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玄衣,步履沉稳大气。一张可称之为俊美绝伦的脸上高挺的鼻子,薄润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一双乌木般的黑色眼瞳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宛若春花秋月、星辉熠熠。
只是如今眉眼中掺杂着些许怒气与低落。
可是如今的荷安没心思欣赏自个养大的徒弟,她惊得都要呆毛竖起:这这这这!你回来干屁啊弟弟!!回家不好吗?
情绪一激动,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又裂开来,疼的她直咳嗽。
于渊两步上前蹲在床边想要伸手握住她,荷安咳得脑震荡,也不忘记打他一下:熊孩子!
于渊对荷芙芙道:“芙芙姐,这里有我就好,我师尊说得对,各人又各人的机缘,若是因为她让你错过,只怕她日后良心难安。”
荷芙芙抹了抹泪花,点点头,轻移莲步小心把门关上便走了。
荷安刚刚止住咳嗽,不轻不重推了他一下,杏眼含怒道:“你回来干什么?”
于渊握住她伸出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目光中楚楚可怜,荷安有些不忍心了。
她撇过头去不看他,这能叫她怎么办?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帮他找到一个家,人家知根知底还不嫌弃他,只要她再拿到弑劫,他的修炼前途定然一日千里,不可限量。最好再成个家、立个业,那她真的就圆满了,无憾了。
轻轻的,他动了动嘴唇,喉结微微滚动,“师尊,不要离开我。”
于渊的晶莹眼睛藏在丝丝缕缕的碎发下,透着琉璃般的光泽,漆黑的眼瞳满是柔情与恳求。
荷安沉默了,本想说出来赶人的话硬生生消散在喉咙里。四目相对,一种很隐晦的情感胶着在空气中,仿若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轻轻地飘进了两人的心里,附在了上面,等待着生根发芽。
安静了许久。
太奇怪了,荷安偏开脑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缓解了一下这在她看来‘尴尬’的场面。
她把手抽回来,咳了两声说道:“你回来干嘛?”怒气早已化为了一江春水,只是她自己却没发觉。
“虞阳都告诉弟子了。师尊是想要孤身一人闯龙潭虎穴。”
“他都跟你说了?”荷安捂着额头,这位虞叔叔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于渊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干看着白担心,还不如当初下手狠一点打的他三五天醒不来。
其实并不是虞阳嘴漏……虞小瑾与虞盘泽不让他出门的时候,于渊便起了疑心。偷溜出门的时候于渊不难打听便知道了,虞阳拦人的时候又不会藏起情绪,连猜带蒙的于渊便将整件事情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算了。”荷安又气又无奈,摸了摸于渊的脑袋道:“那便不瞒你了。”
她拿起一个拳头大小菱形的石头,黑色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几道红色的岩浆般的液体从内往外透着,还在流动。除此之外,这看起来就是一块长的有些奇异的石头,并无什么价值。
于渊愣了愣,问道:“师尊,这是?”
“这就是那本心法的样子。”荷安弯曲两指敲了敲,那石头发出很好听的金属响声。
“人人都猜测南安君将那逆天的功法藏在了墓穴里。他们猜对了,但是,那墓穴里一堆的杂物,我想那盗墓贼为了保险,一定将那堆杂物都搬出来了。至于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谁知道呢?初踏入这天刹城的时候,我本只是来碰碰运气。”
荷安的纤纤玉指撩开了于渊因为跑太快而掉下来的碎发,把它撩到于渊耳后。
“直到你告诉我,你感应到它了,我便开始计划此事。有了虞叔叔的帮助,我接触到它应该不算难,到时候偷天换日,把真的那一块换出来这事便成了。当然要注意的事情也多,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拿这块石头的人是我。”
就算这块石头平平无奇不惹人注意,但只要触及这位魔界的大佬,就算再清白也定然一口铁锅扣下来。这才是荷安的难处。
所以为了事,荷安才要挨这一顿毒打。只要所有人都认为她下不了床,那就成了。
于渊把手伸到她的脸上轻轻抚摸,上面还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印。他轻声道:“师尊,疼吗?”
荷安愣了一下,悠然自得笑道:“元婴挨一个巴掌,怎么会疼呢?”这话她说的心虚,毕竟动手打人的是大乘期啊,又是亲爹。
荷安被打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那时候,连左耳都嗡嗡作响。
一种羞辱,愤怒从心底下火山爆发般直窜出来,压都压不住。她更加深刻的明白为什么打人不打脸了。
于渊却是读懂了荷安隐藏的情绪,手上拿着一个药瓶,用指尖沾了沾轻轻揉揉,满是忧心与晦暗的恨意。
“那师尊如何有把握在众多强者中脱身而出?”
“就凭这个……”荷安手中不知道比划了什么,于渊差点压不住自己的声音,“这……这是……”
门外的一双眼睛淬了毒,隐藏在黑暗中。
……
夜晚,虞小瑾垂头丧气地趴在镂空花雕的大窗口上,晚风吹得她的大马尾一晃一晃的。她斜斜地翘着个屁股,一手拿着一朵花转着玩,一手支颐懊恼。
天刹城今夜十分热闹,夜夜灯火通明,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沸腾到升华,那红色的灯火,似乎要把这一座城燃烧起来,喧嚣鼎沸的人声不绝于耳,没有片刻平静,此起彼伏,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魔界来了北河馥、覆嘉木、赢安阳这三个巨头,另带着众多小弟,还有其他的杂门魔派也来凑这一番热闹。
人界中长清门、焚阳海、云锦仙府也来了人,带来众多的弟子,天刹城一片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可是看着窗外一片热闹的景致,虞小瑾却没有一点想要去玩耍的心思。
啪,虞小瑾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过左边警惕一看,没有人。虞盘泽站在她的右边说道:“我在这呢。小瑾,在想什么?”
这个妹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动手比动脑的次数多了太多,少有见到她这般沉思的模样。
“哥,你好无聊,别烦我。”她把身子扭向一边,压根不想理他,继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挨着,松毛马尾遮盖了半边脸。
“还在想你表哥?”虞盘泽冷不丁说道。
虞小瑾被人戳到了痛处,瞬间炸毛,她刷的一下站直了,怒冲冲地把花砸在他脸上,提着脚离开了窗户,在椅子上坐好了。
虞盘泽反应够快,他两指夹住了花,紧张地瞧瞧这锋利的花茎。幸好……这玩意差点戳到了他英俊的脸庞去了。
“妹妹呀,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点?你差点就害你哥毁容了知道不?以后怎么娶嫂子?”
“哼!”虞小瑾不想理他,翘着脚抱着胸哼哼。
“焚阳海那么好,他为什么不肯回去?把爹爹都气坏了,跟着卖藕娃,他难道要跟着修炼冰水系吗?”
“长清门只是主修水木系,不是只会水系……咱焚阳海也不是只有火系啊……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他。”虞盘泽回想起了他离开的决绝背影,眼中满是钦佩。
“在这天底下,找一个能够倚靠的势力,只有有能力有潜力就行。可是要遇到一个不错的老师,这跟找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一样难。”
“荷安在长清门中虽然混得挺差,但是为人温和善良,与当年的荷棠姑子倒是挺像。最为重要的是,她待于渊之好,这种程度甚至我们都难以做到。”
“那难道我们就待他不好吗?”虞小瑾气的鼓起了腮帮子。
“我们小瑾待他最好,行了吧?”虞盘泽摸摸虞小瑾的头安抚道。“父亲不是说了吗,既然明面上没办法护着,那就暗地里看着。你要还是舍不得他,平日里去长清门走走便是。”
“谁说我舍不得他?”虞小瑾脸色通红,一手打开了虞盘泽的大手,恼怒道。
虞盘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她自己玩去了。
在这一片窗外的灯火璀璨中。
“师尊,还喜欢吃什么?那边的断藕怎么样?”于渊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摊子,香喷喷的藕气随着蒸气一同冒出,香甜香甜的,诱人极了。
此时两人又披上了斗篷带上了半边面具,不同以往的是,如今身上都散发着魔息。弱小的人界修士闻到了这股气味便赶紧溜开,唯恐对方一个不忿就下刀了。
那是虞阳给荷安的一个小丸球,吃下之后能够一整天都散发着魔气。果然活了那么大岁数的都有点好东西,荷安咂咂舌。
她嘴里还吃着什么水果软糖球,说话软软糯糯的:“不要,藕之前吃的太多啦,我要吃炸鸡。”长清门的莲子莲心能叫外头的人吃得眼泪都出来了,难得可以不顾形象,荷安当然选了平日里难见道的。
说罢,她就要扑向炸鸡铺子上去。于渊忙忙拉住她的手腕,“师尊,那个上火,不行。”
啊……上火,荷安一听这个词就怂了,对哦,吃完的炸鸡就得喝凉茶莲子汤,不不不……咽下了软糖后,她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那我吃栗子,那边……”她拉着于渊的手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就跑过去了。
于渊还不及反应,便被她拉着了指尖,暖暖软软的,心中却仿若触了电。摩肩接踵的人群仿若都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一个人。耳边是她的欢声笑语,手中是她的纤白指掌,仿若喝醉了,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景致。
拿着一包还冒着香气的糖炒栗子,就着月色与灯火之夜,坐在屋檐上的荷安一口一个把这些圆圆滚滚的黄色小胖子咽下了肚子。
于渊坐在她旁边,他的身形已经比荷安高大了,看着她忽然伸手到了荷安的唇边。
荷安皱眉,战术后仰,看了看于渊好奇道:“你干嘛?”
于渊抿唇道:“师尊,你嘴角。”他轻轻地用指尖撇去了栗子碎沫。
哦……原来只是擦嘴呀,荷安放心了,好像到了这天刹城,乖徒儿便与她亲近了不少。尤其是这次从虞阳那回来,整个人都……嗯……可能是被虞家那边感染吧。
荷安是知道的,万仞天庄庞昊的父母都是打铁痴儿,一家人都比较木讷;云锦仙府云溪的父母如今不知道在哪里混迹天涯,云瑶琴的教育方式比较强势;而她自己长清门这一边更不必说了,和荷陵凑在一起,天天都是父爱的山体滑坡。
说实在的,她很羡慕焚阳海那一边。荷安嗑栗子的速度慢了下来,远远看着,想着。不知道岳伯伯现在怎么样了……
于渊的思绪也在飞快整理着,回忆着这些天以来的异常状况,他的思维比荷安更加灵敏,如同野兽嗅到猎物的气息一样,于渊本能的感应到有什么东西像一团乌云一样笼罩在天空。m.qikuaiwx.cOm
荷安身上藏着太多的谜团,而她自己还不自知,如果若是连他都走了,那日后……若是这些秘密被暴露出来,她该怎么办?
看着天边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藏在天刹楼的两个黑影桀桀桀地发出了笑声。
“两位大人,一切都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布置好了。”
“奥……那可真是多谢你了,怎么,这天刹城你注入了如此心力,难道不惋惜吗?”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身外之物罢了,比起进阶的机会来说不值一提。”
“贡城主倒是知晓有舍有得的真意呀……”另外一个黑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抛出了卷轴一样的东西,“这是说好的半份酬劳,另外半份,待事成之后双手奉上。”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语毕,那两个黑影如若风沙一般被吹散了,消失在黑暗中。
贡华羽看着手中那份卷轴,原来这只是半份。即使这样……也还是值了,一座天刹城换取一次晋升大乘的机会,太值了……
他已经太老了,时光流动一分,他便要颤抖一次。修炼带来的长寿就要在他身上消失了,可犹如天降,忽然来了两个人,带来了南安神墓的秘宝不说,更是扬言有逆天功法。
贡华羽心动了,他看得出来,那女子非人、非魔,操纵灵力的方式极其古怪,压根看不出来她究竟是什么东西。而那个男子……只怕还要恐怖,不是渡劫期也是大乘后期了。
而整个人界仅剩的一个渡劫期便是风雨晴。这人的实力只怕与他不相上下,贡华羽是个商人,他实在没必要跟这种人作对。
人界的也好,魔界的也罢,就算打起来了,那也没关系。既然他能从中捞到好处,便也不必在意对方的来头,什么目的。
昆仑墟,昆仑顶峰。
颜明熙好不容易挣脱空间枷锁,还在整理着自己被搞乱的头发,“我说你搞明白对面是谁没有?”
风雨晴没有回答。
颜明熙又重复了一遍。“对面是谁?”
风雨晴还是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一双遥远的影子上,藏在面具中的牙齿咬得咔嚓作响。
颜明熙好奇,也顺着他的目光而看。这一看,惊掉了下巴,字正腔圆的一句:“哎呦卧槽。这你他妈都忍得下去?别忍了,刀给你,砍死他!!!”
看风雨晴毫无动作,颜明熙不得不佩服他这心性,“到底是渡劫期,想法也跟我们这些正常人不一样,那行,把刀给我,我去砍死他,往后轮回里见他一次,砍他一次!”
风雨晴提起了他后面的衣领,制止住他。“不必。”
颜明熙:“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风雨晴恢复了冷静,“她从来不为小情小义所困,待完劫而归,她会明白的。”
颜明熙一副耷拉着眼皮,没救了的表情看着他:“有点道理,你都跟她在一起都千百年了。”
“双修跟例行公事一样,也没见到人家对你有别的想法。你两都一样,为了修道不择手段,爱也罢,不爱也罢,都是为了修道,满脑子就是天道机缘。不过……说实在的,她这一次的卦象,九曲十八弯,能不能过去都不好说。”
他一抚手,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很是古朴的图案,与天上的某一个星象对应着看。颜明熙道:“你瞧,这种卦象凶成这样。但若是去了魔界,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风雨晴的声音是冰冷的,淹没在皑皑白雪中,“天命如此,又岂是人力能改。”
颜明熙:“我的志向没你们那么远大,罢了罢了”
他把卦象收起来,满是落寞,“也不知道你们图个什么。无论是人界还是魔界,到现在就没有人能够飞升成仙。你在渡劫期又卡了多少年?在人界的顶峰站了那么久,至今也找不到飞升的方法。”
“千百年来的修炼,就是为了日复一日站在巅峰吹冷风吗?”颜明熙的头发上沾满了雪花,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哀,这种地方他一日都待不下去。
“她有她的责任。”风雨晴依旧冷冷的,不见情感。
“那她可真是够倒霉的,上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两世缘起缘灭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渡不过去就是灰飞烟灭,太惨了。”
颜明熙站起来一只手挨着风雨晴,“话说回来,这次要搅事的是哪位老朋友?魔界那边查清楚了吗?”
“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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