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台说,自陛下御驾亲征,宫中内府库里的金银物什跟流水儿似的往外淌。所以太后娘娘颁下懿旨,着各宫各处削裁用度。
本就紧紧巴巴的蓬莱洲上的用度,因此更加紧紧巴巴。冬炭、冬衣、饮食、日用,每一样儿皆靠孙氏带着郑滟姜去司宫台求。
郑滟姜终归仍是皇后,孙氏把她带着、摆出来,司宫台令赵汐娘到底还是要给她几分颜面——如今,太后赵娥日日留驻外朝勤政殿压阵,赵汐娘则按太后的吩咐统管内廷。这么个时候,赵汐娘并不想惹出事端来,她不过是按例为难为难蓬莱洲上的人罢了。
转年就到了二月。
二月中,郑滟姜顶着“皇后”的衔儿、盛装华服地在百姓跟前儿露了一回脸儿,又在先帝金身像前认下一个登储位的儿子,可这之后,她并未在宫中得到实在的好处。
特别是眼下有一件极为棘手的事:贞训袁氏的孕身已七月有余,可近来她下有血漏,色极鲜红!
这是早产之兆!
保住袁氏、保住袁氏平安诞娩,天玺帝便许郑滟姜平安离宫!
所以,郑滟姜便和孙氏一道儿,一连三日至司宫台求医求药。
然而,她们每回至司宫台求医求药,赵汐娘皆搪塞道:“陛下御驾亲征,带走了许多御医和宫里大半的好药。前些时候,几位嫔御也各有诞娩,留在宫里的药都用在她们身上了。实在没有了。”
“劳烦台令点一位御医······”
“如今御医就那么三、五人,都在前头伺候着呢。再说了,有医没有药,看了也白看。徒增烦恼。”
郑滟姜明白,赵汐娘这是想让袁氏死!
贞训袁氏原来有多飞扬跋扈,郑滟姜听袁氏自己亲口说过。但,这如何怪罪在袁氏头上?!
“袁氏肚子里的亦是陛下的骨肉、天家的骨血。陛下出征前,袁氏是最后一个有孕的罢?待陛下亲征归来,若······怕是圣颜震怒······”
赵汐娘一嗤,不置一言。
郑滟姜腔子里的怒意蹭蹭往头顶儿蹿。
她受够如此这般畏畏缩缩的哀求!
若袁氏一尸两命,她也甭想活过这一年!
“劳烦台令请一位御医去诊诊贞训罢?”郑滟姜耐着性子、再次问向赵汐娘。
赵汐娘不紧不慢地擎起手边茶盏,一边儿吹着,一边儿悠悠道:“微臣不是说了嘛,有医没有药,看了也白看。徒增烦恼······”
赵汐娘正想将热茶送入口中,却不料郑滟姜“嚯”地一把夺下她的茶盏,“呛啷”一响,掼摔于地。
霎时,热茶泼了一地,盏身摔得粉碎。
郑滟姜怒目圆睁、瞪着她。
“奉茶。”赵汐娘并不看她,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暗自冷笑。
那个袁氏必须死!
一旁的宫婢觑着两方神色,硬着头皮奉上新茶。
新茶奉上,未及赵汐娘伸手去拿,即被郑滟姜又夺在了手里。
“嘭!”连热茶带茶盏,一遭砸在了赵汐娘的额上!
“啊!”赵汐娘不由惊叫着跳起身来,她的额上飙出了血、半张脸被泼下的热茶烫得通红!
随侍在侧的女官和宫婢们登时围着赵汐娘忙碌起来,其中便有人去问医取药。
郑滟姜继续坐在原处,冷眼旁观。
不久,一位女医官带着药箱在宫婢的引领下踏将进来。
自女医官入内,郑滟姜便起身,在一对儿粉彩瓷瓶前转悠、继而摩挲瓷瓶。
待女医官为赵汐娘诊治毕,郑滟姜开口道:“贞训袁氏那儿亦需医官前往。”
那女医官觑着赵汐娘面色。
赵汐娘拉着脸儿,盯了盯郑滟姜,到底怕她再拿那对儿粉彩瓷瓶砸过来,所以只能道:“去看看罢。”
于是,这女医官便随着皇后与典执孙氏登舟,往蓬莱洲而去。
在舟上,郑滟姜与女医官道:“贞训所怀到底是天家骨血,盼医官尽力。”
“下官定会尽力。”
“可天有不测风云”,郑滟姜的语调极淡,“若经医官诊治后,天家的骨血没了,贞训······也没了的话······”
“下官不敢!”
“嗯”,郑滟姜点了点头,“怎么称呼医官?”
“下官姓李,单名一个宪。”
“李宪······李宪······好,本宫记下了。”
行舟靠岸,李宪随着皇后等人登上蓬莱洲,继而见到了贞训袁氏。
望、闻、问、切一番后,李宪开了四副方子——两副药补,两副食补。
无论取药,还是取食,眼下对郑滟姜来说,皆是难题。
她与孙氏一道儿送李宪离开时,李宪忽然问道:“司宫台令所伤乃娘娘所致?”
“嗯。”郑滟姜淡淡地点了头。
“娘娘是有脾性的”,李宪淡淡一笑,“是以······”
李宪忽然停了口。
待走至埠头,将要登舟前,李宪又悄声道:“太后娘娘在外朝压阵,着实劳苦······”
郑滟姜眸光一闪,目送李宪登舟远去。
蓬莱洲与对岸之间的往来,每日只有巳时一回往来舟船。郑滟姜略略一思忖,便兀自跳上拴在埠头上的一只竹筏。
孙氏拦道:“娘娘做甚?”
“求药求食。”郑滟姜解开拴索,点篙撑驾。
“我与娘娘同去!”孙氏要往竹筏上去。
“不必!”郑滟姜摆手道。“我也是第一回走这趟水路,万一有个闪失,我尚能自救,却救不得典执。”
在孙氏犹豫的工夫,郑滟姜已渐渐走远。
这竹筏拴在蓬莱洲的埠头上,说是应急之用,但长久以来确无人用过。郑滟姜虽有几分臂力,但这趟水路并不近,至湖心时,她的臂上已感酸胀。
饶是如此,她也只能继续往对岸撑去。
至傍晚时分,她方来到苾芬园。
初春的苾芬园欣意鲜盎,不少嫔御用过晚膳后皆会来园中一逛,有的还带上降世的小皇子、小皇女。
笑语欢声在苾芬园星罗棋布,郑滟姜小心翼翼地躲开他们,凭着记忆向外朝走去。
向勤政殿走去。
然而,苾芬园里的欢声笑语易躲,巡备内廷的佩刀内侍不好躲。
很快,郑滟姜被一队佩刀内侍拦下。
“皇后娘娘?”为首的佩刀内侍狐疑地看着她。
“贞训袁氏有小产之兆,午时,本宫在司宫台求来了医官为贞训诊治。眼下,本宫要去太后娘娘跟前儿,求药求食。”郑滟姜并不隐瞒。
果不出她所料,那队佩刀内侍立即提出护送她往勤政殿而去!
然而,在勤政殿门口,一行人与薛缕碰了个照面。
薛缕未说一句话,只冲这一行人挑了挑眉。
为首的佩刀内侍只得上前禀明原委。
“这点小事不必去烦太后娘娘了。”薛缕命人捧来纸笔,写成一函,递给郑滟姜:“皇后娘娘拿着这个,能取尽取。”
郑滟姜未想到这件事竟如此顺畅,捏着那份函,不由怔了一怔。
薛缕又睨了她一眼,方拾阶而上、往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后殿东阁,赵娥正在用晚膳。
“太傅如何这会儿才到?”赵娥见到薛缕,不禁埋怨。
“在刑部耽误了些时辰。”薛缕执礼。
“他们可供出了同谋?”赵娥点了点自己下首位。
薛缕回一句:“谢太后娘娘。”便坐过去。
“该用的刑皆用了。他们只说没有同谋。”
“啪!”赵娥将牙箸摔在桌上,怒目圆睁。“没有同谋?!呵!买通内侍意欲毒死本宫,还想扶植那个傀儡皇后挟太子临朝!这一步一步的,没有那几个高门望族在背后谋划,本宫是不信的!”
“臣也不信他们说的。但是······大约那几家给了巨量的封口银。他们如今是半死的人了,仍一句不说!”
一时阁中安静。
半晌儿,赵娥心平气和地提起牙箸,忽然笑道:“本宫这儿正愁筹措钱粮的事,不想今个就遇到了筹措钱粮的人才。”
“何人?”
“皇后。”赵娥又一笑,继而将今日司宫台的事拣主要的与薛缕说了。
薛缕道:“原来前头还有这一出。”
“何意?”
薛缕将方才见到皇后的事说了一遭。
“看来她是想闹了司宫台后,闹勤政殿。”赵娥一嗤,用了几口饮食后,继续道:“既然她这么能闹,就给她两只空船,叫她闹些粮食到船上,送与陛下。”
薛缕未应声,知晓要紧的话还在后头。
果然,用了半晌儿饮食,赵娥突然又道:“她不能死在宫里。死在宫里,让那些人抓住把柄,怕又翻起什么风浪。让她去送粮······水土不服,死在路上,也可旌表旌表她。”
“谁去办?”
“龟奉师。”
薛缕未应声,只低头吃用。
“太傅去与龟奉师说罢。”赵娥又道。
薛缕淡淡应道:“臣与他同为太后娘娘近臣,又素有不和······”
赵娥抬头看他,淡笑道:“走这一趟,他也别回来了。”m.qikuaiwx.cOm
薛缕一怔,猛地抬起头来,倏忽又低下头去。
赵娥继续道:“皇后和龟奉师,太傅去做。龟奉师到底于本宫有些许功劳,是以······也让他得个为朝廷捐躯的美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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