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晚霞占了半边天,这雨也占了半边天。
好在雨势不大,等姜洛抱起栀子花,盛光也拎起团团进到廊下时,石板铺就的地面也才堪堪显出被打湿的水迹。
姜洛在长椅上坐下,说:“我没带伞。”
盛光说:“我也没带。”
姜洛说:“那就在这儿等雨停吧。”
她随意甩去落在手背上的雨水,就继续往锦囊上编花环。
盛光见状也不扰她,为防团团跑出去淋雨,他照旧把小白狗放在长椅上。
谁知这回团团却不像刚才那样安分,在长椅上来来回回地转,一圈又一圈,跟个陀螺似的。
然而它都这样了,盛光也仍然不为所动。团团顿时急了,尾巴摇起来,嘴里也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姜洛听见了,没等盛光发问,便头也不抬地道:“它想方便了。”
盛光许是从没养过宠物,竟问她:“它要怎么方便?”
姜洛这才抬起头来,道:“你把它放到地上,它自己会找地方别让它身上湿了就行。”
盛光依言将团团拎到地上。
果不其然,爪子才碰到地面,团团立马就不哼唧了。它在长椅下转了转,许是没转着适合方便的地方,它转头朝廊外去。
盛光一手牵着绳子跟在它身后,另一手伸出横在上方,给它挡雨。
这会儿雨势仍然不大,但地面已被全部打湿。团团在它之前蹲坐过的那个凳子周围转了转,终于小屁股往下一蹲,尿了。
也就是团团还小,不会像大狗那样翘着腿撒尿,因此它只尿在了地上,没尿凳子上,等雨再下大点,一冲就没。且这高台上明明没土,它尿完后,居然还有模有样地用爪子刨了刨地面,一副爱干净的小模样。
看它尿完,盛光要牵它回廊下,它却不肯,非要去别的地方溜达。
还是姜洛唤它,它才主动往廊下跑。然后往姜洛脚边一卧,小脑袋搁在姜洛柔软缎面的绣鞋上,不动了。
“团团乖。”
姜洛垂下手拍了拍它,继续编花环。
盛光把绳子一端系在姜洛旁边的围栏上,重新落座。
由于之前在上清苑有过经验,这次姜洛编花环速度很快,团团撒泡尿的工夫,她已经编了大半。
眼看快要收尾,姜洛随口说道:“再过几日,就该去万明宫避暑了吧。”
盛光应道:“再过个四五日吧。”
姜洛很想问你去吗,但怕露馅儿,就没问,只说:“万明宫那边有好玩的吗?”
据宫斗文里写的,去年五月当今登基,因要守孝,便没携后宫妃嫔离京避暑,所以阿洛没去过万明宫,姜洛这么问也合情合理。
便听盛光道:“应该有。”
姜洛说:“应该?”
盛光道:“我也还没去过。”
姜洛哦了声,手指灵活地绕了几下,打好最后一个草结:“好了,大功告成。”
她把被栀子花密密包裹着的锦囊递给盛光。
盛光接过,正反面皆看了看,道:“比上次用的花多。”
姜洛答:“上次是第一次没经验,这次顺手些,也掌握了点小技巧,自然用的花更多一点。”又说,“你别嫌弃我手艺糙就行。”
盛光说不会,还评价了句:“很好看。”
他把锦囊重新佩在腰间。
锦囊本就是素色的,搭配着白色的栀子花,在他一袭深色便服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显眼,也叫他沉稳中多出点鲜嫩的气息来,竟似有种少年郎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
姜洛瞧着,觉得她的救命恩人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然后说:“摘下来的花不放水里养着,两天就会枯掉。”
至于用作绳子的草茎虽然比栀子花枯得要慢些,但她刚才拆解上次的草茎时,发觉草茎已经没了水分,全干了。
没有水的滋养,经过采摘的花草挺不保鲜的。
盛光说:“我知道。”
姜洛道:“上次的枯了,你叫我给你编新的。等这次的也枯了,你也还让我再给你编吗?”
盛光默了默,道:“若我说是,你会给我编吗?”
姜洛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向廊外。
雨还在下,却正肉眼可见地逐渐停息。她站起来,理了理裙子,才漫不经心地答道:“那去万明宫之前,我再抽空给你编一次吧。”
盛光道:“好。五日后的黄昏,我还在这里等你。”
姜洛说行。
她解开围栏上的绳子,牵着团团道:“天要黑了,我先走了。”
盛光说:“才下过雨,地面湿滑,你下去的时候小心些。”
姜洛给他施个礼,转身离去。
及至下了高台,往扶玉等宫人们守着的入口处走,姜洛不经意间回头,就见高台之上,盛光正在看她。
离得远,姜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抬起手,向他一挥,之后便再未回头。
团团也“啪嗒”“啪嗒”,小屁股风骚地扭着往前走,丝毫没有眷恋它热爱的人形狗罐头的意思。
到了入口处,见娘娘空着手出来,扶玉也不问花都去哪了,只问可还要再逛园子。
“不逛了,”姜洛说,“回去吧。”
一众人这便离开西棠苑,往永宁宫去。
用过晚膳,姜洛练了会儿字,又看了小半本书,难得的没咸鱼。
听扶玉说马上要三更天了,娘娘该就寝了,她才放下书,面上不显,实则提着一颗心地去沐浴。
出于前两次互穿都是在洗澡的时候,姜洛初步判断水是她和阿洛互穿的媒介之一。于是脱光了下浴池,姜洛把自己埋进水里,一会儿想她要是又穿回去了该怎么办,一会儿想要是没穿回去呢?
两个想法在脑海中交战,时而前者占上风,时而后者压住前者。
随着时间流逝,最终后者赢得了胜利。因为姜洛发现她都洗完上去了,她也还是在永宁宫,没回她的大别墅。
姜洛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懊恼。
懊恼没穿回去吧,那边确实没这边让她过得舒坦;庆幸没穿回去吧,她妈还在那边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孟子诚不欺我啊。
姜洛感叹完,爬上床扯过被子一盖,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翌日。
经过一夜好眠,姜洛心态放得更平了。
她慢悠悠地品着茶,看穆贵妃当着众佳丽的面给弄月道谢,又给她道谢,还让贴身宫女呈上一叠食谱,说是江南的几样地方小食,正适合盛夏时节食用,娘娘可命小厨房做了解暑。
姜洛略略翻看,几乎每样都要用冰,可不正是解暑。
便道:“贵妃有心了。”
然后叫扶玉收下,回头拿去让小厨房试着做出来。
专门派人给家里递信,花了整整半日才得来这么几样的食谱送出,穆贵妃十分满足。
她握着纨扇摇了摇,听薛昭仪说已经从宫外搬来昙花,如今放在临清殿里,预估两日后的夜晚就会开放,届时请诸位前往一观。
穆贵妃听了,问:“是只有一盆要开,还是全部都开?”
薛昭仪答:“一盆。其他的还得再等等。”
穆贵妃问:“让本宫猜猜看,是小叶昙花,还是孔雀昙花?”
薛昭仪道:“对,是孔雀昙花。”
孔雀昙花又名待宵孔雀,花开时花瓣细长,状若白菊,十分美丽。
大约是曾经见过开放的孔雀昙花,穆贵妃笑道:“孔雀昙花好。正巧先前从婕妤妹妹那儿搬的梅子酒还没开封,到时本宫带上梅子酒,再带些小食过去,大家尽管吃喝玩乐。”
薛昭仪道:“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好像妾不会准备酒水似的。”
明知薛昭仪是在假意嗔她,但穆贵妃还是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本宫是想着多多益善。”顿了下,“毕竟有人可能吃了。”
这话倒把李美人给刺了刺。
显见是还记着昨日李美人惹她生气。
正一如既往沉浸在永宁宫小食中的李美人闻言抬头,忙擦干净嘴,委委屈屈道:“贵妃姐姐这话说得好有失偏颇,妾是能吃不错,但妾也没那么能吃。”
穆贵妃道:“是吗?不若你问问在座的各位,哪个有你能吃?依本宫看,全后宫就属你最能吃。”
李美人更委屈了:“能吃也不是妾的错呀……谁叫妾不吃多些,就会觉得饿呢。”
穆贵妃道:“所以你这是认了,你就是后宫里最能吃的。”
李美人道:“嗯……”
这个称号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好听。
还是姜洛道:“美人年纪小,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比常人能吃。”又说,“也是巧,昭仪的昙花两日后开放,本宫吩咐人辟出的栀子园,也是过两日便能去看了。”
皇后开口,穆贵妃自也不揪着李美人继续刺,接话道:“这敢情好。刚进宫那会儿,妾就觉得御花园美则美矣,却未免太过空荡,花也不多,连最常见的栀子桂花都没有,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正如西棠苑,先帝爱惜宠妃时,宫人们把西棠苑打理得比任一园子都漂亮;宠妃没了后,先帝不再去西棠苑,宫人们也不再打理,任由其荒废。
又如栀子花,也是有个先帝喜爱的妃子不喜欢,先帝便没叫人在御花园里栽种。
而等先帝身体日渐衰弱,连离寝宫最近的牡丹园都去不了,他的妃嫔们亦无心游玩,御花园里荒废的就更多了。
且知御花园的花绝大多数都是名贵品种,需要精心侍弄,两三年四五年下来无人打理,娇贵的花多半都枯死,可不就成了穆贵妃口中的空荡。
姜洛平时遛狗,也有觉得御花园里的花太少,根本名不副实,便道:“桂花?倒是可以再叫人辟个单独的桂花园出来。”
穆贵妃顺势又道:“妾前些日子经过梅园,见里头有好些都枯死了,该移栽新的了。还有菊花,等中秋回宫,正值赏菊时节,也得提前安排上。”
姜洛问:“还有吗?”
穆贵妃道:“还有……”
穆贵妃一一说着,旁边扶玉一一记下,留作过后吩咐。
等穆贵妃终于说完了,姜洛道:“你这是把御花园逛了多少遍,竟能记得这么清楚。”
穆贵妃道:“妾喜欢花,御花园里的花四季都有开放的,妾常常过去看,久而久之便记得都少了哪些。”
姜洛道:“日后若又有发觉少的,就同本宫说,本宫叫人去辟园子。”
穆贵妃应下。
于是定下两日后去临清殿夜赏昙花,再白天游栀子园,不久,佳丽们告辞退去。
姜洛正用早膳,一小太监进来,给弄月附耳说了话,弄月点点头,转过来和姜洛附耳说了。
“娘娘,”弄月小声道,“魏王可能要离京了。”
姜洛动作微微一顿。
没记错的话,容奉回来也就一个月吧,这么快就又要走了?
是他自己要走,还是皇帝要他走的?
“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刚才宣政殿那边临下朝的时候,魏王向陛下上奏请辞。”
“知道他这次要走多久吗?”
“这个暂且不知。”
姜洛寻思了下,容奉想走,却不一定能走得成,得看皇帝同不同意。
毕竟以容奉的年龄,再不娶位王妃,怕是皇帝会直接下旨按着他头去拜堂了。
再一想,明年二月宫里会开选秀,皇帝若有心,恐怕会留容奉到明年选秀,从秀女里来选人给他娶王妃。
而假使她没想错的话,容奉请辞离京,多半是因为发现她这个皇后并非原本的阿洛,他却又实在找不到阿洛的踪迹,心中难过,便不想再留在京城里吧。
越想越觉得容奉惨。
特别是想到阿洛穿去现代后,可能在和顾承与快快乐乐地通电话发消息,这么对比之下,就更觉得容奉惨了。
姜洛在心里给容奉点了一整排的蜡,才道:“我倒觉得,他不一定会离京。”
弄月道:“娘娘是认为陛下不会应准?”
姜洛颔首。
弄月也想到明年选秀的事,便说:“才五月,离过年都还早着,魏王若是现在离京,明年过了正月再回京也不迟。”
“理是这么个理,但陛下怎么想,咱们又怎么能知道,”姜洛继续用膳,“左右他离京不离京都跟咱们无关,这些听听就罢,不必太过在意。”
反正玉佩已经还他了,该说的也都在上清苑说清了,姜洛觉得只要容奉别那么死心眼儿,就应该不会再找上门来。
只要他不来,那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
姜洛便道:“不讲这个了。除非哪天魏王离京,你再同我说他,别的时候就不要提了。”
弄月道:“奴婢记下了。”
孰料下午遛狗,姜洛就自打脸了。
明明再往前走个十来步,就能去新辟出来的栀子园里瞧上一瞧,偏生前头的路被挡住,绕过去不是,不绕过去也不是,姜洛只好站定了,看容奉给她见礼。
魏王殿下似乎格外喜欢青色。
这次他仍旧着一袭青衫,淡雅如竹,清隽颀长,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眼下,这美男子行着揖礼,道:“臣弟参见皇后娘娘。”
姜洛道:“是魏王啊。”
还行,没像之前那样一上来就说她不是阿洛。
姜洛想着,问他:“宫里快下钥了。魏王殿下不赶着出宫,来找本宫做什么?”
容奉直起身来,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姜洛仔细瞧他一眼,又瞧了前头正有宫人浇水修剪的栀子园一眼,转身和他去了旁边没人的园子里。
扶玉等人守在园子入口处,没跟进去。
往园子深处走了走,走到不会被不相干的人听到,却又能让扶玉看到的地方,姜洛止步,道:“魏王殿下有什么话想要同本宫说?”
容奉在她身后止步。
他没特意过来面对她,就让她背对着他,道:“我知道你不是姜洛。”
姜洛:“……”
失策了。
居然又是这句话。
在上清苑说了那么多遍还不够,这是说上瘾了吗?
姜洛正要转过身,再次强调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真的是姓姜名洛,就听容奉临时改口:“我说错了,你不是阿洛。”
姜洛眯了下眼,到底没转身,只微微侧头,说:“何以见得?”
容奉道:“别人见不得,我见得。”
这意思是他直觉,第六感,打从心底里觉得她不是。
姜洛道:“这只是你一己之见。”
容奉道:“别的人不像我这样了解阿洛罢了。”
姜洛道:“你有多了解?”
容奉道:“我了解阿洛的全部。”
姜洛道:“这样。那想必你也一定了解一点都不喜欢你,只把你当小叔子看?”
这话扎心,容奉不说话了。
他何尝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是迟了一步。
倘若当初指腹为婚时,在场的不是皇兄,而是他……
姜洛这时转过来,直视着容奉道:“就算本宫真的不是阿洛,你又能怎样?”
容奉闻言,瞬间从臆想中回神。
他攥了攥手指,道:“我……”
“你今日来找本宫,到底想说什么?”姜洛打断他,牢牢掌握着这场谈话的主动权,丝毫不让给容奉,“若只是想说本宫不是阿洛,那你可以出宫了,本宫懒得与你白费口舌。”
看出姜洛是真的不耐烦,容奉只好道:“那你可知阿洛的下落?”
姜洛道:“本宫就在这儿,在你面前,你问本宫的下落?”
容奉道:“不是你。是阿洛。”
姜洛也不明着说自己就是阿洛,而是道:“魏王殿下,你把你这话说出去给别人听,你觉得,别人会不会以为你疯了?”
容奉沉默良久,才道:“我倒是情愿我疯了。”
得。
还真疯了。
姜洛有点同情他,又有点惋惜。
阿洛在和她互穿之前,嫁给他哥,成了他嫂子,可谓是从根本上断绝了他的念想;互穿之后就更是一点希望都不给他,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所以他再坚持,再固执,又能如何?
难道他锲而不舍地拦住她追问,逼着她承认她不是阿洛,他就能让这不知缘由的互穿结束,就能让阿洛永远地留在这里?
可即使阿洛真的永远留在这里,他也不可能把阿洛据为己有。
至多也只能是像早晨在宣政殿的时候,上奏请辞,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后半生再不见阿洛。
思来想去,不论何种结局,于容奉而言都是极为残酷的,但姜洛还是十分冷淡地道:“那看来魏王殿下是真的疯了。可要本宫传太医来给你诊治诊治?”
“……”
容奉没接话,只笑了声。
这一声颇有些惨淡,也隐约颇有些诡异。
姜洛听着,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牵着团团的绳子。
同时另只手悄悄摸进袖袋,握住了那把由远在边疆的姜沉召集全大夏最好的数名铁匠,花费近一年之久方打造出来,赶在阿洛嫁进宫前,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当作给阿洛的新婚贺礼的匕首。
也是挺奇葩的。姜洛想,两次见容奉,她两次都握着匕首。
明明容奉看起来就是个文人才子,手无缚鸡之力,偏两次都让她觉得有种难言的危险。
以致于她都忍不住想去怀疑,容奉所谓的了解阿洛,究竟是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当真是因为他爱慕阿洛到难以自拔?
还有,宫斗文中那段有关他为阿洛哭红了眼睛的描写,他的哭,真的是为了阿洛的死而哭?
姜洛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容奉此人,实在表里不一。
当是时,两人谁都没说话,园子里安静极了。
然这安静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看似平和的表面下是汹涌着的暗潮,姜洛眸底微沉,匕首蓄势待发;容奉亦是难以叫人揣摩其心思,完全看不透。
不知是因为这儿乃御花园,是皇帝眼皮子底下,容奉不敢真的对皇后做出什么,还是因为姜洛想得过了头,把容奉往不该想的坏处去想,总之容奉率先开口,打破了诡谲的气氛。
他道:“今晨上朝,我向皇兄请辞离京。”
姜洛拇指正叩在匕首鞘口处,闻言淡淡哦了声。
容奉再道:“皇兄没有应准。”
姜洛道:“所以?”
容奉道:“所以我暂且不会离京。”
姜洛又哦了声。
他继续道:“万明宫……”
姜洛道:“怎么,”她抬眸凝视着他,“陛下带后妃们去万明宫避暑,你也要跟着去?陛下准你去?”
他摇头:“这倒没有。万明宫乃是皇家行宫,我不过一介王爷,如何能去。”
姜洛说:“那你说起万明宫是何意?”
他道:“我在万明宫附近,有个庄子。”迎着姜洛的注视,他忽然笑起来,温柔又满含深情,只是这深情却不是对姜洛的,“等皇兄前往万明宫,我自会随行,去那庄子里住。”
姜洛叩着鞘口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总觉得他这笑,跟毒蛇似的。
心知自己对容奉抱有怀疑,于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下意识戴着怀疑滤镜去思索,去考虑,一不小心就会想歪。姜洛干脆也不细想了,顺着容奉的话道:“你这是打算借由天时地利,继续纠缠本宫?”
容奉道:“不是纠缠。”
姜洛道:“你都打算追到万明宫了,还不是纠缠?”
容奉道:“我只是想查明一些事。”
姜洛道:“查本宫?”
她也笑起来,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是和阿洛如出一辙的模样。
饶是让秦苒和姜序过来看,恐怕也找不出她有哪里是和阿洛不同的。
她便这么笑着,对容奉说道:“你想查什么?之前在上清苑,本宫自认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魏王殿下却仍旧固执己见,丝毫听不进本宫的话。魏王殿下,你究竟想如何?”
容奉皱眉。
他并太敢看姜洛,因而很快转开目光,道:“我只是想知道阿洛在哪。”
姜洛敛了笑,浑然没听到这句话般,漠然道:“魏王殿下倘若没事,本宫便不奉陪了。”
说完抬脚,绕过容奉,朝来时的方向走。
见状,容奉转身,追出两步:“且慢……”
最后的“慢”字才出口,一抹寒光悄无声息地横在身前。
容奉面色微变,倏然止步。
他近乎失态,死死地盯着面前这把但凡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小巧匕首。
“……怎么、怎么会在你这里,”他又攥了攥手指,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似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把匕首,明明……”
姜洛道:“先是玉佩,再是匕首。魏王殿下,这些,还不够吗?”
她收回匕首,头也不回地离开。
及至进了栀子园,宫人们向姜洛见过礼,便继续小心翼翼地侍弄才移植过来的栀子花。姜洛边看边回顾刚才和容奉的谈话,想着想着,恍然大悟。
她就说莫名其妙的,怎么老觉得容奉危险。
刚才她忙着和容奉交锋,又心中怀疑,没法从那个怪圈中跳出来。现在跳到外头,把容奉所有的言语、表情、动作等重新捋一遍,才发觉他那个样子,可不就是遍寻阿洛不到,从而崩溃到极点,导致黑化了的状态?
别说是容奉了,哪怕是她乖巧可爱的李美人,只要顶着个黑化状态,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都管不住的。
黑化令人敬畏。
姜洛不禁呼出口气,摸了摸袖袋里的匕首。
这大宝贝救了她一命啊。
……
许是阿洛从不会离身的那把匕首给了容奉太大的触动,接下来的两天,姜洛去御花园遛狗,再没碰到他。
容奉不出现,姜洛就把他抛到脑后。
她不仅下午多睡了会儿,连晚膳也少用了些。等时间差不多,她空着半个肚子,高高兴兴地带上梅子酒,和小厨房照着穆贵妃给的食谱做出来的小食,前去薛昭仪的临清殿赏花。
她是皇后,到得最晚,佳丽们早已到齐,正在院子里说说笑笑着。
“皇后娘娘来啦。”
李美人最先看到她,娇俏地喊了声,起身给她行礼。
旁边薛昭仪几人也起身见礼。
姜洛让她们起来,问薛昭仪可有邀请陛下赏花。
薛昭仪答:“妾昨日便去长生殿同高公公说了。但高公公说陛下没应。”
姜洛道:“许是陛下不爱昙花。”转而道,“本宫来得有些晚,那盆待宵孔雀可开花了?”
穆贵妃道:“还没呢,昭仪妹妹说要再等上半个时辰。”
姜洛道:“那还早,先吃些东西吧,本宫特意晚膳没怎么吃。”奇快妏敩
李美人立即应道:“妾也没吃!妾和娘娘一起吃!”
于是姜洛让人把她带来的小食摆好,梅子酒也开了。佳丽们亦然。
看大家都把梅子酒带过来了,赵婕妤摇头道:“这下可好,唯独妾没带梅子酒。”
李美人道:“婕妤姐姐那儿一坛都没了吗?”
赵婕妤道:“没了,全在那晚喝光了。”
李美人道:“没办法,谁让婕妤姐姐家酿的梅子酒这么好喝。”
整整五坛梅子酒一字摆开,甘甜又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分明是不易醉人的酒,此刻却教人有些熏熏欲醉。
李美人皱着小鼻子深吸了一大口,陶醉道:“好香。”又道,“婕妤姐姐,你千万要记得往家里递信,腌梅子可以不做,但一定要多酿些梅子酒,最好酿个八.九十坛的。”
赵婕妤失笑:“八.九十坛?那还不如让家里开个酒坊,这样每月都能往宫里送酒。”
李美人道:“开酒坊也行啊!这么好喝的酒,如果能卖,一定日进斗金。”
赵婕妤道:“这个啊,回头我同家里说说,看他们想不想开吧。”
李美人点头道:“如果开了,妾一定会经常派人去光顾的。”
说话间,宫女斟好酒,李美人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品,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观其享受的神态,竟是连小食都没空去吃了。
而正如薛昭仪所说,半个时辰后,众人吃饱喝足,正享用着冰镇的瓜果,守在待宵孔雀前的宫女扬声道:“要开花了!”
众人立时放下手中插着瓜果的签子,围了过去。
便见朦胧灯光之下,此前一直合拢着的花苞,恰似美人掀开面纱,徐徐舒展开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花苞已全部打开。那花瓣细长如菊,洁白若雪,这彻底绽放的姿态,当真美不胜收。
李美人这是第一次见昙花开放,看得目不转睛的同时,口中喃喃道:“好看,也好难得。如果能有人画下来就好了。”
薛昭仪听了,立即吩咐人取纸笔来。
宫女领命而去。
是以等李美人终于从昙花一现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转头正要对她的昭仪姐姐大肆赞美,就见昭仪姐姐竟然在作画。
“昭仪姐姐在画昙花吗?”她兴高采烈地过去,想凑近看,又怕打扰,“昭仪姐姐好生厉害!”
因为是临时作画,薛昭仪没让人调色,只以最简单的墨色画了。
勾完最后一道,她落笔,道:“画好了。”
两个宫女这时上前,一左一右地捧起画作,去到那盆犹自盛放着的待宵孔雀旁,把画作往真花上一放。
画作虽色彩单调,但仅是寥寥数笔,便将待宵孔雀的曼妙花姿与韵味画了个十成十,院内登时赞叹声不绝,京城第一才女果真厉害。
穆贵妃更是学李美人,把画作夸了个天花乱坠,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直夸得薛昭仪笑,连道谬赞。
如此到了昙花凋谢,月下美人再度归于沉寂,众人方坐回去继续吃瓜果。
等到瓜果也用完,得知已经过了子时,翻过天到了第二日,姜洛让佳丽们好好歇息,不必去永宁宫请安,便先行离开。
出于此次夜赏昙花非常成功,白天下午的游栀子园,不仅姜洛带了团团,佳丽们也各自带了宠物,逗猫遛狗的,连穆贵妃都抱着胖虎和白雪儿撸了一遍又一遍,未有失落之色。
李美人望见了,小声同赵婕妤说道:“贵妃姐姐好像解开金豆儿的心结了。”
赵婕妤应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也是该解开了。”
指不定再等等,贵妃就又想去猫狗房抱只小猫回去养。
正想着,那边撸猫撸得完全停不下来的穆贵妃对薛昭仪说道:“昭仪妹妹,你说本宫也养只白猫好不好?”
薛昭仪道:“贵妃娘娘这是准备重新养猫了?”
穆贵妃道:“养金豆儿养惯了,总是不自觉地低头,想把金豆儿从地上抱起来。但仔细一看,地上哪有金豆儿。”
薛昭仪道:“既如此,怎会想要养白猫?”
听到这,姜洛也道:“是啊,金豆儿不是橘猫吗?”
穆贵妃对此答道:“昭仪妹妹的白雪儿不是母猫吗?妾想养只公的,等来日长大了,便给它俩配成一对,叫它俩下小白猫。”
姜洛:“……”
这未来铲屎官兼婆婆的说法真是好生耳熟。
姜洛下意识看了眼李美人。
果然李美人像是也想到她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兴奋地道:“这样好!妾的圆圆和皇后娘娘的团团就是一对!不过和白雪儿配对的话,贵妃姐姐的猫该叫什么好呢?”
这是个好问题。
穆贵妃陷入沉思。
还是薛昭仪道:“不若叫银霜儿,白雪银霜,正好一对。”
姜洛道:“好听。”
李美人也道:“好听!还很有文采!”
穆贵妃便道:“那就叫银霜儿。”
然后便和薛昭仪商量,明日两人带着白雪儿去猫狗房,看白雪儿对哪只公猫有兴趣,就抱哪只走。
又说倘若白雪儿对谁都不感兴趣,就让人去宫外寻些新的,她一定要养白雪儿喜欢的。
薛昭仪浅笑应好。
看两人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姜洛握着小剪子,剪下朵开得正好的栀子花。
这花可真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长生殿:皇帝寝宫
甘露殿:皇帝书房
宣政殿:皇帝上朝听政之处
前文还写过延嘉殿,是专门用来设宴的
下章换地图
文案那段就发生在万明宫地图,你们期待的那一趴真的快要到啦
今天状态不好,写得超慢,抚额。想继续发红包,结果点进余额瞅了眼,默默收回了手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一心混吃等死更新,第 33 章 风骚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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