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桢一雪前耻,欣慰之余略有惘然,两根指头夹挂着酒壶窄颈,半醉不醉地瞅着酒壶出神,与周遭热闹折腾的场景不太搭。
在场从将到兵都在尽情狂欢,释放心中积压已久的恐惧和压抑,等那群年轻的女俘虏被带上来时,气氛到达了顶点,这时候也没什么上下之分了,看中了就抢,抢到手就尽情放肆,女人的尖叫让在场诸人越发觉得刺激。
办事的小官特地留了两个献给李由桢,李由桢放纵着手下人,却没舍得放纵自己,眼风扫了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姑娘,借着醉意,嘚瑟地笑道:“我有!最漂亮的!”
众人笑了,有人应景地吹起了口哨。
李由桢趁机起身,摇摇摆摆地走出去,有人在他身后喊:“殿下,您可悠着点儿!”后面的污言碎语被他抛到脑后。转过脸,背对众人了,他脸上的笑却淡了。
真是醉了,李由桢看着有重影的火光摇头笑,还好脚下走得直线,方向没错,是去宋瑶帐中的。
可宋瑶帐中是暗的。
他脑子一激灵,几步上前撩开帐篷,里面黑漆漆的,果然没人,他又转出来,喊:“卓豆儿!人呢!”
有个小兵听见声音转出来,说:“殿下,卓豆儿跟着宋姑娘去看朗州城了。”
李由桢脑子一炸,虽然战事已毕,但说不好哪里就有逃兵残将,宋瑶一个女人不知道危险,卓豆儿也不知道么?李由桢心中怒火腾起,暴躁地抢过一匹马,对那小兵说:“你去主帐那边,让我的亲兵即刻跟来。”提剑朝朗州城方向追去。
宋瑶此时才出营门没多远,夜黑地滑,她跟卓豆儿两人提着一盏灯晃晃悠悠往前挪,刚走到大路上,迎面撞上一队人,卓豆儿赶紧挡在宋瑶跟前,把灯笼举到脸边,刚要自报家门,那队人中有人问了一声:“宋瑶?”
宋瑶呆呆的,听见有人喊,答道:“啊?”
“宋瑶。”这人翻身下马,走到宋瑶跟前,照出这人的脸----是贺嵘。
宋瑶不经意就往后一躲,没留意脚下踩着一块鹅卵石,身子往后仰,被贺嵘抱住站稳。
贺嵘的目光落在宋瑶身上,没留意到单骑追出的李由桢,也就没适时地松开手。
宋瑶蹙眉挥开他的手,又一滑,手死死地攥住卓豆儿,险些把卓豆儿也拉得一个趔趄。
她见贺嵘还要说话,忙拉着卓豆儿闪到一边,让开路,说:“将军请。”
众目睽睽不是说话之地,贺嵘只得牵马前行,走过宋瑶身边,正迎上李由桢。
李由桢勒马站住,问:“你是哪个?”
贺嵘认得李由桢,忙答道:“属下是西路军偏将贺嵘,奉命护送吴将军到鄂州,吴将军已平安到达鄂州,属下归营复命。”
李由桢一听,仔细打量贺嵘一番,见他年级尚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生得俊秀,站得十分挺拔,抬头望见他来处,宋瑶卓豆儿正立在道边,李由桢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连,而后冷笑了声,驱马朝宋瑶而去,贺嵘忙让到一边。
李由桢把宋瑶抱上马,头也不回地对贺嵘说:“你去吧。”
贺嵘不敢多留,领命回营。
等人走尽了,李由桢放下宋瑶,也不做声,在生气。
他们正立在一个山包上,能望见朗州城,卓豆儿手中的灯笼是周遭唯一的一点光亮。
宋瑶要往前走,被李由桢拦住,说:“危险,可能还藏着人。”
身后传来马蹄声,是亲兵已追来,卓豆儿十分有眼色地退到一边,同李由桢的亲兵守在不远处。wWw.qikuaiwx.Com
宋瑶遥望着月下的城池,忽然问李由桢:“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是谁?”
李由桢看向她。
宋瑶一笑,说:“我想说给人听,我从哪里来,我的经历,我的伤心,可没有人愿意听。我太轻了。大家都在比谁更强,抢得的就越多,哪里会考虑像我这样弱的人在想什么。”
李由桢说:“你说,我听。”
她转头看向李由桢,笑得越发灿烂,说:“好!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不想要我了,请你告诉我好吗?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跟你闹,我会自己走。”
李由桢疑惑地看着宋瑶,问:“你怎么了?”
李由桢上前想抱住她,被宋瑶推开,宋瑶坚持问:“好不好?我真的会自己走,只要你跟我说,我不会让你为难。”
李由桢想起宋瑶曾说被父亲丢下,落入楚军手中,见她连连追问,神色哀哀地乞求,心痛道:“不会,我不会丢下你。”
宋瑶推开他的怀抱,看向他的眼睛,见他毫不闪躲,满眼柔情,顿时欣喜地涌出眼泪。
李由桢哭笑不得,把她抱在怀中,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哄道:“不哭了,再哭脸哭花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了,除了我可没人愿意要你了。”
不料宋瑶久经磨难,不怕艰难冷遇,却受不住这样温柔的哄骗,抱住李由桢,不禁嚎啕大哭,抽噎着把当年的往事说出来,也把当年未流的泪补上,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原来我也是在意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意、很难过,父亲把我丢下。”
李由桢任由宋瑶哭累了,才把她从怀里揪出来,看她红肿的双眼,鼻头也通红,满脸泪痕,真像从前养的那只幼猫,不禁又心疼,又好笑,想拿手帕给她擦脸,摸遍全身没找见,只得用袖子在她脸上抹,宋瑶从自己怀里把手帕抽出来递给。
宋瑶这时候终于难为情了,一直垂着头,不让李由桢看见自己的脸,牵着他的一根手指,两人一马慢悠悠往回荡。
其实李由桢很想留宋瑶在自己帐中休息,可看宋瑶才宣泄了一场,人蔫蔫的,便没提。
他才坐下,一个亲兵进来递给他一个小纸包,说:“殿下,方才宋姑娘掉了这个。”
是个油纸包着的小纸包,李由桢估摸着是方才宋瑶抽帕子的时候顺带出来的,刚要让人送过去,忽然想起在岳州城下宋瑶似乎就带着这个。李由桢上了心,心道:“什么东西逃命的时候都带着?”
他拆开来一看,是张当票,再一看,“鄂州”“玉簪”“贺家族徽”三个词儿一个比一个让人恼火,李由桢哪里还不明白,他早已把宋瑶从入周军起的过往摸得透透彻彻,她在鄂州当的那根玉簪就是贺嵘送给她的定情物!
李由桢火冒三丈,把当票攥成个小团儿,扔出八丈远,撞到帐篷壁,又骨碌碌滚回来了。哎呀,他气得脑仁都快炸了----竟然还贴身带着,竟然保命似得保着!
李由桢拾起纸团,展开来,对半撕,再对半撕,直到指甲尖儿掐不住了才作罢。
李由桢起身想冲到宋瑶跟前对峙,可又觉得此举太上不了台面,简直就是女人争风吃醋的招式,闹完了再哭么;要忍,又忍不下这口气。气得他直咬牙,口里叫宋瑶的名字,说:“好啊,看我不治死你!”心里想的却是这时候过去宋瑶应该已经睡下了。
他气呼呼倒在床上,左翻右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还是朝宋瑶所在过去了。
宋瑶帐里还亮着灯,两个人影在帐内转来转去,李由桢在门口听见卓豆儿的声音,他说:“当的什么,一定要赎回来么?”
宋瑶说:“从前借的人家的东西,没法子当了应急。”
“实在找不见,就给人说,把银子还给人家,多给点儿,说不定人家还高兴些。”卓豆儿直起身,没找了。
宋瑶却还弯着腰到处寻摸,说:“那不行,若在我这里丢了,总对人是个亏欠,必定得还给他,这事才算了,不然总像让人留个念想似的,断得不干脆。”
李由桢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嘴角翘起来,偷偷一笑,悄悄又退回去了。
一回帐中,李由桢就蹲在地上开始搜摸那些被他碎尸万段的当票,先前做得太绝,这会儿只能用指甲尖儿从地上掐,好半天掐了一小把。
他喊来亲兵:“给弄碗浆糊来。”又欲盖弥彰地加一句:“饿了。”
亲兵道:“炉子上还有鸡丝粥。”
“不要粥,也不要鸡丝,就要白浆糊。”李由桢急道:“爷就爱这个!”
亲兵纳罕,只得叫了厨子,做了一碗浆糊,端到李由桢帐中,说:“殿下,您吃完叫我来收碗。”
李由桢捂着一张宣纸,说:“不用,你去歇着,明日再来拿碗。”
亲兵退下。
李由桢忙小心翼翼把盖着的宣纸掀开,露出拼了小半张的当票,这已经是忙了大半夜的成果了,就是读书打仗都没这么吃力过,他忍不住叹口气,不料那拼成的半边被这口气吹得又成了碎渣渣。
李由桢傻眼了,倒在桌案上,恨恨地喊道:“自作孽呀!”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宋瑶更新,第 21 章 第 2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