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仍是被幽禁着的——不过，日子还是比以前好过许多。
每日里，三餐丰盛，衣饰华美，还有出身垌城高门的四位妇人尽心侍奉。
而更令她惬意的，是天子亲兵每日皆会搬些书来与她翻阅。这些书皆是这座大都督府里的旧藏。且卷卷是她最爱的史籍。
有史籍翻阅，郑滟姜的一颗心便全在史籍上。一字一句，带她历尽艰危和诡谲。
徐晴姿也在她身边侍奉，但每隔两、三日的夜里一更时分，总有天子亲兵来寻她去前头。一个时辰上下，她再归来。这一去一回，她身上的穿戴和发髻虽无有大的不同，但总有些微的变化。且脸儿上也总挂着红晕。
郑滟姜白日阅览书籍，点灯后，则思忆白日所读所览，对于别的事并未在意。倒是那四位妇人在徐晴姿去前头时，拐着弯儿地与皇后道：“这几日······娘娘少与陛下相见。俗语说，见面三分情。咱们都是过来人，少来夫妻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这情就积得多起来了······”
郑滟姜虽不在意那些事，但并非听不懂四妇人的话。
“谢诸位夫人体恤。”她仿佛听进了劝，可接下来的日子却仍我行我素。
四妇人只能暗自喟叹，无可奈何。
倒是徐晴姿却愈加勤谨了。前些时日随皇后前去吊唁，她还会当着皇后的面儿，肆无忌惮说些话。如今她不仅并不多话，且学会垂首敛目了。
那四妇人原还担忧徐晴姿本就得天时地利，眼下再得天子独宠，岂不是会嚣张到天上去？！可她们未料到，她竟愈发规矩。所以，她们便不再在皇后跟前儿提“见面三分情”之语。
郑滟姜也将徐晴姿的变化看在眼中，但这件事属实与自己无干。
四月初九这日傍晚，天子亲兵忽然来请皇后至前头与陛下共用晚膳。
这是她入住翼成军大都督府以来，第一回踏入天玺帝每日执掌天下机要之地。奇快妏敩
此时，天玺帝正坐在东间儿南窗下的上首，斜靠着，一条腿踩在榻上，一副不羁的模样儿，冷眼冷脸地看着她入内。
郑滟姜恭谨执礼。
“皇后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下首处，又对随侍在东间儿内的亲兵吩咐：“尔等退下。”
“诺。”
片刻后，屋内只有帝后二人。
郑滟姜端端正正地坐在南窗下软榻的下首处，侧脸儿对着天玺帝。
静默半晌儿，天玺帝忽然问：“皇后上一回月信是什么时候？”
郑滟姜略略想了想，自己上一回月信是二月二十一，算起来这快两个月未来月信了——自从在死亡边缘徘徊，她的月信便称不上“月”信了。
只是因她早已被天子抛诸脑后，所以无人计较罢了。
“皇后上一回月信是什么时候？”他又问了一回，语气刚硬。
“二月二十一。”
“孩子是谁的？龟奉师？”他的语调慵懒，含着讥笑。
郑滟姜垂下眸子，心思兜转，而后轻轻问道：“陛下可善博戏？”
“皇后何意？”
“臣妾愿与陛下博一局。赢者可索银钱。陛下愿意一试否？”她转过脸儿，定定地看向他。
天玺帝已隐隐猜度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不想拦，只淡淡问道：“博什么？”
“博······陛下之疑。”
“皇后想索银多少？”
郑滟姜仔细盘算了盘算，刚想开口，天玺帝抢先一步：“东都的一座宅院，如何？”
郑滟姜一怔——她想索的可不是这个！
天玺帝悠悠道：“皇后意欲离宫，离宫后总要有房屋居住。东都地处要冲，东都城里一座顶好的宅院，少说也要万两银。若算上采买床柜器具，就更多了。若此博皇后赢了，朕便送皇后一座床柜器具齐全的东都城内的宅院。如何？”
“好！”
大不了转手卖掉。她想。她可是打算再走远一些。
“口说无凭。”她又道。
“那里有笔有帛”，天玺帝拿眼点了点不远处的桌案，“皇后自去写，朕可加盖印宝。”
郑滟姜“忽”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桌案前——这样的事，就怕他反悔。所以越快定下来越好。
在她一笔一画写下博约的时候，天玺帝慢慢踱至她身后，从后揽住她的腰，在她耳畔呢喃道：“看来皇后与龟奉师并无瓜葛······”
就怕他反悔！所以她闭口不答。只要她抓紧写下博约，他再加盖印宝。
便万事大吉！
一间东都城内的宅院便能归到自己手中！
“虽并无瓜葛······”，他将一只手探入她的衣中，唇轻轻贴在她的耳上，“······但皇后若有孕，朕说皇后所怀是谁的种，就是谁的种······”
郑滟姜后槽牙咬得登紧，但吐出的字却是轻飘飘的：“陛下敢说，臣妾便敢四处宣扬。臣妾的脸面······不值一钱······”
嗯······比两年前丰腴许多，他舍不得放手。但皇后是真与龟奉师无瓜葛，还是铤而走险博上一博？他并不十分确定。
“朕若博赢了······若何？”他问。
“臣妾听凭陛下发落。”郑滟姜搁下笔，拿自己的两只手去抽他的一只手。
他又胡乱揉搓了两下，方才罢了手。
“烦请陛下加盖金印。”她来不及整理衣衫，赶忙将字帛呈与他。
她的字······大有变化。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朕再看看。”他拿着字帛，重又坐回南窗下。
“陛下要反悔？”她跟了过去。
“不会。”他伸手替她整理衣衫。“先用晚膳。”
郑滟姜退后几步，自行将衣衫整理好。
帝后二人在静默中用过晚膳。
晚膳后，帝后二人又在天子亲兵的伴护下，出了书房小院儿，散食。
“四月中，该启程回京了。”他道。
“诺。”
“皇后点个内廷品阶与徐氏罢。她这回一同随侍皇后回京，得有个身份。”
“陛下酌定便好。”
“厘定嫔御是皇后职责所在。皇后在其位、谋其政，方可食其禄。”
用银钱相胁，才有用。他想。
“四品贞训，依陛下所见，如何？三品的婕妤、二品的······九嫔也是好的。”郑滟姜并不知如今天子内廷的人数。
“一个贞字，皇后怕不是要打她的脸？”他笑了笑。“慎字颇好，不若点徐氏为五品慎仪，皇后以为如何？”
郑滟姜还在琢磨他的第一句话，但总不得要领。既然她这个皇后须在其位、谋其政，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
“臣妾有一事不明······”
“邱麒智发妻一死，徐族老府上能配得上邱麒智的便只有这个徐晴姿。只是邱麒智尚需与皇后的阿姊缔结婚姻，所以徐氏便甘愿委屈自己。依朕所观，徐氏应是已生产的妇人，不知所产之子或女是否早夭了······”
郑滟姜一听这些话，不禁暗嗤：依朕所观？呵，怎么观的？床笫事，他也堂而皇之拿出来说？！
但脸面上，她仍一副恭谨模样儿。
“所以陛下以为慎仪二字与徐氏相合？”
“终归还是由皇后酌定。”
“既然陛下有思虑在先，便按陛下的吩咐办。只是······擢升嫔御臣妾该如何做？臣妾需颁懿旨否？需排布典仪否？臣妾对此类事尚在懵懂。”
她未提自己从来没有“皇后之宝”的金印，
史籍上多次提到“皇后之宝”的金印，可郑滟姜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无有金印，即便皇后书写懿旨，这懿旨可能用？！
所以她只提了懿旨，未提金印。
“正式的册封，应在回宫以后。但皇后的金口玉言，与朕的金口玉言一样，说出来的，便是定下的。就像······朕说要送皇后一座东都城内顶好的宅院，便绝不食言。”
天玺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她：“还有皇后之宝的事······咱们回京后慢慢商议。”
“诺。”郑滟姜觉察出他话里有话。
但到底是什么话？怕是临阵了方可知晓。
他如今肯与她说话，与她散步，因为她有些用处。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滟姜更新，第 45 章 博约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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