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湘是西坊的本地人,他做脂粉到底手艺源自他父亲。可七年前,他的父母就都去了,他有个姐姐,但早嫁人了,嫁得又远,几乎没回来过,向家可以说只剩向小湘一人了。
向小湘虽有手艺,也爱在研究各类妆粉上花心思,但因性子内向,主顾少,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
又因他不善言辞,家底也不大好,二十七了,还是根光棍。
西坊里好多人瞧不起他,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闷葫芦”,他性子闷,跟男人们说不上话,跟女人更说不上话。
这也是槿婳上一次见到向小湘时,发现向小湘和她说话时总不太自然的主要原因。
但槿婳可不怕向小湘不会说话,不善交际,她需要的是工艺师傅,不是站柜台接待客人的伙计。
而且像向小湘这样的人,越不在交际上花心思,越能在钻研上做出成绩。wWw.qikuaiwx.Com
几日后,学馆的李云净先生要外出,穆子训得了一天闲。
槿婳特意备了份厚礼,嘱托穆子训带着礼品到向小湘家里去充当说客。
她也想过亲自去,考虑到向小湘面对她时,会别扭,搞不好事情没谈拢,反又被人赶出来。
于是,她便把这事交给穆子训了。
而穆子训果然没让她失望,只上了一次门,就把向小湘说动了。
经过了一番协商后,槿婳成功地把向小湘签到了美人妆。
就在她为签下向小湘的事高兴时,西坊那边陆陆续续传来了一些让人听了不舒服的声音。
“美人妆的东家好没眼光,居然选中了闷葫芦向小湘,他做出的那些东西,根本没人要。”
“就是就是,论城中的妆粉店美人妆也排不上名。那东家还跟向小湘搞在一起,我看没过多久,他们两个保准一块玩完。”
“呦,那穆家好不容易才死灰复燃。”
“真是人要往坑里跳,拦都拦不住”
……
槿婳和向小湘签契的事做得低调,没想着要给外人知道。
但她之前老跑到西坊去寻人,最后却敲定了向小湘这么一个合伙人。再加上向小湘的性子是西坊手工艺人中出了名的闷葫芦。因此,就算她再低调,还是被人传了出去。
这些话对于正打算大展拳脚的槿婳和向小湘来说,都格外的刺耳。
小梅不知怎的,也从别处听到了这些话。
这日,店里没有什么客人,小梅想起了向小湘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有些别扭的对槿婳道:“少奶奶,那个向小湘真的靠得住吗?”
“什么向小湘,要叫向师傅。”槿婳道。
“我听好多人说,他平日里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没人要,少奶奶,我真的很担心你被他骗了。”
小梅是真的怕槿婳上当,毕竟槿婳请向小湘研制新品,是要花不少钱的。
万一向小湘什么都研制不出来,或者研制出来的东西一毛不值,那槿婳的钱不是打水漂?这美人妆不是迟早得关门?
槿婳没钱,那她就有可能再次被槿婳谴掉。如此一层一层地想着,她不得不担心。
槿婳还来不及回小梅的话,抬起头来,却发现向小湘站在了店门口。
她和向小湘签了合约,今日,是她让向小湘到店里来取研制钱的。
小梅没想到向小湘会这时过来,想她刚才说的话很可能被他听到了,连忙低下了去,不敢看他。
槿婳把早已准备好的钱拿了出来,客气地对向小湘道:“向师傅,这是五十两银子,还请向师傅先清点清点。”
向小湘这些年一直醉心于研制各类脂粉,但他认识的那些主顾都墨守成规,不愿尝试他新研制出来的脂粉。
他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不免心灰意冷。
那日槿婳初见他时,虽然说话有些疯疯癫癫,但言语里却透露出了对他的欣赏和肯定,他当时是颇为震动的。
不然,穆子训找他谈合作也不会那么顺利。
憋屈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欣赏他的人。谁知道他还没扬眉吐气,反倒先受了许多唾沫星子。
别人说他就算了,槿婳身边的小梅居然也这么说他。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小梅在他心里可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善良的姑娘。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生小梅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或者别人的气,
槿婳叫他清点银子,他也不清点,直挺挺地在那站了好一会后,他斩钉截铁地对槿婳道:棠掌柜,只要一天没把棠掌柜想要的新品研制出来,我向小湘绝不会拿美人妆一分钱。
她请他来研制新品,不收钱怎么成?
槿婳想他是被小梅激到了,瞪了一眼小梅,对向小湘赔着笑道:“伙计不懂事,向师傅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向小湘说一不二,棠掌柜不必再多言了。”向小湘用力地撂下了这句话后,就离开了美人妆。
小梅此刻,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早知道他要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小梅越说越害怕,越说越后悔,到后边眼泪都出来了。
“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去跟人家道歉。”槿婳气呼呼地道。
“我知道了……”小梅抹着泪跑了出去。
槿婳也不知道小梅是怎么和向小湘道歉的。
只知道这日后,向小湘便把自己关在了家里,门都没怎么出,更没再踏进美人妆一步。
槿婳问起小梅那日的情况,小梅一脸委屈地说:他说了他不生气的。
这像不生气,向小湘不但不来美人妆,也没把那五十两银子取走。
槿婳想向小湘一定在气头上,不如先让他缓缓,等气消了,再上门去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
就在槿婳忙着新品的事时,院试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近了。
科考在即,穆子训愈发勤奋,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槿婳和姚氏见他如此,有些担心他把身子熬坏了。
一看住在家里的张学谨也整日里读个天昏地暗,张学谨的娘张夫人非但没劝,还很欣慰,槿婳和姚氏便也不敢在穆子训面前说些什么。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万一她们说错了什么话,惹他分了神,那可太罪过了。
院试时间在四月初七,初一那天,槿婳和姚氏起了个大早,备了三牲果品到王神庙里给穆子训祈福,祈求王神保佑穆子训考试顺利。
王神是当地的土地神,守护一方百姓。逢年过节,或遇上一些大事,百姓们都会自发地到王神庙来烧香祈福。
考秀才是大事,因此在考秀才的前几日,前来烧香祈祷高中的人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这一日,槿婳和姚氏去了,张夫人也去了。
张夫人似是很善于拜神之事,磕头祈祷的样子比谁都专心,嘴里还叨叨地念着槿婳听不太懂的话。
槿婳的目光莫名地被张夫人拜神的模样吸引住了。
她虽然也来拜神,但不过求个心安和好兆头,若真让她相信这世上真有神存在,却是不大可能的。
她看了张夫人好一会,再抬头望向头顶上那尊庄严肃穆的神像时,心里蓦然发虚——拜神时走了神,还质疑神的存在,不知道她正跪拜的这尊神会不会怪罪她!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地又瞥了眼神像,总觉那高高在上的王神目光很不友好,似在责怪她。
槿婳更加心神不宁了。
离开了王神庙,她去了店里,姚氏和张夫人一块回宅子。
今天光顾美人妆的顾客不多,槿婳因为早上的事,一直心神不宁,也没什么心情去招呼客人,把接待客人的事都交给了小梅。
下午,她的右眼突然间跳得厉害。
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槿婳心里愈发觉得不得劲,便让小梅早早地关了铺门回家去。
姚氏正在院子旁的菜地里摘菜。
见槿婳回来得早,随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槿婳还没有回答,姚氏忽想起了什么,站直了道:“是不是有人到店里找你的麻烦?”
自出了上回那件事后,姚氏总担心郭友长会再找槿婳的麻烦。
“没有的事。”槿婳走向姚氏,摸着胸口道:“我心里闷得慌,就想着早点回来。相公回来了吗?”
“训儿哪能这么早回来。”姚氏盯着槿婳的脸看了一会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槿婳有些神经兮兮地跟姚氏道,“早上我跟婆婆去拜王神时,走了下神,刚好被王神瞧见了,他老人家兴许不高兴了……”
“嘘……”姚氏忙做了个“噤”声。
背地里是不许议论“神”的。人都不喜欢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更何况是神呢!槿婳真是口无遮拦,还说王神不高兴,神是断了七情六欲的,不可能不高兴。
槿婳见婆婆阻止自己说下去,不敢再提什么“王神”的事。
“你要是没别的事,到灶房里去烙几个饼来,这样训儿回来了有得吃。”姚氏道。
“欸。”槿婳应着,正要往屋里去。
身后远远地传来了穆子训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来,果是穆子训和张学谨一块回来了。
但这事可太不对劲!
首先,他们回来得忒早了,其次,大好的晴天,穆子训却似淋了场大雨一样,从头到脚都湿哒哒的。
“训儿,你这是怎么了?”姚氏也发觉了穆子训的不对劲,一把挎起菜篮子,走到他面前问。
姚氏问的,正是槿婳也想问的。
“学馆里有个同窗不小心落水了,我不是会游泳嘛!就下水把他捞了上来……”穆子训道。
张学谨也在一旁帮腔:“穆大哥当时可真是太英勇了,见那齐盛在水里挣扎,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穆大哥古道热肠,救人于危急,实在是让学谨佩服得五体投地。”
“啊……你下水了,那你有没有事?”槿婳上下打量着穆子训,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了。
“没有,我好着呢。”
“那,那个齐盛呢?”
“他也没事,现在应该快到家了。”
刚救了一个人,穆子训心里很高兴,也很自豪,说话语气都格外轻快。
“先别说了,都湿成这样了,赶紧换身干净的衣服去。”姚氏生怕穆子训着了凉,推着他的手催促道。
“现在天气热了,就当是洗个冷水澡,哪那么容易就着凉生病了。”穆子训不以为然地道。
“院试就要到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听娘的,赶紧把衣服换了。”姚氏苦口婆心地道。
槿婳也认同姚氏的说法,一边吩咐小梅去烧热水,一边拉着穆子训进了房间。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要穆子训先换上。
穆子训嫌麻烦,对槿婳说:“洗了澡再换上,反正也湿了一路了。不然,我身上脏兮兮的,这衣服岂不又让我弄脏了。”
槿婳听着也是在理,先把衣服收了起来,拿了块干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水道:“你呀!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就心神不宁的,右眼跳得厉害,总担心会出什么事。”
“真的?”
“真的,结果你那边果然就出事了,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槿婳擦掉了穆子训脸上的泥点,心有余悸地道:“不是我说你,以后见人掉下了水,别一股脑地就跳下去救。这救人是好事,可你的水性也不是一顶一的好,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见死不救不是大丈夫所为,娘子多虑了。”
“我哪多虑了,水火无情,可是众人皆知的道理。”
槿婳见穆子训不当一回事,开始念叨道:“你忘了,前几年有个老人不小心落了水,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也是好心去救他,结果老人是被他救上来了,他自己的双脚却陷入了淤泥里,体力不支溺水死了,他原也是个会凫水的。”
“还有那一年的端午节,几个小丫头相约到河边玩耍,其中一个不小心溺了水,其余几个站在岸上本好好的,伸手去拉她,结果一个接一个地都被水冲走了……”
槿婳越说越害怕,她说的,也是穆子训听说过的。
穆子训知道槿婳是在担心他,扶住了她的肩膀道:“娘子的心意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你明白就好,我不是不让你救人,只是希望相公以后碰到这样的事,在救人前一定要先保重自己了。”槿婳温柔地看着他道:“别忘了,你可是有媳妇的人。”
“不敢忘,为了能与娘子白首到老,为夫一定会努力活到九十九的。”
听到他这么说,槿婳这才笑了。
她示意穆子训转过身,替穆子训解了头发,见他发上黏了不少绿苔水草,摇头道:“这么脏,可得好好洗洗,不然到时准长虱子。”
过了好一会,小梅烧好了热水。
槿婳便把穆子训带到了天井处,拿了个大盆,替他洗起了头。
夕阳西下,天井四周镀上了一层暖黄的霞光,这样的霞光,最是宜人,令人心静。
穆子训弯腰把头浸在了木盆里。
他的头发便如水草一般在盆面上散开了。
槿婳一手按着他的后脖子,一手往他发上抹皂粉。
轻轻地揉搓了良久后,那皂粉开始起沫子。
随着她的揉搓,穆子训全身也慢慢放松。
槿婳怕他自己洗不干净,偏要到天井里来帮他洗头,一开始他还有些拒绝,现在却享受得很。
“舒服吗?”槿婳轻轻地按揉着他的脑袋,低声问。
“再重一点。”穆子训道。
槿婳加大了力度,十只手指皆没入了水中。
这时,阿来从学谨屋里走了出来,见槿婳十分卖力地在给穆子训洗头,瞪大了双眼道:“穆官人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娘子帮着洗头!”
“小孩子,懂什么,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小梅站在一旁拿着块干帕子,见阿来嚷得大声,白了他一眼。
阿来不过也就比小梅小三岁,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得不比女孩子快,因此小梅看起来都是个大姑娘了,阿来还是副毛小子的模样。
见小梅瞪他,阿来红着脸扭头走了。
槿婳笑了笑,把温水浇到了穆子训的头上。
终于把他的头发冲洗干净了,槿婳接过了小梅手里的帕子,把穆子训的头发包了起来,叮嘱道:“快去洗澡吧!洗的时候注意了,别把帕子弄掉了。”
“好咧。”
姚氏见穆子训笑着往浴室去了,走过来对槿婳道:“那个叫什么盛的同窗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齐盛,比子训小些,我以前听相公说,他爹是个举人。”槿婳回道。
“齐,齐举人呀!”
“娘知道他?”
“知道,你公公在时和齐举人也有些往来。不过齐举人出身于书香世家,不是很看得起咱们这样做买卖的人家。”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人家出身高瞧不起也属正常。
“没想到训儿会救了他儿子,也不知道他们那一家把不把这救命之恩当一回事,记不记这个情分……”
姚氏碎碎地说着。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倾家荡产后,我重生了更新,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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