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忙问:“皇子妃,可需要唤太医?”
姜回歌摆摆手,令他快细细道来。
听了会儿,她方知道,祁笙回宫后原来是因为北帝召见,可他进到御书房不过半个时辰,里面便又是拍桌又是扔东西,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偏北帝下了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故所有人都只能在外面干站着,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南诏时见过,梦里时亦见过。
她想到何延舟对祁笙耳语了许久,便问:“何延舟呢?他知道么?”
陈安道:“何将军…何将军哪会跟奴才说啊,还不是在外干站着呢。”
她瞧他支支吾吾,便道:“你不告诉我,若真出了什么事谁来担待?”
陈安急道:“不是奴才不告诉您,奴才也是才回来啊。”
姜回歌却笃定他是知道的,冷冷一笑,道:“那咱们就在宫里干等着你主子,不用想法子救,大不了我当寡妇你被流放。”
陈安吓道:“这哪行?”
姜回歌反问他:“怎么不行?”
陈安急得直跺脚,道:“此事奴才的确不知啊,只,只…”
“只什么?”
“只打听到…”陈安心一横,道,“只打听到皇后娘娘一大早就去面了圣,听说被扇了耳光。”
顿了顿,又道:“皇后娘娘是红着眼出来的,过了会儿,里面又传来声茶杯碎地的声音,再然后…”
“再然后,祁笙就被叫去面圣了。”姜回歌手指聚拢,捏握成拳,这个拓跋氏…不知又乱嚼了什么舌根!
陈安道:“皇子妃,您可千万别去找皇后啊,此事…此事还未明了。”
姜回歌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去质问她的时候,便安抚陈安道:“我只是开门去透透气。”
冷风吹的她清醒了不少,姜回歌坐回椅上,枕着头捋起思绪。
拓跋昌与祁笙的关系绝不简单,且不说多年前,单从皇二子被草率封王,而祁笙入住宫中便知,拓跋氏绝不会待祁笙和善。
况且她嫁与祁笙,还身为和亲公主,她都能着急的挑拨她二人,想必是皇二子去往封地的时间将到,她急的乱投医了。
今早急召回宫,姜回歌猜到十有八九与此事有关,只是为何牵扯到祁笙,还起了这么大的争执,她无从得知。
连带他们间的争斗,她也没法了解,只知道祁笙应是过的很不容易,想到他化名魏生时对她说的,他乃家中庶子,不得亲爹后母宠,只一个弟弟与他交好。
现在想来,他许就是借魏家这个框套住了皇家来说的。
“姜回歌。”
祁连夹带着寒霜露气从门外匆匆走进,娴熟的找到方矮桌席地而坐,问:“我三哥怎么样了?”
姜回歌没想到他会来,但知道他与祁笙是难得的兄弟情深,便如实的将情况告知了他。
祁连思索了会儿,道:“定是皇后那毒妇做了什么。”
毒妇?为何祁连也这么恨她?
陈安朝祁连递了个眼色,祁连便没再提皇后,背过身去与陈安商议起来。
姜回歌闷闷道:“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三皇子究竟是我的夫君,还是你们的夫君?”
二人齐齐一僵,陈安转过身来,尴尬的解释:“不是的,皇子妃,我们,我们…”
祁连拉回陈安,对她道:“不是我们要瞒你。”
随后又窃窃商讨起来。
姜回歌趴到桌上,幽幽道:“不是你们还能有谁?这殿里还有别人啊?”
二人又齐齐一顿,还是没搭理她,继续交谈起来。
姜回歌郁闷的不行,心想自己分别算他们半个主子和嫂子,怎么这么无视她呢?
“皇后一定是为了皇二子祁桓去闹的。”
他二人终于一起回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向她。
姜回歌得意的想,定是没料到我如此聪慧,一个人都能想到原因。
祁连复杂的盯了她会儿,道:“你说对一半。”
还有另一半?
“但剩下一半,你莫猜了。”祁连道,“有些事情,他不愿你牵扯进来,我亦不想。”
天色渐晚,祁笙还没有消息,姜回歌便带了件狐裘去等他。
祁笙今日穿的单薄,现在太阳落山,他本就体寒,回来更会冻着。
祁连与陈安已商量完对策,姜回歌奇怪他们为何不去实施,但又觉得应该是自有主张,见他二人的担心之色渐浅,她也强捺下忧虑。
御书房。
争执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酒坛。
祁笙执杯,晃了晃里面澄清的液体,半倚墙,浅酌酒。
北帝则怀抱着满满一坛,他显然已经醉了,却执着的盯着里面的酒,眼里混浊不明。
他盯了小会儿,突然道:“他在时,曾叫我少喝酒。”
祁笙无言。
北帝看着他,问:“为何不语?”
祁笙凉凉一笑:“陛下想让我说什么?”
北帝一怔,怅然松手,怀中的酒坛顺着他的衣服滚了下去,一碎满地。
坛中的液体亦肆意流淌,沾上他的衣袂,湿了一片。
北帝叹道:“祁笙,你很像朕的一个故人。脾性像,模样像,连名字都取作一样的,若非…”
他没有说完,祁笙替他接道:“若非那人已死,陛下又派人去查,发现的确没有偷龙转凤之事,恐怕真的以为那人回来了。”
北帝面上浮起丝悲楚,又带有恐惧,他喃喃道:“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又话锋一转,厉声喊到:“可自古成王败寇,他本是有机会逃的,自己要为了一个女人断送性命!活该!是他活该!”
祁笙冷眼观他所为,将酒杯放到唇边饮了一口。
北帝慢慢从椅上滑落至地,碎片刺入他皮肉,有血弥散开来。
祁笙皱了皱眉,道:“夜已深,我走了。”
北帝却拉住他道:“不,不…笙儿…”
祁笙起身的动作一顿,复又坐下。
北帝道:“笙儿,当初你说,你不想再叫祁闵,是因为,是因为…”
祁笙道:“是因为不想做悲天悯人之人,不想做昏庸糊涂之人,不想做被人怜悯之人。”
北帝呐呐道:“是了,是了,你说人生在世,当有沧笙踏歌之意境,故换作了笙。”
祁笙冷冷道:“陛下好记性。”
北帝道:“如何不好记性?你可知,这名字与我的六弟…也就是你的刘皇叔,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
姜回歌推开门,步下台阶。
仰望月色,皎洁素雅,月色之下,却暗潮汹涌。
刚走到御书房外几十米外,她就被侍卫拦下,何延舟远远的看见了她,便迎上来和她交谈。
姜回歌问他里面情况怎样,他也道不明白,只安慰她道:“殿下会没事的,皇子妃放心。”
她受下何延舟的好意,勉强回了个笑,盯着那座宫殿,似要将它望穿。
若是美人在,定会取笑她变成了个望夫石。
夜色更深时,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里面出来个人影,姜回歌定睛一看,是祁笙。
她松了口气,是祁笙就好。
他迎着月色,身躯凛凛,背后的御书房只灯未点,漆黑一片,但挡不住月色在他的面上、衣间光华流转。
姜回歌遥遥望他,他似月下神袛,巍峨如山。许是感应到她的注视,祁笙朝她这边看来。
身边的宫人也看到了他,挤过姜回歌蜂拥而上,她亦跟着往前跑,至了跟前,宫人们一下定住,她拨开他们,走到祁笙面前,与他静静相望。
宫人们犹豫的看了下祁笙,终是三三两两的涌进了御书房,姜回歌则牵住祁笙,与他一步步往外走。
后面传来一声大喊:“快传御医!”
姜回歌猛吸口气。
“陛下头疼!”
姜回歌长舒口气。
祁笙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捏了捏她手,问:“吓坏了?”
她道:“还好。”
他又问:“只是还好?”
她道:“是。”
她可不要承认刚才在御书房外,被吓的牙齿都打颤了。
程延舟迎上来,抱拳道:“殿下无事就好。”
祁笙淡淡问:“二哥那里,你动过手脚?”
程延舟一愣,道:“属下没有。”
祁笙没说话,默了片刻,他道:“去查查。”
程延舟领命后,退到后面。
偌大宫廷,此刻好像只有他们二人。姜回歌替他披上狐裘,凑近时,嗅到了丝丝酒气:“你喝酒了?”
他望着她,点点头。
她皱眉:“喝了多少?”
他答:“醉不了的量。”
明明细看眼里,是有些醉意的。罢了,古有杯酒释兵权之典故,今就当有杯酒全身退之美谈了。
他突然发问:“皇后近日找过你?”
姜回歌摇摇头。
“李妃呢?”
她惑到:“李妃是谁?”
见她不知,祁笙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只需记住,日后不管是李妃找你,还是皇后找你,都切不可去。”
姜回歌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安危,但十分不解的是,为何问到缘由,连带陈安与祁连都不肯告诉我。
便道:“你说不能与他们深交,我听你的,可上断头台的人都配死的明白,我怎么就不配知道原因了?”
何延舟道:“皇子妃慎言!”
祁笙道:“无事,延舟,你先回去。”
何延舟道:“可…”
“父皇是因拓跋氏气急攻心,并非因我。”祁笙道,“就算是因我,若他派人来抓我,就凭你一人,拦得住?”
拓跋氏的身份在何延舟眼里十分敏感,他不便多插言,只好告退。
见姜回歌仍望着他,他无奈道:“阿茴,我不告诉你,是想你与她面上过的去,你不威胁到她,她是不敢对你怎样的。”
他握了握她的手:“也是我不好,本以为有力抗争,无奈…委屈你了。”
哦
姜回歌答:“她当然不敢对我怎样,还有陛下呢,陛下会为我撑腰。”
他面上浮起丝讥笑:“陛下?”
姜回歌不明所以,点了点头:“陛下不是我父王的旧交么?”
“旧交么…”他凉凉笑到,“是啊,旧交。”
又抬手捧住她的脸,大力揉了揉,姜回歌感到疼痛,急忙挣脱开去。
他喝了酒,情绪不似清醒时控制的很好,想来是她说错话,刺激到他了。
祁笙问:“你是不是觉得,陛下是好人?”
见她不敢答话,他仰天骂到:“伪善之人!乃世上顶顶伪善之人!”
她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祁笙眼里有潋潋光泽,他扒开她的手,斜斜睥她一眼:“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他凑到姜回歌脸前,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他道:“祁华与拓跋氏,简直是狼狈为奸之典范!”
他眼中竟隐有悲怆之意,令她怔神。
她动动嘴唇,听到自己干涩的问:“何出此言?”
祁笙眸底似有惊涛拍岸,面上讥笑不减,他冷冷道:“争权夺位,无所不用其极!”
她想再追问,却被他眼底的狠意吓退。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天上忽又飘飘洒洒落起雪来,祁笙又走了段路,理智渐回,停下脚步替她收了收狐裘的领口,姜回歌握住他的手,直视他道:“祁笙,前路漫漫或坎坷,我都在。”
她知道自己眼里一定是充满坚定的,只是她不知道他看不看的到。
祁笙回握住他,清醒更复,他靠在她的肩头,坚定道:“会结束的。”
她嗅着鼻尖缭绕的酒气,同他重复到:“会结束的。”
尽管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她心里,祁笙一直是清润温凉的,想来必是彻骨之恨,才叫他失了控制。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至他发间,眉上,又至他满身。
祁笙得了肯定,心中微波荡漾,似情动,似自持,他轻轻的捧起姜回歌的脸,欲印下一吻,深情道:“阿茴,我想与你至白头。”
姜回歌回望他,亦深情道:“但夫君,我不想着凉。”
祁笙眼中的情火渐渐熄灭。m.qikuaiwx.cOm
又走了两步,有内侍取来伞欲为他们撑上,姜回歌回绝后接过,举至他的上方,他却故意将头一偏。
她失笑道:“不打?”
他不动。
她又问:“真不打?”
他还是不动。
姜回歌摇摇头,哄到:“伞在我们头上,雪落于伞,就相当于我们白头了,可算是个理?”
他这才钻了进来。
姜回歌便暗笑他有时真是小孩子脾性。
她不怎么擅长打伞,只知道要往祁笙处偏移一些,不一会儿肩头便落了薄薄一层雪。
祁笙叹:“还是不会打伞。”
便从她手中将伞接过,替她举至头顶,雪越下越大,姜回歌与他一深一浅的踏在雪里,恍惚间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她仰望他如玉的面庞,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他直视前方,眼中平静无波。
却暗含着一种坚定。
她勾上他打伞的手臂,笑到:“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
祁笙目不斜视:“何发此问?”
她道:“这次不说我搭讪老套了?”
他许是回想起了,一时失笑。
姜回歌一直在偷瞄他,见他眼中映出飞雪连天之色,余角处有她的一点影子。
她想:景与我皆入他眼,我与景平分他色,试问郎君心何在,我与飞雪孰更美?
祁笙道:“人的一生总会擦肩而过无数人,阿茴,也许某个时间里,我们真的相遇、相知、相许过。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回眸一笑百媚笙更新,第 37 章 第37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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