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风惊动枝头新芽，裂碎几缕春风，一套剑招使遍，如同一场舞步的终了，双股剑凌空入鞘时，谢冉落地站稳，正巧那头庭前，青丘疾步而入。
谢冉接过青笋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小挪几步迎上去，青丘近前，将方才到手的消息一一道来：“刚刚得到的消息，北极殿圣旨行传，撤李萧二将两方主将之职，擢升副将萧然为主帅，尽统秦魏诸军事，另外皇上新派了小公子即刻启程奔往萧然军中出任监军。”
前头的话谢冉均未以为意，直到那一句‘另外’道出来，她精致的眉尖方才蓦然一动：“若谷……？”
青丘眸色深深，定定一颔首。
黄昏时谢冉到了紫宸府，看到闻玄就躺在后院庭中树下的藤椅上时，还有些意外。
“你也太清闲了。”
她在他身边的空椅上坐了下来，手边触碰到他一早备好的热茶，执起瓷盏微微一啜，“就算如今朝野之上响彻弹劾你的声音，那也不是你自怨自艾的理由啊。”
半晌，书册遮盖下的面容上勾起一个轻笑，他抬手随意掀开了脸上的卷册，悠悠一舒筋骨，缓缓道：“什么时候，默然静坐想媳妇也成了自怨自艾了？”
谢冉睨了他一眼，轻然一记嗔笑过。
他起身给她盖上披风，两人就这样静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先问道：“李承光萧放既然撤了职，那岂不是不日便要以戴罪之身回京华？”
闻言，闻玄缓缓一摇头。
他道：“萧然收河西六城有功，因而副领主职，尽统秦魏军事。可前头再怎么说也是三十万大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没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就算我要将承光和萧放撤回来，他自己都不会同意。”
无非是主副倒置，小人得志罢了。
片刻后，她忽而叹了口气，没头没脑道：“听说姝懿长公主与兰陵世子快到京中了。”
闻玄徐徐一挑眉，坦然道：“古来的规矩，除了我们家这样的情况，其余者辈，将在外，妻属居京，本就是规矩。姝懿长公主已经算来得迟的了。”
他说完，谢冉那头迟迟没有说话。
偏头去看她时，映衬着夕阳柔润的光芒，她的神色却是过于凄凉了些，他立时就有些心疼，眉目跟着一蹙，想了想，问道：“心里不舒服？”
谢冉转头与他对视一眼。
“萧然之事……难保到最后不会连累到长公主。”
她这样一说，闻玄想了想，复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同姝懿长公主……？”
意会到他话中所指，谢冉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姝懿长公主是慎静贤妃步氏所出，年纪又大我许多，我才出生没两年长公主便出降兰陵萧然了，我其实……从未见过她。”
这答案倒也不算意外，他才想问她那又是在担心什么，转念一想，却又捕捉到了关窍所在：“你是担心温王？”
若是自己所记不错，温王杨律，亦是先帝慎静贤妃步氏所出之子。
谢冉果然点头：“一母同胞的姐姐，纵使分别多年，但公主若有什么，阿律定然会伤心的。”
他眉目一动，默然沉思片刻，起身走到她面前将人拉起来。
温然一笑，他安抚般的轻拥着她，安慰道：“放心，长公主是皇室血脉，即便来日萧氏倾颓，皇上也不会坐罪公主的。”
他的话原本是劝她宽心的意思，可不想却是适得其反，谢冉心头一动，缓缓重复道：“萧氏倾颓……？”
她离开他的怀抱，蹙眉问道：“你说，‘萧氏倾颓’？整个兰陵萧氏，难道都保不住？”
此时外头有一阵脚步声渐渐行近，闻玄便没有怎么太注意她说这话时的态度，只随口笑道：“当然不会全都保不住。”
说完，转头便见有属下过来，近前唤了声：“上将，”
闻玄点了点头，回头伸手在她脸上一撩，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去看看。”
等他走出去好远，谢冉站在那儿迟迟未动，脑子里还在不住的想着他的那两句话。
萧氏倾颓。
当然，不会全都保不住。
“嗽玉？嗽玉……？”
第二天到燕王京中府邸做客时，谢冉显然很有些心不在焉。那头杨眠溪唤了她几声不见应答，冉俐雉与他对视一眼，随即推了推身边的人，道：“哎，你怎么了？发什么愣，眠溪同你说话呢！”
谢冉这才回神，缓了缓脑子，慢悠悠转头看向主席上的燕殿，问道：“唔……什么事眠溪哥哥？”
杨眠溪夫妻又一对视，彼此皆是一笑，继而他道：“我是说这两天听闻朝堂之上弹劾紫宸府的人颇多，如今北境式微，萧然又借势上位，你与闻玄没有什么不痛快罢？”
谢冉心里有些愧疚，但某些实话不到时候总是不能说的，这跟自己当初被骗也都是如出一辙的道理，于是她也唯有尽力逼真道：“家国在前，确确实实李承光萧放是抗敌不力了，萧然若是有能耐保得住北境，我们有什么不痛快的？”
她说完，身边冉俐雉便哼笑一声，跟着道：“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是没说实话，怎么着，还跟我面前藏心？”
她有些无奈的抬头看了看天，只觉在二表姐面前撒谎也是个力气活。
“我是心里有事，但真算起来，倒也不是北境的事。”她想了想，深深一叹，道：“……朝堂上，父亲同闻玄越发针锋相对，私底下也不顺遂。在公我还能按道理行事，可在私……夹在中间，我都快里外不是人了。”wWw.qikuaiwx.Com
这一层担心合情合理。如今朝中三派，一派拥持紫宸府，一派为萧然呼声添砖加瓦，还有一派便是正儿八经的三军统帅谢大都督之拥趸。虽说谢公假意与太后结成一派，但事关萧氏，倘若他真的支持萧然为帅以取代紫宸府在北境的势力，那不必再有什么事，只此一点便会勾起太后的怀疑。是以当下谢公在朝堂之上的态度便是，反闻反萧，只一心自请出兵北境，平定战祸。三方势力眼下已呈三足鼎立之势，而落在太后眼里，则是三中之二，都为自己羽翼，得意之情，可见一斑。
筹谋至此，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冉俐雉听了她的话，这回倒是没有再怀疑，想了想，笑道：“这倒是挺难的。……不然你躲南境去呗？眼不见心不烦，等这头一切都消停下来，北境战事有了定论，再回来。”
谢冉心道，别说，边境动乱，要不了多久，自己说不定还真得回南境镇守。
她这样想，杨眠溪却蹙了蹙眉，颇有意味的道了句：“什么主意都敢出，乱弹琴！”
冉俐雉一笑，也不嗔怒，只一挑眉：“你不乱弹，不然你给出一个？”
杨眠溪有些无奈的与她交换了个眼神，顿了顿启口，却是直接遮过了这话，只问：“对了，藏锋这两日如何？之前回京路上他还说起，等回来之后要邀一场清谈会的，我这巴巴等了好些日子了，他那儿怎么也没个动静？”
闻言，谢冉笑了一声：“送别若谷之后就跟曜之两个一同出城了，说是要去拜佛进香，斋戒几日，也不知道这两个搞什么名堂。”
冉俐雉想了想，喃了两声，道：“藏锋倒是稀罕……不过曜之么，想来应当是为沐之兄祈福吧！”
一听这话，谢冉登时便注了心思，忙问：“怎么，沐之哥哥很不好么？”
杨眠溪便道：“先前在西北见到沐之，说不好是不是一路舟车劳顿的缘故，他气色极差，乍一看跟大病初愈似的，你表姐当时就急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捂上了她的嘴，只怕我们杨家的祖宗都要被她骂进去了！”说话间，他还不忘笑嗔妻子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冉俐雉一听却是又瞪了他一眼，跟着对谢冉道：“你是没见着沐之兄那副样子，脸色都惨白了，甫一见面还强撑着呢！我说要大夫给他看看，谁知他转眼自己就从随行的包裹中掏出备好的药丸来了，我这一看，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真难为他撑着尚书台这么多年，这身体啊，都熬坏了！”
这话越是往后，谢冉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之前曜之也曾说起过沐之哥哥这几年身体不好的事……偏他又是个最让人省心的，在京中那些日子，我愣是没见到他有半点不对……”
她越说声音越低，见此，杨眠溪连忙宽慰道：“行了，你也别担心，我昨儿个还同你表姐说呢，皇上定也是一时之气，非要全一全君王的颜面罢了，等再过些日子，闻玄顾着战事难以分神尚书台，皇上估计便会将人调回来了。沐之那样的大才，你当皇上舍得他长久远调在外么！”
这点，谢冉还真不好随便以为。
她摇头一叹，林下蓦然间起了一阵春风，倒是激得她身上一寒。
“眼见都暮春了，天色渐渐明媚，可这倒春寒呐……”她抬头望了望天，那头绿意与寒气具在，一时竟叫人难以分辨哪多哪少，“也不知什么时候方能过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乌衣巷更新，序章·春寒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