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算是一个引子吧。但具体的原因会要更复杂一点。
王:原来如此。那能不能稍微跟我们大家分享一下您的心路历程呢?从游戏玩家到制作人,再到公司ceo,心态上有没有发生很大的转变?
唐:……
艾: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还是我来说吧。
艾:其实天莱早期虽然是做游戏出身,不过现在已经转型,更多的精力也放在了游戏引擎和芯片技术那一块。公司大了,决策就不单单是看他一个人的想法。他的偏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影响因素。我们这是私人采访,就不多聊公司的事、不给公关部的同事增加额外工作量了吧,哈哈。
唐:(笑)
王:但我看早年唐生的采访,感觉是不太避讳、对这些都侃侃而谈的……?
艾:当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当然不同啦,是吧?
唐:嗯。这也算是问题问的,心态转变那一部分吧。
王:……哈哈、哈哈,也是。
合着就你们夫妻一唱一和的。
我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吧?
*
艾卿和唐进余在一起后不久,随着唐进余毕业离校,天莱的“落地成型”,亦正式提上轨道。
她陪他去看房子,中途转了三趟公交地铁,每次从进站口到出站口,上车到下车,仿佛便经历了一个横跨三线城市的完全过程。
等最后到地方,她仰头看向面前那栋老破小的十层公寓。半晌,嘴角抽抽,又环顾四周:完全不像北京,反而像是家乡旧城区才会有的卷闸门铺面,煎饼小摊。数不胜数的熟悉画面。
终于忍不住扯扯某人衣袖。
她小声问:“这地方你都能找到?人才啊唐进余。”
毕竟,作为一个老派宅女,来北京这一年多,她的活动范围也不过就q大周围两公里内而已。对北京的认识,还停留在西单三里屯那种繁华街景。
不想更可怕的竟然还在后面:据唐进余说,他上次单独来看房的时候,上一批租客还没搬走。房东再三保证,会监督他们搬家,摆设家具都不会有大的变动云云。
结果等到真正交房这天,两人进去一看。客厅里墙纸已被撕得东一块西一块,沙发罩和地毯上全是板结的不知名水渍,垃圾胡乱堆在墙角。
两间卧室也没好到哪去,就剩光秃秃的一块床板和几个大件家具。厨房里能带走的东西,更是几乎全被上任租客卷走。艾卿顺手打开壁橱检查,里头就剩下两个碗三双筷子,跟算好他们人头给留的似的。
……哦。
再仔细看,角落里还有个木柄脱落的大铁锅。
她险些气笑了。
左右转完一圈,最后叉着腰站在客厅,满目四顾心茫然。
更别提唐进余——这厮从前就是个事事靠钱解决的大少爷,这场面对他的惊吓程度绝不亚于她。
估计房东也是看出来小年轻初入社会,电话里永远是踢皮球似的把责任往别地儿踢,一时说让上任租客回来帮忙打扫,一时说自己愿意出一部分清洁费,最后说家里孩子还没吃饭、该去做饭了。
“你电话怎么挂了?”
艾卿彼时已经在上手收拾墙角垃圾。
从洗手间里找扫把回来、正好见唐进余放下手机,不由又眉头一皱,开口问:“他们说怎么解决?不退钱?不来个人?”
“他说家里还没吃饭。”
“……”
“说吃完饭再聊,小孩还饿着肚子。”
“……唐、进、余!!”
她差点冲上去拽他头发。
心想这下到底该骂你是缺心眼,还是说你一点社会经验没有?
可等自己霍地站起,大步上前。看他站在那里,手机放下来,四面环顾,心虚又有些索然的样子。
原本伸出去打他的手,却又不知为何,到最后——只变成了轻轻在他腿上一拍。
两人谁都没说话。
唐进余低着脑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金色已快掉光了。最近太忙,他压根也没来得及找个理发店补色。如今模样像只垂头丧气的杂毛鸡仔。
艾卿看着,莫名觉得好笑,又一巴掌拍在他腰上。
“行了,别发呆了,”她说,“大少爷,去把洗手间里那个拖把洗洗。等会儿我把垃圾扫了,你把地拖拖。我看阳台那还有个大盆,下午我们把沙发套和窗帘洗了晒上。”
“地毯就不要了,这个难洗。洗了之后也会有印子,放在这,工作室其他人看到会觉得寒碜。换个新的。”
“正好来的路上看到街口有个家具店——宜家就别想了啊。唐大少爷,这种家具店看起来比宜家便宜至少一半,等会儿去逛逛。床单、被罩之类的总要买的。”
……
不得不说。
在某些事上,唐进余的确比她更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
在此之前,此人甚至大学四年都没自己洗过衣服,由宿舍楼下的洗衣房阿姨常年接待他这名至尊vip。
因为挑食所以瘦,因为讨厌人太多味道太杂,t大那物美价廉的学校食堂,他更是一趟大学读下来、统共没去过几次,消费不超过三百——一般情况下,这四年来,只要能下馆子的日子,他基本不会去食堂。
这么一个少爷,突然铁了心要和家里唱反调,出来过艰苦生活,为了省点租房钱吃哑巴亏。无奈之余,艾卿其实也有点好奇个中的理由。
但每次问起,都觉得某人似心事重重。三两次后,她便也懒得再问了。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理由,比如爱他这个人和他的家庭无关,不想让两人的感情变得太世俗云云,而是当时她根本没有考虑到家庭之类的其他因素。
谈个恋爱而已,聊到家庭关系和婚姻,显然太遥远且太猴急——她因此给自己预先埋下了个巨大无比的雷。
此时却还浑然不知。
那一整个十月,她只记得自己从国庆开始,基本上就泡在了家具店和电脑城周边。
唐进余花钱大手大脚没点数,因此在创业之初,便把装着彼时所有家当的二十五万银行卡交给了她。需要花钱的时候也会给她记账,问她的看法。
(当然,会相信一个大一学生,毫无防备心地交钱给女朋友,大概也是因为他当时虽然穷,但毕竟富惯了,对二十五万是大钱也没什么概念吧==在此之前,二十万也不过只是他两个月的零花钱而已。)
她是以走马上任,无形中成了天莱的实际“执政人”之一。连天莱最初的logo也实际来自她的创意:天外来客,骑着独角兽的et。
只不过,由于唐进余对工作室需要配备的电脑设备无比上心,坚持全部、所有部件都要买当时最顶尖的配置。她为此不得不最大限度缩减其他开支。
十一假期,当别的室友都在全国各地或北京疯玩,朋友圈各种五彩斑斓,她却根本抽不开身,忙于精打细算花钱联系人手、布置公寓。
连床单买三赠一、地毯满两百减二十、彩电货比三家之类的工作,从前她没碰过的那些鸡零狗碎小事,亦全都是亲自安排,亲眼过目。
她和唐进余窝在那间并不算大的破公寓里,起初还没买餐桌,他们就坐在地上吃饭。后来换了新的沙发,新的小茶几,他们就一人买个煎饼或者盒饭,各据一头:你忙着看简历,我忙着写论文。各忙各的。
她伸伸懒腰,偶尔眼角余光瞄见唐进余从斜倚着变坐起身,盘着腿,电脑放膝盖上,就知道他又碰到难解决的问题,凑过去帮忙看,说这个人的学历看起来不错啊可以考虑,那个人的实习经历也很丰富。
他一手揽着她肩膀,一手扶着电脑。下巴搁她脑袋上,只是瓮声瓮气地说嗯,嗯,好。
“敷衍我?”
她白他一眼,作势要打人。
他却故意抱着她不撒手。
下巴在她脑袋上蹭啊蹭,到最后被她扑倒在沙发上,勉强将电脑往地毯上一丢,这才喊着“我认输我认输”,举手向她投降,“……可我又不是柳下惠。分心也很正常啊。”
柳下惠能坐怀不乱是他的本事。
问题是二十一世纪的唐进余做不到。
她脸突然一红,一个抱枕扔他脑袋上。
他当即捂着脑袋作势喊痛。
“唐进余?”
“没事吧?我扔你眼睛上了?”
却在她紧张兮兮凑过来看、问他是不是刮到眼睛时,手指飞快地轻按嘴唇,又贴上她脸颊。艾卿愣在原地,捂着脸不说话。他却紧接着往旁边一侧身,没事人似的下了地,跑进了洗手间去。
故事的结局。
是以往往是唐进余在门里傻乐,门外传来她的怒吼。
“臭流氓,”她骂他,“回头就去贴吧上给你写818,欺骗无知少女给你当牛做马——还非礼。”
“没有骗啊。”
“那非礼总是真的了吧?”
“不行,这也不叫非礼。”
“……”
“不过如果被写个818就能过关的话。”
他说着。
突然轻轻开了个门缝,门缝里,露出杂毛鸡仔的发色和亮晶晶的眼睛。他对她说:“写吧。”
“……”
“写个四五六七□□篇怎么样?”
“……滚呐!”
艾卿哭笑不得地踹他门,怒骂:“你非礼我是累不死,但我会被你累死!”
诶。
是吗?
真别说,有的时候,人大概就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句话,倒是在不久以后一语成真。
(一群河蟹缓缓爬过)
*
所以说。
这迥异于他人而格外诙谐,同时又不得不很现实的初恋,于他们而言,又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关于未来,关于爱情的想象,关于羞涩和天真?好像都不是。
甚至唐进余也从来不回答类似的问题。
他对那段日子背后的意义讳莫如深,从不试图去做二度的阐释。当然,如果是艾卿非要他说的话,他也许会提到一两句,类似于:“很累,但也很值得。”
累的是工作。
值得的是你。
艾卿说他年纪越大越油嘴滑舌,他也不解释,就只是笑笑。
艾卿反而继续追问,问他说,你就不好奇我的答案吗?
唐进余点点头说好奇。
又摇了摇头,说但是不想问。
“问到那么远,就要回忆从那么远到现在的,过程里很多的不愉快。”
他说:“但我只知道以前和现在其实没什么区别,所以往前看也是一样的。不用一直回头。”
结果艾卿一听就不满意了。
当下抬眼瞪他,“区别明明很大吧!哪里没区别?”
明明老了。
人也长大了。
日子没以前单纯了。
她就爱回忆从前,他却总是往前看往前看的。有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成了一个小孩——在他的反衬下。
明明从前成熟的角色是归她的。什么时候倒过来了?
“没区别啊。”
他却依然坚持。
又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对我来说,只要我身边一直都是你,就没什么区别。”
“这个答案好万金油。”
“……你怎么又这么说我。”
“我就爱拆台你不知道?老夫老妻了。”
“知道、知道……”
“所以要不要听我说?”
“听、听……”
他最后果然又败下阵来。
不过,事实上,艾卿的答案其实也没有高大上到哪去。
后来回忆起那段日子,她记得最清楚的,也无非只是无数个周末的夜晚,她趴在他膝盖上看书,能闻到的、他身上传来那股淡淡的橘子香。
据他说,这香味的来源正是浴室里那瓶——她至今还读不完全名的法国沐浴露。价格老贵,名字贼长。
和他分手以后很久,偶尔一次,她在免税店里曾看到过一瓶一模一样的,本来想买回来怀念一下,结果被三百七十欧的价格吓得掉头就跑。最后不了了之。
但,不管怎样。
她从不否认,自己对于未来,对于家的想象,好像最初就是从这里,这间小小的公寓开始。唐进余到底给了她什么,足够让他在她的所有恋情经历里变得独一无二,变得不可触碰,或许也仅仅是因为这一点——因为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体会到无保留的,全部的信任和真实。
如果要她来定义什么叫真正值得的爱。
或许评判标准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可以做自己。
小气抠门,精打细算。
不爱收拾,酷爱素颜。
日夜颠倒,且经常赖床。
而他也从不在她面前藏起自己最手足无措,最顽劣,最固执的那一面。
她看到的,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笨拙却很认真,固执但是也偶尔愿意妥协,会生闷气但是很容易哄好的唐进余。
他们变了很多,
再相遇,再再相遇,每一次都被社会和生活磨平棱角。但,也只有在这两块“圆石子”相遇的时候,他们还能在浩瀚烟海、芸芸众生中,认出彼此本来的样子。
“唐进余……?”
“艾卿。”
“好久不见。”
好吧。
或许,与其说她怀念的是唐进余,不如说她怀念的,无论多久以后,依然是在那间小公寓里,年少情深意笃,不知窗外春秋的日子。
一梦睡醒,他们还是一无所有的穷鬼,穷学生。
她看着唐进余睡在身边,头发黑的黄的,眼镜闭着,睫毛被呼吸吹拂着颤抖。她伸出手去,把他的脸揉圆搓扁,看他眼睛努力地睁开又闭上,突然放肆地大笑出声,又扑上去抱他。
“唐进余。”
“……嗯?”
“我做了一个梦。”
“……嗯。”
“快醒醒!快醒醒啦!”
“你说呗,”他半梦半醒间伸手抱住她。下巴如旧搁在她脑袋顶,“我听着呢……做的什么梦?”
“我梦见我去相亲了,然后相亲对象不是你,不过,嗯……也挺帅的!然后我就去和相亲对象吃饭啊什么的,出来才遇到你。”
“你好像也是去相亲?不过是和另一个女生,然后你还跟我说……”
“唐、进、余!你干嘛呢,睡没睡相!你压着我了,松手松手……!”wWw.qikuaiwx.Com
她拼命推他的手肘。
苦于力气不够,却终究是忙活半天没推动。用上牙齿也没逼退对方,末了,气得伸手拍拍他脸。试图唤醒大懒虫。
“不松。”
某人却只兀自把头埋在她颈边,闷声说着:“这个梦不太好,我们再睡一觉。”
艾卿:“……”
“给你换个吉利的。”
他说。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乌鸦嘴更新,第 66 章 chapter66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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