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箭一样的霓虹拉扯着向后略过,车厢里安静至极。
忽有沁凉的晚秋夜风裹着呼啸声拂面而来,吹动了男人略显褶皱的衬衫领子,他侧过头,发现夏知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将下巴枕在手肘,趴窗框上吹风。
很舒服的姿势,睫毛都是惬意的。
那些变幻莫测的光在她恬美的面容上跳跃,喧闹和宁静于这一刻完美达成和解。
冯殊忍不住腾出手用五指捋过女人的发丝,揉揉她的后脑:“别着凉了。”又问,“在想什么?”
“你。”
他笑笑:“我不是在这儿吗。”
“和在不在身边没关系的。”
冯殊的心被轻轻撞了下。
也是,她就在一旁,触手可及,他心里还不是在想着她。
这许多年,不管在不在身边,一直都在想她。
就像刚才的某几个瞬间,两人明明已贴合到极限,还嫌不够,脑子里填满了对方,身体亦然,就是觉得不够。
对对方的渴望似乎总也填不满。
夏知蔷是那种脑内急速飙车,实战起来却连方向盘都握不稳的行动废柴。
冯殊正好相反。
还未尝试过的陌生空间,他仿若事先实践过,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着力点来碾转来逼近来占有。毫无招架之力,夏知蔷索性奉上全部自主权,放任肢体关节被人叠成各种形状,毫无保留。
她笨嘛,不如就全听他的好了。
也不都是被动,偶尔心有灵犀地完美迎合上了对方的索求,冯殊会用低哑轻柔的嗟叹作为回报。他叹:
“知知,知知……”
舌尖弯折形成的简单音节,从他唇齿间发出变得旖旎缠/绵。
夏知蔷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人切身相处的最初,海德堡的那个雪夜。
没开灯的房间布满了冰蓝色的月辉,冯殊用灼灼目光笼罩住她,欣赏着不可多得的绝美珍宝,虔诚而专注,无法抑制的迷恋与冲动在里面缠绕交织,落在身上烫得像有火在烧……
姿态更迭的间隙,夏知蔷再次捕捉到了冯殊这般醉人的眼神。
她沉溺在对方的眸色中无法自拔,小腿顺从地搭在了人肩上。猝不及防,夏知蔷抵着椅背的魂和形便被硬生生从中掰了开,一分为二。
由头到尾,夏知蔷只来得及神颠魂倒地溢出半个音调。
嘴已被冯殊捂住。
“这样就受不住了?”
他的笑得得意,却不轻浮,有着让夏知蔷最沉迷的分寸感。
也许她早就爱上了这进退有度的分寸。
在她还不知道他是那个人的时候。
幽闭空间,尽是昏暗,夏知蔷却能看清冯殊额间将落未落的一滴汗。
她仰头舐净了它。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夏知蔷忙着打理刚起步的烘焙班,被冯殊提醒才想起去做半年复查的事。
正好孟可柔要给浩然开药,两人约着一起上医院。
“浩然说喜欢吃,这次就多做了点,你带给他,”夏知蔷顺手将两袋泡芙放在孟可柔车后座上,系好安全带,“上学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身体原因,孟浩然的学业断断续续耽误了几年,寒假一过准备回去复课。
孟可柔说都安排好了,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夏知蔷还是问道:“你跟陈渤怎么回事啊?”
“就那么回事呗。”
“他骗你是不对,不过……”
“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呀?”
孟可柔没有正面回答。
诊室外排队的人依旧很多,夏知蔷进去后跟田医生打了个招呼,对方仍是一脸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表情,她莫名怵得慌。
翻了翻之前的记录,田医生微皱眉毛:“例假还没来?”
“嗯,晚了三五天,”夏知蔷跟举手答题似的认真,“最近两个月都不太准,上个月推迟了一周多才来。”那次她以为自己有了,慎重地测了好几回,结果又是落空。
稍加思索,田医生开了张查血的单子:“B超不着急做,先去查这个。”
“这是查什么的啊?”
“血HCG,”随即头也不抬地补充,“就是查有没有怀孕。”
等出结果的那一个多小时,夏知蔷差点将嘴唇撕得流血。拿到单子她看不懂,急匆匆找田医生。
田医生也就瞟了一眼,只说:“成了。”
恍惚着坐电梯下来,孟可柔拿手在夏知蔷眼前晃了晃:“喂,回魂了,现在直接去找你们家Dr.冯吗?需不需要回避啊,我真怕被你们闪瞎狗血。”
夏知蔷咬唇想了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先不去找他吧。”
另一头,冯殊下午在手术室走廊碰到了田医生。
擦肩而过又折回来,田医生喊住他:“小夏今天来复查了。”
对方嘴角挂着,神情严肃,冯殊心里咯噔一声,忙问:“是情况不太好吗?复发了?”
一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憋不住,田医生自己先笑了。
“你啊,要当爸爸了。”
*
炉子上的汤刚炖上,大门口便传来脚步声。
夏知蔷听到声音下意识就要小跑着过去迎接,步子一顿,改为慢走,脚跟踩棉花似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今天这么早?”
将她刚才的样子全看在眼里,冯殊面色如常:“科里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复查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挺好的。”
冯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说:“没事最好。”
“能有什么事嘛,”夏知蔷舔舔唇,又抿了抿,“那个,你今天碰到过田医生吗?”
“不是一个科室,怎么好天天碰到。”
“那就好。”
“好什么?”
“我说蒸的丸子好了。”
冯殊对着她的背影笑笑,看了下今天的日期,了然:按夏知蔷简单的脑回路,八成是想将这个消息捂到他生日那天,当做礼物。
拢共只剩一个星期,那就勉为其难配合下吧。
这天两人都睡得挺早。
朝着同一侧躺好,冯殊习惯性地将手搭在她腰上。谁知,夏知蔷轻轻拍了男人手掌两下:“拿开拿开,压着我了。”
冯殊忍着笑,手上微微用力便把人带得翻了个身,问:“这能压到什么?难不成……你有宝宝了?”
“才没有!”
急切的回答几乎等于不打自招。
“这样啊,”说话间冯殊的手已滑进睡裙光滑的布料之下,指尖克制地画着圈,又在人耳边吹气,“想不想?”
夏知蔷整个人绷得直直的,直到他已经欺身过来吻住自己,才不得已一把推开了对方。缩到床沿,她可怜兮兮地抱着被子:
“昨天前天不是才那个过了吗,你不嫌累啊?”
“不嫌。”
“……”
冯殊作势伸手要去揽她的腰,夏知蔷无处可躲,急急呼道:“你不累我累,很累很累。”
他沉住脸:“累也要坚持,不然怎么要孩子。”
“不是说随缘的嘛,怎么不算数了……”
她快哭了,是真的要哭了那种。
有那么一瞬间,夏知蔷心想不如招了算了,跟冯殊斗法太难了,也太累了。
冯殊还是将人揽了过来。没再用什么似是而非的动作逗她,他只是把夏知蔷软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把玩着,说:“累了就睡吧。”
夜深人静,冯殊的手悬在夏知蔷乖巧睡颜之上,隔空沿着轮廓慢慢描摹。
没上妆,她眉毛显得有些淡,眉骨起势平缓,鼻尖微翘,唇也是,下巴有点圆,也许在苛刻的人眼里会嫌不够尖细精巧,冯殊倒觉得刚刚好。
应该是在梦里饿了,夏知蔷吟咛一声,嘴里还啧了两下,翻身往人怀里钻了钻。
冯殊重新掖好被子,垂头只看见两扇睫毛,心想:也不知道肚子里那个,会有几分像她。
又是好几天过去,夏知蔷莫名有些心慌起来。
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有提,女人怀孕了会反胃、嗜睡、食欲不振、精神不济,她这儿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正好今天来上课的学员都是当了妈的,夏知蔷便将疑惑问出了口。
“可能我情况特殊吧,怀的是双胞胎,孕反也是人家的双倍。头几个月吐得昏天暗地,不说显肚子了,人比怀孕之前还瘦,觉也睡不好,还盗汗,遭罪得不得了。”
说话的是祁太太。
她那场低调却惊艳的山庄婚礼,是由孟可柔负责的。
同时,祁太太那也是夏知蔷职业生涯中接待的头几位大客户之一,室内到室外她给人做了两套甜品台,双方合作非常愉快。m.qikuaiwx.cOm
听祁太太这么说,夏知蔷更慌了:“那我是不是得再去趟医院啊?”
不会,那孩子已经悄悄地消失了吧?或者很不健康,所以没有活力……
“你食欲怎么样啊?完全不想吐?”有人问。
“嗯,不想。”
岂止是不想吐。
冯殊昨天亲自下厨煎了超厚菲力,夏知蔷一口气干掉两整块不说,配菜也半点不剩。等半夜觉得饿,她又做贼一样偷偷爬起来在冰箱里翻东西吃,食欲好得不像话。
好在,原本浅眠的冯殊最近睡得极沉,夏知蔷偷吃偷喝一通再回来,他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别紧张,”说话的是邢太太,“我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中间瑜伽游泳全没停过,六个月的时候跟着老邢出了趟海,整个孕期吃嘛嘛香一睡到天亮。要不是有人拦着,我还准备去爬山呢。”
祁太太笑她:“你家臭小子可真顽强,难怪现在个子窜老高,身板也结实。”
其他几个妈妈级的学员一边做蛋糕,一边也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大概意思是,孕反的严重程度因人而异,不过不管前期什么感觉,到了后期,没有不遭罪的。
夏知蔷稍微放心了点。
这堂是业余班,课程轻松有趣,还能去种了花草的露台上吃下午茶聊天。等下了课,大家一人一盒自己做的甜品带回家,有成就感不说,孩子开心,老公舒心。
夏知蔷开班时本来只打算教那些二三线城市想入行的新人,孟可柔却提出,不论专业的和业余的,两份钱都要挣。
尤其是像祁太太邢太太这种,凑一块儿既是学东西,也是消磨时光,更能当做额外的社交,和本市同样圈层的人增加来往。
最最关键的是,学费可以收得相对贵一些。
夏知蔷做过不少高端订单,客户群里不缺有钱人,加之教室装修得有格有调,外面还带大露台,上课间隙去吃吃下午茶也惬意,消息刚发出去,第一期A、B两个业余班就报满了,还有人排着队等第二期。
下午,孟可柔忙完一场婚宴,顺路过来蹭点新鲜面包吃。
“你孟姐我又接到大单子了,”孟可柔帮夏知蔷收拾着教室,神采飞扬的,“地主家的二儿子结婚,席开101桌,新娘那边要求现场全用空运鲜花,光花这一块,我给出的预算都得这个数。”
孟可柔比了个数字,啧啧两下:“就是时间有点紧,年前得搞定,因为新娘怀孕了,再等下去婚纱改都改不好。甜品台扔给彭定军那边,一转手又是一笔进账……”
夏知蔷当热闹听,听完心里闪过个念头:陈渤他二哥貌似就是要在年前赶着结婚,听说也是因为女方有喜了,才这么急。难不成……
她便问:“这个客户姓什么啊?”
孟可柔说姓陈。
夏知蔷记在心里,准备问问冯殊什么情况。
离店回家之前,她突然想起来件事,便让孟可柔等自己一会儿,从二楼取了个盒子下来:“当当当当,叶阿姨上周飞伦敦帮忙带回来的。我留了个德尔沃,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一只D家的马鞍包,就是夏知蔷用翻糖做过的那款。
孟可柔拿到包摸了摸,眸光微微闪着,嘴上却说:“实物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嘛……”
“你不喜欢啊?”
“凑合吧,”将包挎在身上,孟可柔脚步轻盈地转了一圈半,冲夏知蔷眨眼,“反正背我身上,再难看也变好看了。”
笑着笑着,她觉得鼻根刺得慌,酸酸涨涨。
利索地擦掉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孟可柔攥紧包带,扬起红唇:“这包再丑好歹是真的,磨了这么些年,我也该背个真货了。钱就从分红里扣吧。”
夏知蔷心照不宣地说好的呀,就从分红里扣。
平安夜的前一天就是冯殊的生日,夏知蔷做了个蛋糕带回去。
蛋糕里依旧内置了一个惊喜盒子,不过跟之前不是同一款,防的就是冯殊轻车熟路打开机关,前功尽弃。
她只是没料到冯殊回家这么早。
当时夏知蔷正在书房开投影看剧,等听到动静出来,冯殊已经对着蛋糕看了有一会儿了。
巧克力夹心是他喜欢的口味,翻糖做的听诊器亦是惟妙惟肖,就是生日铭牌上写的那段话……
夏知蔷又写了句“天天开心”。
每天“开心”开到崩溃的心外科冯某暗自叹了口气,夸道:“我很喜欢。”又挽起袖子,“今天还是我做饭吧。”
见蛋糕没被乱动,夏知蔷舒了口气,一句“哪有寿星自己做饭的道理”没说完,脚就被地毯边缘绊住,竟直直往前倒去。
地板无限接近眼前的瞬间,她被大步冲过来的冯殊接住,两人因惯性一齐失去重心,一上一下摔在了地上。
吓蒙了的夏知蔷反应过来后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捂住肚子,惊恐地喃喃:“完了完了,我的……”
冯殊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他立刻把人扶起来,安慰道:
“这种程度的磕碰不会影响到孩子,别怕。”
话说完冯殊便知失了言。
惊喜盒子再次翻车,不是因为被提前打开,而是没有了打开的必要。
夏知蔷怄得饭都不想吃了。
又被人当成傻子的她背对门口坐在床沿上,手指死命扣着被单,几乎要在上面扣出个洞来,心里则把自作聪明的冯殊千刀万剐又万剐千刀,尤不解其恨。
她都想齐全了,等蛋糕吃完就引导他开惊喜盒子,这次的盒子分上下两层,上层是蛋糕,下面则铺满了永生花,检查单就折放在花里……
这下可好,全没了。
忽然有奇怪的声音响起。
夏知蔷凝神听了会儿,似乎是家里那台蠢出天际的扫地机器人启动了。
这个时候还扫什么地。
她气闷地咬住下唇。谁知那机器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夏知蔷脚下,停住,然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撞她的拖鞋边沿,好像在说:快看我啊快看我。
明显是有人在用手动控制。
上回是谁借口自己不会用扫地机器人,大半夜的非要打电话吵她工作来着?
明明聪明人一个,老喜欢装成傻子逗傻子玩儿,也不知道有个什么意思。
机器人还在笨拙地撞着夏知蔷的鞋。
长长呼出口气,夏知蔷心想,我才没这么好哄呢,然后……不争气地低下了头去细瞧它。
那个傻乎乎的扫地机器人身上,搁着朵纸折的蔷薇花。
多少年过去,夏知蔷早忘了这东西要怎么叠,没想到冯殊还记得。
心头松快了些,她弯腰将它拿在手里,细看之下,发现花瓣内侧写了行字。
——惊喜盒子打不开,教教我?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蔷薇刑更新,第 55 章 Chapter 5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