握紧拳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魏去非上前，将她双手绑紧推到了一旁的干草上，那两个暗卫见状，立刻上去把人摁住，要给她上口枷。
路殊摆摆手示意算了，悠闲的在刑房里踱起步来。
“可我就是投了个好胎，我祖父是开国将帅，我爹是当朝太尉，我娘是澧州刺史的嫡女，我老师是谢绝过宗正寺高职的一代名士，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立马重新投一次。”
岑青侧过头用胳膊挡着偷笑了一下，劝道：“好了小殊，别浪费时间了，让魏大人弄吧，我送你回去。”wWw.qikuaiwx.Com
那老妪呸地对着干草唾了一口，不顾身旁郭姑姑的哭劝，再次怒骂道：“不过是京城里头一个仗势欺人的破丫头片子，偶得皇上临幸，连个位份都不配有，当真觉得有权主罚他人生死？我家乖孙无辜，你无缘无故对我女儿喊打喊杀，还要毁我孙女，如此恶毒行径，就不怕遭天谴报应！”
路殊道：“我无缘无故喊打喊杀？”她指着那老妪身旁的一名暗卫，又指了指被吊起来的那小姑娘，“给我掌她的嘴，二十下！”
那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怕的又哭又喊。刑官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她那张白嫩的脸上，心疼的那老妪尖叫着一把挣脱禁锢扑了过来，路殊索性没躲，上前顺势使了一招，利索地将她双手一拉一扭抬起束在腰后，再加上一个手刀劈在颈后，直接将人又拍了回去。
“你女儿和人串通好了下毒害我，若是我今夜中计喝上一口，这辈子干脆就毁在她们手里，你女儿和外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不是我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了？我恶毒行径遭天谴？你自己看看遭天谴的是谁？”
她平静道：“你骂我，就尽情的骂，骂完我就让人抽你乖乖外孙的脸，与我有何损失？”
路殊猜的十有八九，那老妪并不知投毒实情，估计是以为郭姑姑做错了什么事，路殊才顺道将人一并罚了，现下听见她这么一说，一时竟也噎住不会反驳，只得咬牙切齿道：
“就算她真做错什么，你如何迁怒我外孙？再说投毒，谁看见一定是她投的？”
“你问我做什么，问她啊。”路殊看向郭姑姑，“毒是谁投的？”
郭姑姑连连磕着头，“我说实情！求小姐放过我女儿！她年纪小不知事！求求您了，求求岑将军......”
岑青从腰间拔出刀来，“你娘对路小姐口出狂言，你还敢讲条件！一家子都不想活了！”
“我说！我说！下毒的是后宫一个丫头，叫什么我也不知......她事先同我说好，我再有半年就要告老出宫，陛下又怀疑不到我身上，她主子保证庇护我家人，还给足够的养老钱，让我只需放那个丫鬟进去，把晚膳端进去看小姐您用下，到时再宣太医，一切如常就好。”
路殊道：“一会儿让你指认，你能认出来吗？”
她连连点头：“必然可以！奴婢记得很清！”
岑青把刀收回去，见那老妪失了底气，但依旧恶狠狠地望着路殊，不禁气从中来。
“刁民吃了什么胆？要算账也该是太尉府找你们算。”他冲着路殊的方向挑了挑下巴，“你骂她小杂种，就是公然对路太尉和路老将军不敬，换句话说，不管毒是谁下的，毒的是她，谁也不知道她腹中是否怀有龙嗣，那这罪妇就是谋害皇子，是满门抄斩的谋反罪名！”
他也是一肚子火，撩了狠话后不再多留，干脆推着路殊从刑房里出去，两人走在暗道中，迎面小跑过来一个暗卫。
“岑将军，那边招了。”
路殊闻言就要跟过去，被身旁的岑青拦住：
“算了，让魏统领解决吧，这都丑时了，你就别在这种地方待了，刚还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回去歇会儿吧。”
“也是，那就留给去非吧，反正他比我有招式。”路殊随他出了暗道，总算呼吸了口新鲜气，笑着打趣：“你现在很会说嘛！刚才说了那么长一段，厉害啊！”
“你有意思吗！我那是真听不下去了！”
岑青推她一把：“还没问你，你没事吧？你肚子里到底有没有？”
路殊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道：“我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我跟陛下没有圆房，他没有宠幸我，难不成真龙托梦让我生个皇子出来吗？”
他挠了挠头，推着路殊上马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听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道：
“栖迟，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觉得......我是真心爱陛下吗？”
岑青一口茶喷到了她脸上。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横刀贵妃养成指南更新，第 58 章 地牢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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