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虽大,却只有他一人,无人与他拌嘴,更无人真心待他,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一样冷清,寂寥。
他想去看看母妃,但此时该是已入睡了。
抬头望天,皇宫里禁锢颇多,天上倒是广阔无边,可惜他空有闯荡天下的念,却无真去的心。
想到从前与三哥一起在宫中玩闹的日子,心中怅然。那时母妃并不受宠,他也只是个普通皇子,生的瘦瘦小小,还总被其他皇子欺负。
但因母妃家世甚好,尽管不得宠,却仍旧有人容不下他们,只是无人敢明着来。可宫中比起明枪,暗箭才是最令人惧怕的,若非三哥护他,怕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其实他与三哥早年间都是不受宠的皇子,年岁也相差不多,故儿时相互做伴间,感情甚笃,三哥作为兄长,还总替他挡住来欺负他们的人,常常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依旧笑嘻嘻的说:“连儿不怕,三哥在,三哥保护你”。
而后的两三年间,宫中甚不太平,妃子们接二连三有了身孕,却有的难产,有的生了死胎,还有的直接见了阎王爷,幸存下来的,竟只有女胎。
宫里的钦天监说,是因为有邪物,故堵了皇子们的生路。
那时他不懂,只常听母妃念叨:“若非回门,怕也是躲不过了…”
没过多久,三哥便背上了邪物的名号,要被送出皇宫。
究其原因,竟是他与三十年前谋反的睿王名字一样,故有邪气入体,是前来索命的不祥之物。
可名字不都是父皇取的么?他至今也想不明白缘由。
三哥被送走的那天,他被母妃关了禁室,尽管百般耍赖也不得出去,只能在屋里嚎嚎大哭,垫脚望裂缝漏进的几缕阳光,心知从此以后,再没有守他护他的三哥了。那时他虽年幼,但也知道这相当于被判了流放,而自古,何曾见有被流放的人,再回来?
雪依旧兀自飘零着,祁连收回目光,望向前方之路。
不过三哥,回来了。
只是回来后,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从前憨钝,尽管那些人辱他骂他打他,他依旧笑着迎着大不了躲着,时隔多年,回京后,他却懂得了算计人心,通晓了布局谋划,他去找他时,竟还恍惚间不大认识他了。
他不肯死心,只觉得三哥在怪他走时都没去送他,没为他求情,没去看望他,于是他开始三天两头的往三哥府上跑,向他解释原因,讲个中缘由,甚至搬出了儿时的记忆,因为他以为他的三哥,是暂忘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他再去时,三哥终于暖色了几分,对他道:“祁连,你是个至诚之人,可愿与我共谋?”
他无暇顾及为何三哥不唤他连儿了,只忙着点头。
他愿意,他为何不愿意?三哥变成这样,他自责,他内疚,他更无时无刻不期盼能再次重逢,故还请旨去了边疆,以为那里会接近三哥一些,却无论怎么打探,也探不出三哥的下落。
后有人说,三哥被南诏的巫师掳去了,他顾不得分辨真假,当时就领兵杀入了南诏,却依旧未果,才顿觉,乃是奸人设计。
他同母妃说,母妃虽也愧疚,但却无计可施,故,再得见时,母妃对三哥有怜惜,他对三哥,更有剖心之热诚。
可那时的三哥早已不是儿时的三哥,手段谋略近乎老辣,问他愿否共谋后不过两年,母妃便扶摇直上,位居妃位,更是荣获圣宠,至今不衰。
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宫中谁也得罪不起的宠妃之子,再无人敢欺敢辱,他感激三哥,却怀念从前单纯的日子。
可他知道,三哥回不去了,他也回不去了,而三哥想要的,他虽不至拱手相奉,但也绝不会抢夺。
祁连顿足,回首望向承央宫的方向,那女子,应正睡得酣甜。
姜回歌同祁笙回宫后,他顺手欲替她摘去眼纱,姜回歌忙往后缩去。
祁笙无奈问:“躲什么?”
姜回歌默了下,挤出话道:“不许。”
祁笙又耐心问:“不许什么?”
姜回歌道:“不许,不许碰我。”
祁笙失笑:“我几时碰你了?”
她瞪大眼,想起方才,是又羞又惊又恼,便警惕的抱住自己,将头埋到膝间。
忽感觉头上有大掌覆上,听到祁笙半哄半引导道:“你忘记来和亲是为何了?”
姜回歌反应不过来,想了想,方忆起是因为那皇子以金瞳为引,诱她和亲。而那位皇子,不正是面前这位挑眉看她的温润公子?
见她仍无反应,祁笙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一日不许,我就一日不看,可好?”
想到今日的盖头,姜回歌明白他是真心为她,心中涩然,犹豫了下,眼合上凑到他面前,道:“你取罢!”
俨然一副大义凛然之模样。
待蜷入软被中后,她悄悄伸手握住祁笙,感受到他僵了一下,便轻声道:“我不冷,我来暖你,若冷,我自知松开。”
祁笙心知她性子倔强,虽然自己的确不畏冷,但也不再挣脱,随她去了。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姜回歌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一抬眼,祁笙已穿戴整齐,正吟吟望她。
她囔道:“几时了?”
祁笙答:“不知。”
“不知?”姜回歌搓搓眼,“你才起?”
祁笙笑道:“已去帝后处请安回来。”
姜回歌一下坐起,心道糟了,她竟误了去请安的时辰。
祁笙欲替她整弄额前的碎发,宽慰道:“不必忧心,我已替你说明原因。”
她躲了一下,祁笙的手腾在半空,便忙问他是如何说的。
他唇角笑意不减:“昨夜折腾久了,今日多睡会儿,也是人之常情。”
姜回歌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不过刚醒,她也没心思去深想。
但初来北庭,按规制是成亲第二日觐见帝后,若她真不去,怕是不得体。
于是她起身穿衣,道:“我懂你好意,可我不能不去。”
祁笙又笑了,姜回歌疑惑望他,他道:“无事,你先梳洗,妆毕我陪你再去一趟。”
她冲他感激一笑。
辛芮毕竟不懂北庭之事,黄嬷嬷便自做主张替她梳整,取出一排簪子后,黄嬷嬷恭声询问:“三皇子妃,喜欢那支?”
姜回歌懒懒看了眼,觉得样式都差不多,便随意指了支。
谁知,黄嬷嬷未取那支,拿了另一支簪在她发间,道:“三皇子妃,本应遵你心意,只是皇后会更喜奴婢为你簪的这支。”
姜回歌拿起她选的那支,又对着铜镜望了望发间的簪,不过是花色不同,一个是杏花,一个是桃花。
心下疑惑,她便问:“皇后为何不喜桃花?”
“三皇子妃需慎言。”黄嬷嬷严肃道,“不可妄论皇后。”
姜回歌悻悻的放下,心道不说也罢,摆什么臭脸色?何况,只是论了一支簪而已。
临行前,黄嬷嬷又嘱咐道:“三皇子妃,至了帝后那,定要记得谨言慎行,切莫失了规矩。”
她惊讶的问:“这个时辰去,帝后还在一起?”
黄嬷嬷比她更惊讶:“今日本就是你觐见之日,按规矩三皇子先去听训,随后你再去。这个时辰,虽不算早,但也不晚,何故不在一起?”
姜回歌心知被愚弄了,便幽幽的望了眼门口的祁笙,他正吟吟笑着。
路上,姜回歌埋怨他道:“今晨你可吓坏我了,还真以为误了时辰。”
祁笙道:“见你初醒,眼神发懵,便逗逗你,谁知竟真信了?”
他身后的内侍“噗嗤”一声,姜回歌假意恼道:“你笑什么?”
内侍掩了掩唇,道:“奴才笑三皇子妃。”
她问:“哪里好笑?”
内侍抿唇笑了笑,道:“奴才不敢说。”
姜回歌道:“你既都说了笑我,还有何不敢说?”
内侍看了眼祁笙,得到默许,他小声道:“黄嬷嬷教导您时,奴才就在门外,听一听的,这北庭的婚嫁习俗都快倒背如流了。”
姜回歌张张口,欲言无话。
她这才发现,这位内侍就是接她入宫,同她讲话之人,竟不想还陪她听了教习。
这规矩,黄嬷嬷的确讲过,只是她梦会周公去了。
北庭的皇宫巍峨,朱红的宫墙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祁笙时不时侧目,触及身旁的女子,便自然而然想到从前,不免放缓了脚步。
可姜回歌哪里记得什么从前,一门心思扑在赶路觐见上,算算时辰,看看日头,已将近午时,她不由问他:“我们要在那里用午膳么?”
祁笙含笑道:“你想也未尝不可。”
姜回歌有些急切,停下脚步道:“我承认听习时打了瞌睡,你快别与我计较了。”
他“哦?”了声,也停下脚步,回眸间,眸色潋滟:“那阿茴呢?”
姜回歌莫名其妙:“我?我怎么了?”
他道:“你心里,可还在同我计较?”
姜回歌顿时涩然,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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