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贵妃入宫,杨氏便因避嫌之故未曾见女儿一面。今日一见,她不免愁肠百结——女儿面色苍白,稍坐片刻便有宫婢替她拭去额上细密汗珠儿,吃一口东西总要歇一会儿再吃第二口,这结结实实是气血不足的症候。
因贵妃精神不济,这场宫宴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便散了。但前来赴宴的外命妇们已看得真切——天子这是要扶贵妃为后,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命活到那时?!
杨氏自是也关心这件,所以筵席散了后,她按圣谕随贵妃至明月宫,叙起母女亲伦。
虽有典执丁氏在侧,但杨氏并不避讳,而是直言问道:“好好地怀了身,为何就掉了?”
“是女儿不争气”,贵妃沈氏的泪已流尽了,但一说到这件事上,不免眼睛又酸又红起来,“女儿是怕······怕咱们府上与大伯娘的娘家不好······”
沈氏的大伯娘出身太宰府。
“娘娘想那些做什么?!娘娘既入了宫,就要侍奉好陛下!陛下如今子嗣单薄,娘娘就该多多诞育子嗣,为陛下分忧!”
贵妃沈氏不说话。
“阿娘问娘娘一句,自出了这事,陛下可再到过娘娘宫里?”
“陛下日日皆来”,沈氏赶忙向母亲辩解,“陛下每日皆与女儿一同用晚膳。只是夜里女儿睡不踏实,太医们也说女儿须静养,劝陛下别处过夜。”
杨氏没话说。她想了一想,方对典执丁氏道:“我说得口干,却吃不得这等御品好茶。烦请典执去取一碗牛乳来,冰冰凉凉的便好。”
这是将丁氏支出去的意思。丁氏“诺”了一声后,转身离去、掩好殿门。
见殿门掩好,杨氏压低声儿道:“季氏有怀不过四个多月,肚子却大得像六个月的,听闻是双胎。这可不得了!若是双龙或双凤,倒还好说。可若是一龙一凤,就怕有谶言漫散。娘娘一是须小心,二是······咱们娘俩儿说句关起门来的话,若是娘娘从今往后再无怀身,夺他一用也未尝不可。最要紧的,是陛下的心······”
杨氏说到“若是娘娘从今往后再无怀身”这句,贵妃沈氏又红了眼。
“杜氏虽早于季氏有怀,但皇长子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且不好说。娘娘须记住了,皇长子生母不可留。至于怎么个不可留,娘娘须伺机而动,还是那句话,最最要紧的,是抓住陛下的心······”
沈氏终于开口:“陛下是英明神武之人,罕受蛊惑。女儿不过倾心侍奉,自会得陛下青睐······”
杨氏想骂她一句“糊涂儿”,可转念一想,到底在人前她还须恭恭敬敬叩拜自己这个闺女,如此说怕天长日久地断了自己的后路。
所以杨氏换了说辞:“娘娘之父有姬妾八人,这八人可是一口气儿纳下的?还不是每两、三年见到新的便厌弃了旧的?但咱们家的院子里什么没变?”
沈氏低着头,兀自想别的事去了。
杨氏追问道:“咱们家的院子里什么没变?”
见沈氏不答,杨氏不得不自答道:“主母没变!她们在老爷跟前儿不管多风光,在为娘跟前儿只有低眉顺眼的份儿!娘娘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沈氏寥寥一答。
杨氏不放心,继续道:“她郑滟姜是个野种,谁知她娘侍奉郑修成时肚子里是不是已怀了别的男人的种!她就不应该当这个皇后!她不配!贵妃娘娘可不能委屈在她手下。她郑滟姜不配做这个皇后!”
沈氏脑袋里突然“嗡嗡”地转,她按了按鬓角,又咳了两声,额上的汗珠儿又布满起来。
杨氏再不敢多说,只扶她歇下,又唤来宫婢服侍。
这时,典执丁氏捧着一盏牛乳归来。她将牛乳呈给杨氏后,道:“启禀郡君,陛下请郡君赴上林苑一见。”
“可知何事?”杨氏吃尽牛乳,方不紧不慢问起来。
“贵妃娘娘获疾,正因宫中有小人作祟。陛下命人绑了他们,在上林苑受罚!”
“好!”杨氏心想,这才是天子应与贵妃的生辰大礼!
杨氏坐上肩舆,在两员内侍、六员宫婢、以及两员她从府中带来的侍婢的随侍下,往上林苑而去。
他们一行去的是上林苑的山高水长。
将将挨近山高水长,数声惨叫即穿入耳中。
杨氏一个激灵,忙问:“什么情形?”
引路的内侍道:“贵妃娘娘为何病了,还不是有那一班宵小将中书令沈府君挨了掌掴的事添油加醋地传进了贵妃娘娘耳中?!贵妃娘娘心思善良,不免受那一班宵小的挑拨。陛下着人连日缉捕,终是捕得案犯三十七人,眼下且都绑在那儿呢!”m.qikuaiwx.cOm
内侍指了指夜幕下黑黢黢的树影。
顾虑重重间,杨氏到了那丘地上,她先向天玺帝执了礼。
“郡君平身,先看看那二人是谁?”天玺帝指着两员绑在同一棵大树上的宫婢。
杨氏不认得,只好一边摇头,一边道:“臣妇不认得。”
“那么朕告与郡君,那两人是明月宫的三等宫婢,收了太宰府的好处,故意将一些消息添油加醋传入贵妃耳中,致使贵妃积郁成疾。郡君想不想亲手令她二人自食恶果?”天玺帝的语调柔和,似并非商议生死事。
那二婢见是贵妃生母,哭着喊着大声求饶。
杨氏听到“收了太宰府的好处”一句,心里的火便蹭蹭上蹿,继而听到大哭大叫更恼怒不已,但她到底慑于太宰府的权势和耳目——这些人被逮,太宰怕是天亮后就知晓了,且其中还牵扯贵妃小产的事由,早晚会攀到自己身上······
“此等罪大恶极之徒、戕害贵妃娘娘玉体、戕害皇嗣,但凭陛下处置!”杨氏虽是声色俱厉,但仍一股脑地推给了天玺帝。
天玺帝淡淡一笑,开弓搭箭,“嗖、嗖”两声,二婢惨叫直冲夜空——她二人肩头各被箭矢洞穿,鲜红的血霎时喷溅而出。
在她二人之前,已有六宫婢的肩头被洞穿,血腥气已渐渐蔓延。
放下弓,天玺帝举起一只银盒:“这个□□的银盒是谁塞到皇后手中的?检举者免死,投案者······朕允他死得痛快。”说完,他即将手中银盒搁在内侍捧来的盘中。
那内侍即刻捧盘、绕行一趟与被绑起的宫婢和内侍们瞄看。
然而,无人应话。
杨氏此时已格外焦躁——□□的银盒?皇后想弄死谁?她到底想弄死谁?!一只野种!怕不是嫉妒自己闺女而起了杀心?!是她自己想下手,还是太宰府叫她下的手?!
“朕再问一回,用于毒杀贵妃的鸩毒银盒是谁递与皇后的?!若无检举,各个······凌迟!扒皮!”
杨氏心中“腾”的一下!
大难临头,攀咬总比凌迟扒皮强!霎时间,绑于树上的数十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胡乱攀咬起来。
一个瞪着左边儿的人嚷道:“卑奴见她与凤仪宫典执走得近!”
另一个冲右努着嘴告发:“卑奴见她平日里鬼鬼祟祟!”
还有一个信誓旦旦地大喊道:“凤仪宫有两个二等宫婢说悄悄话被奴婢听见过,她们说总要除掉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才能得陛下宠爱!”
数十人,一人一句,丘地上忽然热闹起来。
但杨氏越听心越凉。
“传皇后。”天玺帝开口。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滟姜更新,第 24 章 离间(上)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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