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数丈之外一道身影撞入眼中,他登时一惊,看清了那马上之人是谁之后,他脑子里便有些发懵。
夹着马腹踢踏几声赶过去,杨彻看着他依旧停留那个方向的目光,不由蹙深了眉目,“小九她……”
他心头本是觉得遗憾,想告诉他谢冉等了他几天来着,可话没说完,却被杨律及其冷静的打断了。
他点了下头,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前方,道:“我知道。”
杨彻微微一怔。
他想了想,犹疑道:“你……是有意不见她?”
杨律没有回答。
他没有说,自己其实在她回来的当天便回来了,也曾想过冲进去或责难或怪罪,或只是问一个分明,与她把所有话都摆在明面上说个尽,而最后,却只是带同随行的侍卫离了营帐,宿于破庙之中,躲了这几天。
杨彻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那样的目光神情,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太陌生了。
片刻过后,就在他以为杨律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毫无征兆的开了口。
他说:“我原本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可我站在她帐前,几欲启口,才发现腹中空无一词。”
果然,是一早就回来了。
杨彻本以为他的情绪应当从属于近乡情怯,可杨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底一寒。
“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终于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杨彻,眼神是深不见底的冷静:“与其朝夕数载换一个过命的交情,不如参商不见,赌一把,看自己这辈子,能否得到真正想要的。”
十二月初的时候,行至宣城,经停休整,据说那一日不远处的京华之中,落了初雪。
客栈里,用过了晚膳,闻玄正在房中拭剑,外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时,他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唇边不经意便流淌出一抹清浅笑意。
蒙妃与云承因着不好与他们一处招摇着回去,便早让闻玄派手下经由另一条路单独护送回京了。这些日子为着安全考虑,每逢休整,谢冉都是与谢蕤、青丘住在一处的。适才在隔壁房间与妹妹说起这一路上闻玄与凌玿之间的怪异氛围,琢磨不透这其中有何奥秘,她忍不住,索性便直接过来问他。
那道带着十足探究意味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了能有八个来回,闻玄也是怕她眼睛眯缝出毛病来,缓声一叹,便率先启口:“有话就说。”
说话间,他将苍珉收回剑鞘,置于枕前,起身与她对面而立。
谢冉摸着下巴啧啧了半天。
“凌玿啊……”
“前两天他看着你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怎么这会儿温驯得跟只刚下生的小马驹似的?”说着,她猛地往前一蹦,拖赖着往他身上一挂,仰着头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又施什么妖术了!”
“……”
他虽说很享受她近来越发上道的这些亲密行为,可却并不想宽纵了她这鹦鹉学舌的毛病,默了片刻,手指微微一动,便从她后腰处摸出了一卷小册子。
“《搜神记》?又偷青丘的话本?”
谢冉急着把小话本抢回来,往袖口里一塞,吼道:“哎呀,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闻玄摇头笑笑,抚着她的头顶道:“驭人之术罢了,我要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哪好意思惦记你呀?”
这话也不是什么正经回答,谢冉心头的疑虑不减反增。
“……上次凌珣的事就是这样,总觉得你背着我做了许多勾当,虽说我不吃亏,但这样平白无故的便宜,我真是占得好不安生……”她忧愁的一叹,随即又生出了些志气拳拳:“哼!等着回家的,我去薛兆那儿学几招,看我回来不问死你!”
闻玄才要说话,外头便响起了叩门声。沈傲走进来,朝他二人各自行了一礼:“上将,郡主。”
他这个时辰过来,必然有事。闻玄直接问道:“怎么了?”
沈傲看了谢冉一眼。
谢冉正待疑惑,想着难道是自己耽误他们主从谈什么密事了?随即就听沈傲禀道:“紫寰宫刚传了兰陵子爵迁兰陵伯的圣谕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萧然就要进京了。”
谢冉心头一震。
第二日的乌衣巷,谢夫人上午才从寺中进香斋戒归来,才回到房中,归迭便从从外头得了有关兰陵萧氏的消息进来,一一与她禀了。
“……总有个理由吧?”
谢夫人脸色发白,支额半晌,出口都有些颤抖。
归迭微微蹙眉,回道:“说是日前彭城匪患,萧氏助紫宸府平乱有功,再加上萧家二女儿在宫中新近得宠,皇上一为褒奖、二为推恩,便有了这道旨意。”
谢夫人眸光一动,抬首道:“彭城匪患?”
归迭点点头,“有一段时日了。近来北境边线不安,紫宸府一时顾不上,兰陵离着近,萧然瞅着时机便插进去一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还是那位新晋的兰陵娘子受宠,宫里宫外相辅相成,方有此果。”说着,她勉力宽慰道:“您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皇上啊,什么都好,就是性本多情,为着内宠抬高母家门楣之事过去也不少,不过好在圣上宠归宠,也一向有分寸,小升小迁的哄着姬妾们玩儿,总归无关痛痒就是了。”
“无关痛痒?”谢夫人宽柔的目光少见的一厉,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谁家都可以,萧家,不行。”
“夫人……”
她摇头,又说了一遍:“不行。”
谢夫人战起身来,缓缓前踱了几步,道:“我能容兰陵到今天已是极大的宽恕了,当年一个萧妃不够,如今又来了第二个,今天是兰陵伯,保不齐明天就是兰陵侯、兰陵公!他难道忘了鸣儿是怎么死的了么?难道我一个儿子的命不够,他还想纵着萧家的人,再来向我谢家讨第二条命吗?”
亲近如归迭,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
当年萧妃作下的孽,是主子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逆鳞虚颈,不外乎此。那样出类拔萃的孩子,就因为一个深宫毒妇的嫉妒,便折陨在了最盛大的年华里,杀子之恨,原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更何况那个孩子,还是世子鸣。
冠世无俦的世子鸣。
片刻后,有小丫头进来回禀道:“禀夫人,皇后殿下派了苏音姑娘过来,此刻正在外堂候着。”
谢夫人眉目一皱,才要吩咐归迭备驾进宫的话便梗在那儿。不多时,苏音姗姗而来,入得内室,先是恭敬一礼:“奴婢给夫人请安,愿夫人长乐。”
“长乐?呵……”谢夫人听着那两个字都觉得讽刺,叹了口气,强力压制住心头的愤怒之意,将人叫起来,说道:“弗儿这个时候派你过来,想必是为萧家的事罢。”
苏音脸上带着安静温和的浅笑,闻言福了福身,道一句:“夫人英明。”
“不英明。”谢夫人心道,自己若是英明,又怎么会有如今的种种?匀了口气,她道:“她有什么话,你且说来听听。”wWw.qikuaiwx.Com
“殿下只有一句话,叫奴婢转告夫人。”苏音说着,四下打量一番,归迭姑姑会意,便将周围侍奉的婢子都带了下去。房门一关,苏音这才道:“萧雪雎不会是第二个萧尽悠,纵其登高也未必是放其海阔天高——总得有点高度,跌落时,才能死绝。”
谢夫人眸光赫然一动。
是夜,中宫。
“……瑓儿也就罢了,好哄又不爱闹毛病,连太医令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健康听话的孩子,反倒是两个大的不叫我省心。”谢弗与王璇之坐在那儿一边针黹一边说话,提及几个孩子,便止不住的头疼:“望月还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总也不见好,到了年下天寒,越发爱不自在了。再加上泽儿新近开蒙,这段日子闹腾得紧,要不是后宫的事有你帮着我操持,估计要不了几天,我就该成为有史以来头一个被孩子磨死在位上的皇后了!”
王璇之闻言狠狠觑了她一眼,道:“竟说晦气话!”
谢弗一笑,却是不以为意。
王璇之倒是一叹,道:“看泽儿那么闹腾你嫌烦,殊不知我还羡慕你这能被闹腾的福气呢!你看看我那个,三岁大点儿,一天到晚说不到十句话,闷得跟个七十三岁的老头子似的!”
谢弗闻言便笑道:“要不然明儿个咱俩换换,我还就喜欢添儿那样的孩子,你呀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可是忘了贵人寡言的老话,我替添儿记下,以后你可别忘了给人家孩子赔礼!”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乌衣巷更新,第四十一章·擢升(一)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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