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梧走到大门口，看到身后车上一言不发的男人，挑眉：“你真不进去看看？”
闻言，熊子抿着唇，脸上棱角分明的线条愈加冷硬：“不了，我，没脸见她。”
在翻找熊倩倩的线索的时候，他也将顾一一的资料调查出来。看到上面罗列的一遭遭经历，连断手断脚都不吭一声的男人，不禁红了眼眶。
等事情平息后，他将资料拿给父母看，两个快六十岁的老人顿时泣不成声，他母亲甚至因为悲痛过度，几番晕厥过去。
他们都亏欠她，还有那条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小生命。
捂着潮湿的眼角，熊子闷声问：“一一怎么样了？她男朋友呢？身体恢复如何？”
默了默，欧阳梧诚实道：“顾一一还好，但是蒋毅……”
“怎么了？”熊子忙放下手，追问。
“他自闭症复发了。”欧阳梧答道。
闻此，熊子立即打开车门冲了下来，脸上带着焦急：“怎么回事？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伙佣兵杀人还是受了重伤的缘故？”
“都不是，”欧阳梧摇摇头，沉吟道：“可能是因为知道顾一一小产了，他一直自责没能保护好她们，所以……”
熊子顿时失了语言，身侧的大手被他握得“咯吱”作响。
“真不去？”见他神情哀恸，欧阳梧再次问道。
抬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却无比沉重的大楼，熊子摇头苦笑：“蒋毅尚且能为她做到这一步，而我……”
作为血浓于水的家人，在她身陷囹圄受苦受难时，他们却在华国最繁华的城市欢声笑语，于她的遭遇，一无所知。
试问，他如今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打开车门，熊子利落的发动引擎。
刚毅的面上冷如寒霜。
他熊绍天发誓，他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待到归来之日，便是全力守护之时！
……
研究所地下室。
一个精瘦的身影稳稳的端坐在摆满仪器的实验桌前，手里拿着一只盛着液体的烧杯，面容呆滞，双目无神，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上午了。
顾一一远远的站在玻璃门外，疼惜的看着自己的爱人。
从蒋毅醒来，在得知她不幸流产的消息后，他就慢慢变成这样子了。
姗姗姐说，他的自闭症，复发了。
从一个多月前来到这里，蒋毅便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因为他全身的创伤面积又深又广，无法利用自身组织植皮，所以研究所的专家们给他嵌入了人造电子皮肤。
人造电子皮肤，与神经细胞相连，可以完全模拟人类皮肤的高灵敏度。无论是触觉、痛觉、体温，还是仿真度、延展度、拉伸度……传感器都能同神经细胞进行实时反馈，与欧阳肆的假肢是一样的理论。只是他的手臂还涉及到机械动力等技术原理，工序复杂，所需要的铸造时间也更长。
有了天姗科研相关人员的全力救助，蒋毅的伤迅速恢复了七七八八，不多时，便能下地行走。
起先他还能与人简单交流几句，后来便越来越沉默，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开口讲话。
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行为渐渐变得极端，脾气也愈发暴躁。
砰！
毫无预兆的，实验室里传来一声轻响。蒋毅指尖微颤，一时没有拿稳，将烧杯摔个粉碎。
顾一一听到动静，赶紧将玻璃门打开，然后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可惜，还是晚了。
方才还沉静如水的男人瞬间变得逛戾无比，大手一挥，将台上的所有物品扫了下去。
砰砰砰！！！
无视满地的碎玻璃，蒋毅赤着双脚，面不改色的踩了上去。然后随意拣起离他最近的一截刀片，就往自己手上割去。
只眨眼间，白皙的手腕便血流如注。
顾一一急忙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医疗纱布，紧紧的将他的伤口按住。
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顾一一揽着蒋毅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安抚道：“蒋毅，你别怕，我没事，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一遍又一遍，语气温柔，不厌其烦。
这已经是他苏醒以来，第七次自残了。
频率越来越高，下手也一次比一次重。
过了好半天，蒋毅才从暴躁中慢慢安静下来，眸中的血色也缓缓退去。
将颤颤发抖的女人抱进怀里，蒋毅闷声道：“一一，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抬起头，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蒋毅，我要你好好的，别再伤害自己了，我心疼……”
将她的泪水拭去，半晌，男人才喃喃道：“对不起，一一，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孩子，是他这一生都迈不去的坎。只要一想到，他就会丧失理智。
虽然顾一一说没有关系，她不怪他，可是，他仍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越是患有自闭症的人便越是极端，而越极端，他的病情便会越严重。
恶性循环。
手上的血勉强止住了，但他的脚却被扎得鲜血淋漓。
见蒋毅已经恢复正常，顾一一小心翼翼将他从玻璃堆里牵出来，一边帮他清洗伤口，一边嘱咐着：
“下次别摔东西了，姗姗姐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毕竟是公物。”
“好。”
“如果你喜欢到这里来做实验，以后记得穿上鞋子。”
“好。”
“手抬高一点，我看看你上几次划的口子恢复了没有。”m.qikuaiwx.cOm
“好。”
清醒时的他，宛如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
……
因为科研所的特殊性，未经允许，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蒋父蒋母以及蒋源都只来过一次。倒是熊父熊母勉强有欧阳肆这一层关系在，曾经来看望过几次，不过都被顾一一三言两语给敷衍走了。
如今的她，只想好好的陪着蒋毅，至于家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跟他们建立感情了。
两年过去，蒋毅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上个月，蒋源第二次来研究所见她。
面前的人，短发素颜，沉稳干练，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毒舌御姐了。
三十岁的她，少了初见时的魅丽轻狂，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成熟冷艳。
她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服装设计事业，转而投身于尔虞我诈的官场当中。
她说：一个小小的s市市委书记根本还不够，我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家人免受伤害。先是绑架，然后是暗杀，这样的伤痛，我再也经受不起了。
后来，听说她结婚了，丈夫是华国外交部部长，比她大了二十多岁。
结婚一年，她被调到京城，然后成功进入政协委员会……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许一帆风顺，也许历尽艰辛。
而蒋毅，便是顾一一要走的路。
无论痛苦亦或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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