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娥亦起身,稍稍披了一件软缎衫,依在床头默不作声。
“太宰府已明火执仗了。”龟奉师觑着太后赵娥神色,一边替她收拾,一边轻声说道。
赵娥幽幽道:“是本宫成全了他们郑府!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娘娘不能坐以待毙。”
赵娥面色不虞。
“娘娘”,龟奉师凑近她,压低了声儿,“陛下新婚,这一后二妃总有争宠的时候,咱们借贵妃、淑妃的手弄死那个小皇后!如何?”
赵娥睨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明日替本宫相看相看,看那个小皇后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儿。”
“诺。”龟奉师顿了一顿,方问道:“方才微臣与娘娘说的事······?”
赵娥看着他不说话。
“娘娘,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裴府这一代拢共就那一个男丁,阖府从上到下宝贝得不行。若娘娘肯救他,裴府阖府皆会为娘娘肝脑涂地!”龟奉师觑见赵娥仿佛并未被说动,只得继续道:“裴府是数一数二的高门望族,虽然未有显达高官,但他们家与许多高门望族联着姻,消息灵通着嘞!眼下娘娘想听什么,皆交由他们打听,准没错儿!”
赵娥笑问:“你收了他们多少?”
“一万两金,两万匹各色绸缎,两万石粮食。裴老太爷说,娘娘定会问的,这些不必相瞒,别叫娘娘以为他们府上是拿不出的。”
“行,本宫保了这个杀人犯。只叫他以后勿要再犯。”赵娥轻飘飘说一句后,即躺下了身。片刻,她问:“山南一路各神庙的神敬怎还未送来?”
“大约明日就到了。微臣本想送到了后,与娘娘细禀。”
“嗯。”赵娥闭阖双目,再不说话。
龟奉师唤了宫婢进来静悄悄收拾,之后他伴赵娥身边歇下。
第二日一早,天玺帝与郑滟姜皆一身盛装华服,赴太后赵娥的信阳宫。
帝后二人先向太后行了礼、敬了茶,继而三人一同用早膳。
早膳时,赵娥一边端详这位新皇后,一边问:“皇后可会绣制香囊?陛下内寝帐内的香囊已嗅不得了,该换上新的了。”
郑滟姜硬着头皮应道:“儿臣不善此艺。”
赵娥继续问:“皇后有什么拿手的?”
翻|墙走脊、匿避躲潜、审视院落地形、预谋逃跑路线······她都拿手。
“儿臣未有什么拿手的。”郑滟姜愧歉道。
赵娥看着她涨红的脸,再未置一言。
天玺帝和郑滟姜从信阳宫出来,即是两副端正、雍容的模样儿。
天玺帝骑炽焰骏马,郑滟姜乘十六人抬缂金丝红缎宝顶大轿,一前一后,在虎贲骑的护卫下,出了内廷北门,走过御桥并一段十里的御道,便是禧灵山脚下。
从山脚至山顶,虽有路,怎奈十分窄小,大轿无法通行,只马匹或小轿可行。
宫里已为皇后备了小轿。
“本宫也可骑马嘛?”郑滟姜从大轿上下来,已十分不愿意再乘轿,遂小声问向身边女官。
凤仪宫典执简氏悄声回道:“并未为皇后娘娘备马。”
“无碍”,天玺帝突然开口,“皇后与朕同骑亦可。”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实是在司宫台诸女官、凤仪宫女官和宫婢,以及在京三品以上朝臣和外命妇的眼前,天玺帝扶着郑滟姜登上了天子坐骑。
帝后二人,一个依偎,一个环揽,同在一匹马上。二人的亲密热络溢于举手投足之间,竟与一对儿民间小夫妻无异。
众人默默瞧着,各个心中的算盘又开始噼啪作响。
太宰府在大婚前夕调了包,许多人都是知晓的。众人都在今日等着观风向。
可今日真瞧见了,众人心中不免揣测:怕不是天玺帝早看上了这个新后,传了秘谕吩咐太宰府调包?!毕竟,替天家背黑锅这样的事,太宰府曾做了不只一件。
陛下不能背负贪新厌旧、见异思迁的名声,所以只好太宰府使出调包以做障眼?!
而且用“命格不合”这样的托词,真真模棱两可!
郑滟姜不知身后有许多双眼正盯着自己。她觉着自己身后只有他。她依偎在他怀里,即便半刻也是美好。
将来,这皇后位还是要让与滟羽阿姊的。她想。到时候,她就见不到他了。
他是那样好的男子,所以,眼下能受用一回就受用一回。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她窃喜。
到了大神殿门口,天玺帝先跃下马,继而揽起郑滟姜,让她轻轻落脚。之后,帝后二人在鹤、鹿、龟三位奉师的引领下踏入神殿。
一入神殿,迎面就是一座二十余丈高、跨骏马挥宝剑、双目炯炯检视前方的金身战神像——这正是天玺帝之父、终结二百年大乱世、建立煌煌帝国的太|祖高皇帝!
郑滟姜惊叹于金身之雄伟,陡然想起“天下多难,建设旐旌,雨雪载途,披荆斩棘”四句。
这四句载于《晓地志》第九卷,是悉州一处祭祀太|祖高皇帝的神庙正殿木匾上的两行字。
民间对太|祖高皇帝推崇备至,帝国各处祭怀他的神庙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且香火连年旺盛——这也是《晓地志》上所载。
天玺帝见皇后看着金身出神,笑问道:“皇后在做何想?”m.qikuaiwx.cOm
“妾身未有别想”,郑滟姜收回思绪,“只是觉得宏伟壮丽,仿佛不是人间所及。”
天玺帝淡淡一笑,未再说话。
待吉时到,鹤、鹿、龟三位奉师便引领帝后及诸人祭天地、拜祖宗。
经过十祭十拜,大半日就过去了。
未时末,诸仪礼毕,天玺帝仍与郑滟姜同乘一马下了禧灵山。
下山后,帝后二人,一个在外朝,一个在内廷,各设宴款待随侍的朝臣和命妇。待宴席毕,这场前后持续一个月的大婚仪礼就算告结。
当夜,天玺帝并未至凤仪宫,郑滟姜虽想打听却羞于启口。
这时,总揽凤仪宫诸事的典执简氏却抱着一摞簿册入了内寝。
“从今日起,娘娘须每日听取宫内诸务、通晓内廷诸事。这是太穆皇后时定下的规矩。”
郑滟姜点了点头。
于是,简氏先捧起簿册之一,道:“原先,太后娘娘担忧陛下沉溺女色,遂不放宫婢在陛下身边。直到娘娘入宫前三个月,太后娘娘才从掖庭中择选了八员宫婢入弘华殿服侍陛下。这里便是她们的籍册。”
郑滟姜接过来,一页一页翻看。
简氏继续道:“其中,杜氏已有两个多月未来月信了,大约已怀了身。季氏也有一个多月未来月信了。”
说着,她又奉上另一簿册——《韶月嘉华》。
郑滟姜未接《韶月嘉华》,仍只翻看籍册。
籍册上载,杜氏芳龄二十有二,曾是在西南自立为帝的杜百栅之女,当时她还封了个公主。十年前,杜百栅被平灭,彼时只有十二岁的杜氏即籍入掖庭为婢。
季氏芳龄二十有一,原为沂州都督之女。八年前,其父随璞王叛乱被平灭,彼时只有十三岁的季氏遂也籍入掖庭为婢。
未有怀的其余六人,也大多在二十一、二的芳龄,也曾出身富贵荣华之家,又皆因父、兄谋逆,而籍入掖庭。
“既是有怀,是否要照拂些?”郑滟姜问。
“太后娘娘说,她二人在吃穿用度上,比照五品嫔御。”简氏又奉上另一簿册。“杜氏、季氏的吃穿用度各项,录于此册上,请娘娘过目。”
郑滟姜接过簿册一边翻看一边问:“为何不直接擢提她们为五品?”
简氏一顿,并不想说出其中缘由,只道:“如今她们月份尚小,待皇子皇女呱呱坠地,再赐封也不迟。”
郑滟姜未多想,只点了点头。
“这簿册录的是陛下幸了哪宫、何人”,简氏又奉上《韶月嘉华》,“这第一页第一款,录的便是娘娘的凤仪宫。”
简氏一边禀明诸事,一边细察皇后言行。
郑滟姜并不知简氏心思,片刻后她指着《韶月嘉华》道:“这第二款写的是明月宫?”
“是,娘娘。陛下大婚,一后以二贵人陪升。陪升娘娘的是得封贵妃的沈氏,和得封淑妃的柳氏。今夜陛下幸的便是贵妃沈氏的明月宫。”
“陛下所幸,阖宫皆可知,还是只报与本宫知晓?”她问。
“只报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知晓。”简氏答。
“既然都记在《韶月嘉华》里,就······不必报与本宫知晓了罢?本宫想看时,自行取阅,如何?”郑滟姜问。
“这是太穆皇后时定下的规矩。太后娘娘亦懿定续延。娘娘与微臣皆不能变更。”
郑滟姜默然将《韶月嘉华》递还简氏。
“还有娘娘的月例账、衣档、食档、头面档、赏赐档之类”,简氏又奉上一摞簿册。
郑滟姜心思一动,问道:“本宫月例多少?”
“一千两。”
一千两······郑滟姜点了点头:不多,但也不少。
当年她母亲顾氏自请出府前,特将自己攒下的财帛并头面首饰全都交与了郑滟姜,那些算起来拢共有三千多两。
郑滟姜就是靠着这些钱财,才调遣得动在自己所居小院儿里当差的一员仆妇和一员丫鬟,才贿赂得了内宅的管家婆,捱过那五、六年的日子。
不过,母亲留下的钱财得省着花,而好东西又需不少银子,所以许多时候,郑滟姜还是要靠翻|墙走脊地悄悄去“拿”——譬如小厨房里的珍馐美味。
如今母亲留下的财帛已被她藏在了太宰府,不过宫里倒有银子与她花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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