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朱雀街，人声嘈杂。
高五德一路听过去，路人见东厂和锦衣卫联合抓人，很是惊诧，窃窃私语成了另一种热闹。
“娘，有血！”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后话被捂回嘴里。高五德一个激灵，跺脚停轿，甩开轿帘，猫腰出来。前面的锦衣卫见状，也停了下来。指挥使凑上来，顺着高五德的目光往地上看去，血迹蜿蜒一路，从前面的轿子底下滴滴答答往下滴。
两人过去，掀帘一看，荣王妃宋氏心窝里插着一把匕首，人已经死了。
高五德转头问指挥使：“上轿前，锦衣卫没搜身吗？”
东厂与锦衣卫同来抓人，高五德这话显然是要甩锅给锦衣卫。这位指挥使是个老实人，又因近来锦衣卫被东厂整得七荤八素，对高五德有些畏惧，被陡然一问问懵了。
旁边有人见状，抢道：“东厂捉人办案雷厉风行，更何况陛下口谕里，东厂在前，锦衣卫在后，东厂为主，怎问锦衣卫搜不搜身？”
这话说得痛快，指挥使回身看是安远盛，眼含赞赏，脸作势呵斥道：“我跟高厂公说话，你插什么嘴！”
高五德瞪了安远盛一眼，转身上轿，说：“还等什么，回宫禀明陛下吧！”
李由桓近日睡不安稳，眼眶发黑，两腮的肉也少了，整个人显得更加凌厉，目光带刺，看二人同来，脸色一沉，问：“他没放人？”
指挥使答道：“放了。”
“说！”李由桓很不耐烦。
指挥使说：“宋氏在押解途中自戕了。”说完赶紧闭嘴，等候承接雷霆之怒，等了半晌，没等来什么动静，他眯开一只眼，见圣上侧头望着窗外发呆，一手捏着奏折的角摩挲。
那奏折本就放在桌边，李由桓走了神，手上没轻重，把那本滑落下来，李由桓吓了一跳，本能手一扬，反把奏折甩出去，“啪”一声落地，发出异常大的响声，把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
“看吧，这是弹劾东厂的折子。”高五德一惊，接过折子看了，脸色越涨越红，骂得刁钻狠辣，再加上荣王妃自尽一事，他还不被口水淹死。
李由桓缓缓道：“你办事兢兢业业，可也得罪了不少人，我是明白的。”
高五德顿觉委屈，心里有热乎乎的。
“荣王不会白白牺牲荣王妃，他们貌似是对着你和东厂来的，其实是冲着朕来的。你好好想想如何反击，不要限于应付招架，要跳出去，让他们跟着你转。”
“臣遵旨。”高五德说：“臣一定坐实宋廷梁和王妃的通敌之罪。”
锦衣卫指挥使听这样露骨的表白，自愧不如。他听皇帝说：“你下去吧！”抬头见皇帝看着他，知趣地退下了，看了眼跪得安安稳稳的高五德又嫉妒又灰心。
闲杂人等皆退出，殿中只留了李由桓与高五德二人。李由桓神情随意了些，说：“还有个事你要留意，宋廷梁投敌的真相，要查出来，若是有细作，给朕一个不落的揪出来。”
高五德以为是说池云的事情，忙答道：“当日与劫走池云的贼人交过手的锦衣卫都已问过话。当时打斗时，有一个贼人被眇了右眼，查了附近的药铺和游医，正巧有个游医，诊治过这么一个人，他说去的三人都是楚地口音。”
李由桓听完却闭上眼，问：“还有吗？”
“已经顺着线索继续去查了。”高五德说：“只是时间过了许久，若是当时能拿住一两个......”
李由桓闻言笑了。
高五德给锦衣卫扣屎盆子太明显，李由桓如何不知，高五德脸红了，尴尬地断在这里。
“能吞下鄂州的楚军，人数不少于十万。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周楚边境不可能没有察觉，可事先竟毫无消息传来。”李由桓面色一冷，“朕手中好歹还捏着一伙楚国细作呢！”
高五德醒悟过来----圣上对沈云娘起了疑心。
“用这个作饵。”李由桓递给高五德一封奏折，面带嘲讽地说：“朕想过李由桢要领兵，但没想到会是他第一个上书。”
高五德接过奏折，这是一封举荐荣王李由桢领西路军的奏折，署名是吴恪。他有点想不明白：目前领西路军的是郭永，李由桢和吴恪怎会觉得陛下会临阵换将。
李由桓似是看出了高五德的疑惑，说：“最新的战报，郭永重伤，西路军暂且由副将指挥。此时周楚战场上能与楚军抗衡的只有杨震所率荆州军和西路军，鄂州失守，荆州也暴露在楚军攻击之下，要留兵力，西路军成了成败关键。宋廷梁所率鄂州军是李由桢手中最重要的筹码，没了鄂州军，他荣王就成了被困在京城的笼中鸟，他怎会不想吞下这口肥肉，借此翻身？”
李由桓冷笑一声：“吴恪这封奏折，算是惯用手段了，后面定然会有人跟着上书，铺天盖地，造出势来，到时候就不好办。”
高五德听懂了，也想明白了，圣上不仅要用吴恪钓出暗鬼，还想借刀杀人，除掉吴恪。自从统领东厂后逐渐蓬勃的傲世之心猛然收拢，帝王心术，神鬼难测，他差得还太远，额头冷汗淋淋，心悦诚服地跪辞。
出了大殿，日头西斜，整个宫廷都笼罩在一片赤红色中，像血染的悲壮。
吴恪背着满背余晖悠悠地往回走，他喝了酒，独饮，越醉越愁，让他想起千军万马的少年梦，捏着肚子上日渐肥厚的浮肉，认定那只是一场遥远的梦罢了，但军人的职责一直在他血液中流淌，西路军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他清楚，除了他，只有李由桢有能耐把这支军队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
于是他上书举荐李由桢，全然从战局与国家出发，奏折却留中不发。wWw.qikuaiwx.Com
这一点儿也不畅快，还是纵马仗剑，沙场杀敌来得痛快。
吴恪闷头想着，脚下踉跄，不知不觉迷失在周都迷宫般的街巷中。
弯月如眉，清亮可爱，照不透逼仄的小巷。
行人渐稀，等吴恪又转过几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巷口后，周围已经静悄悄的，只闻夏虫啾啾长鸣。
吴恪两眼发花，烈酒上头，耳边似乎听见风声，转头一看，一根狼牙棒当面击打在他的面门，长刺刺瞎了他的眼睛，吴恪痛苦地喊了一声，旋即被再次击中后脑，直挺挺倒入终年难见阳光的阴冷的巷道中。
微弱的月光照出偷袭他的蒙面人，确认吴恪没了心跳，这人打了声呼哨，巷口跳出个少年人，似在望风，见事成，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少年转过身，觉察到巷子里还有人，此时，一抹信号烟火划过夜空，照出东厂管事的圆帽。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宋瑶更新，第 48 章 第 48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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