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陛下可从来没有赖床的时候。
撑着额头坐起身,李绩揉了揉太阳穴,在大殿中扫了两眼,最后将视线挪到床上,本以为会看到的人,此时却没有影子。
“卿儿呢?”
王椽眨了眨眼睛:“皇后?皇后不在这里啊。”
“陛下,该去上朝了。”
李绩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王椽的模样又不像在骗人,他抬头看了看满面焦急的人:“你来时,朕就自己一个人躺在这?”
“是啊,只有陛下一个人。”
李绩莫名其妙地抓起床边散落的龙袍,心里开始犯起嘀咕,昨夜发生的事,应当不是一场梦吧,他既没喝醉也没生病,抱着卿儿来朝华殿的记忆总不会错的……是她一早便离开了吗?
就这么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陛下……陛下!”
王椽的呼喊声将他唤醒,李绩回过神来,就听王椽苦口婆心地催促:“再晚一会儿,早朝就要迟了!”
李绩心中不悦,抓过床上的衣袍自己穿起来,好像自己生起闷气来,王椽着实摸不着头脑。在朝华殿磨蹭一小会儿,李绩就穿戴整齐直接去上朝了,到了中午十分,容卿在玉照宫悠悠转醒。
她又睡了很久。
夜里回来的时候,四四正趴在殿门旁边玩耍,烟洛和玉竹则完全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想必李绩来,是偷偷给她掳出去的,如果不是李绩,事情就大了,深宫里也能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事,着实不该。
容卿打着呵欠让人紧紧守着门口,自己回殿里睡觉,这一睡就晌午了,如果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怕是还不能醒来。
洗漱过后,便让人传膳,她胃口不错,吃得比前两日都多,烟洛看着欣喜,正要说话时,外头却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近了看,才发现是玉竹。
“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烟洛看她行事莽撞,不免出声苛责道。
玉竹却依旧满面惊慌,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娘娘,不好了,萱儿姑娘被金翎卫的人押走了!”
容卿有一瞬的恍惚,她放下筷子,起身看着玉竹:“什么?”
玉竹尽量平复心情,想要让自己更冷静些,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简明扼要地一并说出来:“今天姑娘照例去御花园玩,奴婢一直跟着,玩到中午都好好的,正要回来时,不知哪里突然出现一队金翎卫,说奉命拿人,奴婢便亮出了娘娘,可那几个人说是陛下旨意,不敢违抗,奴婢阻拦不了,只能跑回来禀告娘娘!”
容卿眼前发昏,身子晃了晃,烟洛急忙扶住,可是低头去看她,却发现她瞪大了眼睛,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就像之前发病的征兆一样,烟洛心下一紧,想要扶着她到椅子上坐坐,容卿却缓缓伸手制止了她。
她低垂着头,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萱儿是她命里最后紧守的那道关口,太过重要了,所以太容易让她方寸大乱,可是她着急也于事无补,倘若连她都乱了阵脚,别人更不会去救她。
“来拿人的金翎卫里。有没有萧文风?”
玉竹惊魂未定,闻言怔了怔,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萧统领,但是有孙队正,来的人里奴婢只认得他……”
听玉竹说完,容卿心下一凉,孙乾确确实实是金翎卫的人,也就是说捉拿萱儿的旨意就是李绩颁下的。
当初他信誓旦旦地要自己相信他……
相信他……
容卿扶着桌子坐下,像玉竹招了招手:“你去前朝细细打听打听,到底为何突然抓住萱儿。”
说完抬头,看着她强调道:“一丝细节都不能放过!”
“是!”玉竹领命,转身出去了,主仆对话间,她也已经慢慢冷静下来,见到玉竹离开,烟洛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容卿,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萱儿是楚氏的女儿,也是她的主子,她本应该更担心才是,可是眼下萱儿被金翎卫抓走,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倘若真是这样,那皇后娘娘处境也十分危险。
又或者,背后那人就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午膳没用完,但容卿一口都吃不下去,便差人将饭桌上的东西撤下去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四四没见过主人这般焦躁,也跟在后面走来走去,乌泱泱的大黑眼睛时不时地看看她,似乎也满是担忧。
一个时辰后玉竹才回来,果然带来不少消息。
“是楚太傅联名几个大臣一起上书言表,要彻查娘娘身边的萱儿姑娘,说她有可能是大延余孽!”
容卿缓了半晌,才怔怔回过神来,脸色黑沉,她定定地看着玉竹,问道:“有没有打听到为什么?”
楚克廉应当在李绩寿宴上就知道了沈采萱的身份,可是他那时没有揭发出来,日后就必定不会揭发,容卿对楚克廉接触虽然不深,可也知道他并非冷漠无情之人。虽然大多时候他首选是为楚氏宗族考虑,个人荣辱会被他抛诸脑后,像陆十宴一样,但在沈采萱的身份还按得严严实实的时候,他是不会亲自去揭这个短的。
玉竹似乎有些迟疑,悄悄睇了她一眼,才慢吞吞道:“奴婢打听到,昨日里,汝阳王府宴请了几位大臣,都是太傅大人在朝中的亲信和下属,是以卓东升的名义宴请的,人并不多,但在席上,卓夫人亲口说出萱儿姑娘的真实身份,除了太傅大人外,其他人应当都听清楚了……”
“王氏?”容卿错愕不已,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后,眉头渐渐拧成一股,伸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又是她!”
容卿很快就弄清了其中的关隘,王氏先是在宴席上吐露萱儿的身份,引起众人猜疑,前去赴宴的大臣未必都是楚克廉的人,若他能控制得住,也必定不会联名上表,自证清白,楚克廉此举是为了摘开楚家,不是他在李绩面前告发也会是别人。
萱儿身份是个禁区,她只要姓沈就是个死罪,多少人盯着这里等待看她的笑话呢,卓容卿包庇大延余孽这么久,揪住这点往她身上扣帽子泼脏水就太容易了。
可是,纵使王氏因上次那件事怨恨她憎恶她,想要借这件事打压她,那她又是怎么知道萱儿就是柔嘉公主呢?
容卿忽然站起身。
“玉竹留下,烟洛跟我走。”她说完,径直出了玉照宫,为“小产”而做的掩饰也全然不在乎了,何况已经过了近半月,早就能下地走动,她却没时间去那柔柔弱弱的戏。
不管怎么样,李绩到底想要如何处置,她还是想问个明白。
谁知行到半路,容卿和李绩竟然碰上了,李绩似乎刚下朝,便匆匆往玉照宫这边赶,两人一照面,他便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握着她的手,却没有说话,好似在感受她此时的心境,良久之后才轻念了一声“还好”。
还好没有加重病情。
他说的应该是这个。
容卿却拂去他的手,眼中淡漠无光,仿佛刻意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隔阂,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问出口:“你打算怎么办?”
不问他为什么下令捉拿萱儿,不问他可不可以放了萱儿,就问他怎么办。
当初容卿也想过会有今天的,如果萱儿身份暴露,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及时抛弃她,当一个不知内情的人,把自己摘得干净。
李绩拉着她往回走:“回去再说。”
容卿被拽着向前行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下脚步,脱口而出:“不如你给她一个名分吧。”
李绩的力气比她大,他是生生被她这句话气到停住的。
他回头,脸上那抹惊愕还未散去,渐渐被怒火覆盖,就是在那个瞬间惊觉,他远没有一个小姑娘重要,就这么淡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让他给沈采萱一个名分,全了两人的情谊,然后把他孤立在外?
她总是会用这样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将他羞辱。
如果他轻松答应了,他是什么人?
如果他不答应,他又是什么人?
李绩松开她的手,负气一般向前走,也不再管身后的人是否跟着。
容卿看他如此受伤的模样,心中虽有迟疑,却也没收回那句话,如果想让萱儿完好无损,的确她说的那个办法就是最皆大欢喜的办法,别管萱儿是什么大延余孽还是敌国公主,只要名义上成为皇帝的女人,就能抵消一切影响,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这样做,对李绩来说少不了斤两肉。
容卿提着衣服快步追上去,一路返回到玉照宫,宫人们都被留在外面了,容卿看了烟洛一眼,她也自觉地停住脚步,守在殿门前不再上前。奇快妏敩
容卿怀揣着心事踏进殿门,合上门后刚刚转身,就看到一个黑影压下来,李绩欺身上前,将她抵在方寸之地。
“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肯将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人?”
他声音里透露丝丝危险,容卿好像已经很久都没看到他这副模样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旦认定她是柔嘉公主,你还有别的方法能救下她吗?”
容卿眼圈渐渐红了,她此时才发觉自己毕生的心愿原来这么简单,只要沈采萱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只要她能继续活下去,她别无所求。
人生里唯一一道照亮她的光,若那盏灯光也熄灭,她不知该有多绝望。
李绩忽然叹了口气,揽过她的后脑,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所有烈烈丛生的怒火和不甘,在看到她软弱无奈的神情时都化为了泡影。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萱儿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也知道他李绩,实际上在她心底无关痛痒。
他都知道,然后只能忍受,也毫无办法。
“我说过,让你相信我,萱儿不会有事的,一切有我呢。”
他在她头顶轻轻说着,安抚的话让她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不是心甘情愿就这么相信他,是她此时唯有这么一个念想,她希望李绩说的话是真的。
李绩颠覆了大延政权,沈佑潜逼退败走,但他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卷土重来,如今他的胞妹身份突然暴露,而这个人还不是在别处,而是在后宫里被发现的,朝臣们不愿把矛头指向李绩,只好祸水东引,一时间,质疑皇后的奏折雪花片一般呈上去。
在加上卓承榭身为南境主帅却一直不知所踪,两件事要是被联系在一起,卓家处境岌岌可危。
实际上也未必没有好事者故意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只是呈上去的奏折石沉大海,李绩并没有批阅,大家只能第二日早朝上直面陛下时再说。
汝阳王府门前,一辆尊贵马车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朝华殿很凉快啊,我想在里面乘凉。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的自我修养更新,第 78 章 皇后七十八课!!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